第174章 第 174 章
在阴影处隐藏着身形, 玛丽薇尔将呼吸放到最轻，精神力朝着屋内横扫过去。
大殿之中，数道人影依次出现在她的感应之中。
玛丽薇尔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大殿中, 互相对峙着的两人抬起眼看向对方, 毫不相让的两双眸子细细看去还能看出几分相似的影子。
独自坐在最前端的是尤利斯，而在他所做的椅子最前方，数道人影站在那里，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却莫名显出几分针锋相对的剑拔弩张来。
他支着一侧的额头, 眼帘微垂看向下方的人们，微抿的唇没有什么波澜, 自上而下看来的眼神一如往常，让人不由得质疑他在这样的境地中依旧保持冷静的底气。
然而事实是，面前高高在上的太子很快就要成为这场博弈中的败犬，失去引以为傲的一切, 灰溜溜地从最高的位置上滚下来。
而接下来，这个王都就会重新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 贵族辉煌的时代终将重新降临。
这样的念头一经出现就占据了他们的大脑, 和这些人也算是打了多年交道的尤利斯都不用开口，光是看他们闪动起来的目光都能猜到两分。
目光微转, 站在敌人中央的，是一道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的身影。
他的幼弟正仰着脸看向他，一如曾经，然而那张脸上却不再是熟悉的笑容。
和母后过于相似的这张脸一旦没了招牌的笑容之后，那份不似真人的美貌立即将他那份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显现出来，只剩下嘴角微挑的冷意。
他所站的位置比其他人都要靠前一些，主次分明地展现在他面前。
说来有趣, 他之前也推测过许多，那些人既然对他出手，那必然会选择另一个皇子作为扶持的对象。他几乎把每个弟弟都思考进去了，甚至就连带有些许王室血脉的远亲都算进去了，却偏偏没有想过德维特。
他表现得太没有威胁性了，那么多年以来，没有表现出对王权半点眷恋之情。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没有沾染过半点帝国政务，甚至就连许多王室出席的场合都不情不愿。
一直以来，他全然以一个闲散亲王的标准生活着，平易近人而并不深交，力求优秀却也不执着力量。
所以当他这样完全不同的一面表现出来的时候，尤利斯确实愣住了一瞬。
德维特的金发折射着门外隐约投进的阳光，那微薄的阳光在他发丝间跃动着，却不如以往那样带着暖意。
他抬着眼，目光中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兄长那样睿智，想来不用我再多做解释了，对吧？”
独坐在高位的尤利斯张了张口，比往日略显低沉的嗓音从口中流出。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
“不好吗？”德维特偏了偏头，嘴角微勾。“兄长说过的吧，一旦做出选择，固守原地是没有意义的。我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啊。”
“你以为和他们合作就会得到想要的吗？”尤利斯的神情比他们想象中要镇定得多。“成为被他人掌控的傀儡，真的值得你不惜以父王的性命为代价吗？”
“啊，啊，又是这种话。”他抬起眼，刚才还浮在脸上的笑意消隐无踪。“你真的以为我在乎他的死活吗？不，应该说，你们的死活。也是，你或许是无法理解的吧？毕竟在期待中出生，从落地开始被父王带在身边教导的你，是无法理解我们这样名义上所谓的兄弟的。”
在黑暗空旷的宫殿中度过的童年，在仆从的窸窣絮语中度过的童年，在明明是皇室血脉，却因为有一个懦弱的身为普通人的母亲，在异样的目光中度过的童年。
他这样万众瞩目的存在，怎么能够理解从阴影中拼命爬到别人的视线中的人？
明明是名为兄弟的关系，却是最无法互相理解的人。
和这样的存在待在一起，他要多么努力才能从别人那里获得一丝半点的关注，不管是尤利斯还是莱斯洛，这样的人都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对上那双眸子，尤利斯的心往下沉了沉。
“所以，你是在责怪父王对你的疏忽吗？”
“责怪？不，当然不是。”金发的小皇子轻轻地摇着头，“如果说这么多年父王教导了我什么，那只有一样……”
抬起眸，熟悉的蓝眸中是令人心惊的冷意。“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的夺取，站在原地等待旁人的垂怜是徒劳无用的，如果不能抓住的话，那就只能永远站在阴影之中，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而他所做的，不过是践行这一点罢了。
看着德维特这样的目光，尤利斯的心跳骤然清晰了起来。尽管他自认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就算是自诩从不失算的自己也会在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有一道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上前一步，轻轻在德维特耳边道：“殿下，要抓紧时间了。”
“知道了。”恢复了平稳的语调，德维特将手边的卷轴甩向前面。筒状的羊皮纸在地上滚了一圈，歪歪扭扭地在他脚下缓缓铺开。
那是一份王权转移的契约，只要他签下自己的名字，德维特的继承权将被以魔法的形式真正得到帝国的承认，是比皇帝圣谕更为权威的契约。
