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第 150 章
玛丽薇尔想要求见太子并不是难事, 虽说他现在已经是事务缠身,但是依然很快接见了玛丽薇尔。
“威弗列徳?只是见他的话,我待会儿让人带你去。”
他叹了口气, 放下手中的军报。
这段时间他和父王调动军团兵力那么频繁, 一来是想做好万全的准备,二来也是想要迷惑王都那些贵族们的眼线,免得他们在自己的安排中动手动脚。
这群人已经太过腐朽了,再这样下去只会成为帝国没落的根源,他必须想办法重整特兰里斯的贵族阶级, 将他们手中过于庞大的权力一一收回,再想办法平衡帝国目前的差异。
那些目光短浅的人看不出来, 只能看到眼前的繁华强大和自己的荣华,而他却看得再清楚不过,看似强盛的帝国已经到了顶端,再继续下去只会渐渐没落, 而想要延续它的强盛,那就不能不把目光放在人民之间越发明显的相互憎恨上去。
贵族与平民, 法师与普通人, 贵族与贵族,法师与法师……不同阶层之间的冲突演化到今天, 已经宛如烈火烹油,帝国现在就好像是铺在无数荆棘上面的轻纱,只要轻轻扯动,就会四分五裂。
想要改变这些,那么从根本上动摇帝国现在的价值与利益是必不可少的。而若要想尽可能的减少损失,就必须先把最可能暴动的贵族阶级的实力削弱到最低。
普雷顿来得太过突然,为了保证自己的计划, 一切都要加紧,而这么一来,那些贵族就已经坐不住了。
他知道现在对于帝国来说是多么要紧的一个关头。贵族们蠢蠢欲动,帝国之外的敌人虎视眈眈,新型的魔法威胁着帝国人民的生命。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更是已经许久没有接见过任何人。
只是眼前的少女,他在她身上寄予了许多期望。如果有谁能够比丁萨尔特更加适合去作为完成他的理想的旗帜,那毫无疑问就是玛丽薇尔。
所以他才会在堆满了军报的书房接见了她。
凯洛姆斯·威弗列徳自从从边境押回王都之后就一直关押在王宫的牢房中,不经过任何人的手,只有他最信任的属下才被允许知情看管。
但既然她要见,那便安排就是了。
他抬手,手肘支在桌子上,揉了揉太阳穴。
“不过你先说说,你要见他做什么?”
“他回来之后,殿下审问过他吗?”
“当然,但是不管我们说什么,他都不肯开口。”尤利斯眉心微蹙。“而且,我本来打算用魔法的手段从他身上挖出信息,为此还特地请了丁萨尔特阁下,但是他身上有某种我们完全没有见过的暗元素魔法,如果我们试图闯入他的记忆,那么他的记忆将会彻底被抹除。”
玛丽薇尔挑了挑眉,抓住他话语中的某个字眼。“没见过?”
“是的,完全没有见过。”
就她所知,目前自然界中并没有那种魔兽拥有这样的天赋技能。如果连丁萨尔特也没有见过,那这很有可能又是一种完全的新创魔咒。
这么说来,她的猜测似乎又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
只是一切还要亲自去见过凯洛姆斯才行。
王宫后面的地牢,处于最偏僻的位置,如果不是有人带领的话外人很难发现。为她引路的人停在了地牢通往地下的入口处,微微俯身。
“大人,就在里面。”
“多谢。”玛丽薇尔颔首,走进了一路向下的通道。
地牢外围有重重法阵守护,负责的守卫则都隐藏在暗处。她有尤利斯的允准,一路走下去,法阵次第亮起又黯淡下去,仿佛送她走向尽头的灯光。
踩到地下阴冷潮湿的地面上,一股凉意自脚底升了上来。玛丽薇尔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仿佛有氤氲的雾气随着小腿向上蔓延而去,她手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而是朝着里面走去。
走廊尽头,是一个狭窄的房间,通过正中一个小小的窗口,隐约可见里面一个模糊的身影。那道影子被淹没在无数涌动着的暗色浓雾之中,隐隐绰绰。
玛丽薇尔抬手,敲了敲厚重的门,发出了一阵阵沉闷的回响。
“凯洛姆斯。”
从她踏进这里之后就不断试图向上翻涌的暗元素戛然而止,仿佛僵在了半空中。几息之后,潮水般的元素纷纷向房门里流去,整个地牢一下子变得清澈了起来,墙壁上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投进小窗里,照亮了他的后背。
房门里的少年背对着门,头向下垂了垂,闷闷道:“学姐怎么来了?”