“现在的情势殿下不会不明白吧？”刚才出生的那人略上前一步。“整个王宫已经被彻底封锁了，依附与您的家族这会儿还在为那个平民少女交出来的东西在焦头烂额。也就是说，此刻的您，除了接受之外，已经没了第二个选择了。”
要怪就怪他太过迂腐，把自己大部分的力量都安排在前线，而王都只有那么几个微不足道的帮手，结果还拎不清轻重，为了个平民女孩的成果乱了分寸。
这么帝国，最为强大的魔法只会出现在各个家族之中，那种身份的法师，能有什么厉害的成果，也值得那群蠢货跟闻到了肉味儿的狗似的凑上去。
不过也好，如果没有这个招牌，他也没法吸纳那么多盟友，进而牵制住凡伊塞尔。
那笑眯眯的老者看上去没有半点威胁，可他那站在德维特身后的姿态，再明白不过地彰显着他就是鼓动一切的人，赛布里·哈杰特，一个做了几十年老好人的熟人。
要说没想过是他不太可能，但比起他来，不管是迪西科还是西奥多都比他更有嫌疑，所以在轮流跳出来的诸多家族之间，他最终还是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
他扯了扯嘴角，眼中不带半点笑意。“哈杰特大人还真是着急，半刻也等不及了吗？”
“殿下说笑了，就算做尽了谋算，想要长久地封锁王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哈杰特的笑意没有变化，“殿下还是不要想着拖延时间的好，可别忘了，您身上还有刺杀前任陛下的嫌疑没有洗清呢。您说，若是您就这么没了性命，又有谁能还您清白呢？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结果却带着不实的罪名长眠，就连我们这些旁观者也会替您不值的。”
在外面听到现在的玛丽薇尔闻言不由得为这人的心理素质咋舌。
既然你自己都说了是不实的罪名，是怎么做到说出来的语气没有半点惭愧的？
不过……她的眸光闪过一丝冷意。
他说的也没错，确实已经没有时间了。她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光听的。
在殿中尖锐的气息拉到崩断的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从门口处传来，就算是在异动的第一时间就稳住了身形，殿中的人们还是因为这份冲击而摇晃了一瞬。
而大概只有正对着大门的尤利斯看清了那一瞬间闪过的熟悉身影。
灼热的阳光从被轰烂了的大门处照射进来，烟尘四起，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在恍惚之间，似乎有一阵风从身侧擦过。
抬起手遮挡眼睛的德维特忍着咳嗽，下意识地抬手在半空中抓了一下。清新的冷意瞬间兜满了手掌，用力握却是空无一物。
不远处，已经穿过了众人的玛丽薇尔已经落在了尤利斯身边，趁着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触上尤利斯的手腕。
高速流动的魔力快速地兜了一圈，毫不意外地发现尤利斯的魔力也被封了个干净。
没时间帮他解开了。
玛丽薇尔轻啧了声，一手捞过尤利斯，在身边人意外地轻呼中躲过袭来的魔咒漂浮在半空，抬眼看过去。
只是在尤利斯身上耽误的这不到半秒，高阶皆不在她之下的众位家主已经迅速反应了过来，甚至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抬手就是威力巨大的魔咒朝她招呼来。
玛丽薇尔一一过着招，目光扫过整个房间，一边看着面前的人们。
麻烦的倒不是这群人有多强，说起来也只是六阶上下而已，若是以前她闭眼都能干掉。
但是不同的是，一来是自己用蛮力暂时解开的禁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二来……
她低头看了眼对手们身上多如繁星的光点，不由得再次啧了声。
太麻烦了，他们随身带的魔法物品也太多了吧。
缠斗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更别说她身边还带着易碎物品。
轻轻吐出一口气，玛丽薇尔在心中暗暗向着不知身在何处的莱斯洛道了句歉。
这回可不是她信不过谁，而是情势所迫。
再说了，说得那么好听，结果最后不还是让她用上了嘛。
一边这么想着，她的精神力宛如沸腾起来一般，化作无形的细丝朝着地下的众人袭去。
就算哈杰特看不上玛丽薇尔的成果，但是他为了牵制太子一派一步步走了这么久，顺势用上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虽说还不是很稳定，但是已经足够为她强行侵入精神提供了指引了。
仿佛用手指在滚烫的岩壁上挖掘，玛丽薇尔忍着精神力在数道坚壁上同时艰难穿刺的痛楚，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穿透了魔法防具重重的防御，重重地袭击在在场所有人包括半径数百米内的禁军的精神核心处。
这可不只是精神操控这么简单，想要同时放倒这么多人，对精神力的损耗毫无疑问突破了她的精神力上限。
在成功的一瞬间，她眼前立即黑了一瞬，若不是身侧的尤利斯扶了一把，只怕就要当场昏迷过去。
那黑色的纹路再度明显了起来，它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跃跃欲试地想要再度禁锢住眼前这大胆的囚徒。
玛丽薇尔抬起手，在掌心处凝聚出来风刃的形状，狠狠拍在自己的腿侧。
不管如何，现在还不能晕。
她咬着牙再次调动起自己濒临破碎的精神力，逼退了身侧的魔纹，扶起身侧的尤利斯。
“失礼了，殿下。”
说完，她一把拽住失去了魔力的尤利斯升入半空中，朝着王宫之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