玛丽薇尔沉默了一会儿。
“双核心的发明者,是不是你?”
她说不上自己面对凯洛姆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她知道自己的援手并不是出于单纯的善良,在一定的限度下,她的付出其实并无所谓回报,在知道凯洛姆斯背叛自己的事实之后,她反而自虐般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
黑发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在玛丽薇尔的目光中,他缓慢地站了起来,转过身,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黑眸沉沉,目光扎人。
他扯了扯嘴角。“学姐就只想问这个?”
“对。”玛丽薇尔语气平静,他听不出里面有什么情绪。“你在隐藏自己的能力吗?”
凯洛姆斯歪了歪头,眼神中竟好像透露出某种天真的茫然来,那神态竟仿佛之前还作为她的助手时一样。然而现在她们谁都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罢了。
“难道我不是一直在隐藏自己吗?早在学姐第一次拒绝我的时候,不就发觉了?”他走上前,脚尖抵住门,低着头,额头抵在那扇小窗的上沿,俯身目光定在外面的少女身上。
“我以为,学姐早就发现了呢?”
他指的大概是他最开始向她求助的那次。事实上,他说的没错,玛丽薇尔最开始是并不信任他的。
在她那样的境况下,所有突然接近的人都不值得信任。
她勾了勾唇。
“你的意思,让你得手,是我的过错?”
“怎么会?”黑发少年笑着,表情一如往昔。“学姐是不会犯错的。”
他退开几步,明明还是一模一样的表情,身上的气质却骤然一变,原本那种隐忍执拗但青涩的气息仿佛面纱一般从他身上褪去,留下更为深沉的色彩。
玛丽薇尔眼神沉了下去。
过分的倔强往往是弱小的象征,是弱者用来威慑的武器,却也恰恰能够从侧面印证出内心的不安。
而现在,所有属于弱者的气质在他身上都无迹可寻,暗元素在他身周涌动着,最为乖戾的元素在他手中如臂挥使。
实力,才能,心智……他都不是自己所展现出来的那样。
“你知道吗?”他抬起手,暗元素在他的指缝间流淌着。“我曾经十分厌恶我的元素,所有人都在说,我母亲是被暗元素侵蚀而死的。”
他低眼看着那宛若实质流淌着的暗元素,睫毛的阴影洒在眼睑。“但是多么可笑,力量有什么错呢?从头到尾,错的都是无力掌控自己命运的弱者罢了。”
他的声线渐渐地冷了下去。“我已经当够弱者了。在这个国家,实力、权势、财富、地位……它腐朽得近乎自取灭亡,那为什么我不能出一把力呢?”
他转过头,背后,玛丽薇尔的表情依旧平静。她似乎没有打算争辩什么,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这是一尊虚假的神像,空洒下悲悯仁慈,却丝毫不会为谁动容。他其实从未能在她身上得到过怜悯。既然如此,那当初又为何对他伸出援手?
凯洛姆斯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说道:“双核心不是我的成果,但基于双核心之后的其他应用来自于我。普雷顿的法师已经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了。”
玛丽薇尔微微颔首。双核心大概就是普雷顿敢于对帝国出手的底气,而凯洛姆斯后续的相关研究大概就是他们的狂妄的源头吧。
她想要的消息已经得到了。
一门之隔,凯洛姆斯依旧在房间中央站着看向她,有那么一瞬间,玛丽薇尔恍惚间觉得那眼神和最初的时候自己救下他时一模一样。
那时候的小孩眼里有着一戳就破的倔强。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那尖锐眼神的下面,是无声的求救,她好像听到无声的呼喊。
“这不是帝国的错。”少女的声音骤然在地牢中回响了起来。“你我都身处在这个帝国不平衡的另一端,经历过它不好的那一面,但这不代表它是错的,更不代表它需要靠一场战争来重新洗牌。摧毁或许最终能够走向新生,但这终究不是唯一的方法。”
她抬起眼,与凯洛姆斯的目光对视,一向深不见底的碧眸中隐约有什么在涌动着。
“这是我给你最后一个承诺。等到这场战争结束,我会让你看到帝国的新生。”
帝国的……新生?
凯洛姆斯有些嘲讽地勾起了唇。
少女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楼梯处,从地面上倾泻下来的阳光再度被关在外面,暗元素在玛丽薇尔离开后又继续在这方空间肆无忌惮地流淌着。
凯洛姆斯站在原地,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庞表情看不真切。
他刚才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开口,可是直到玛丽薇尔离开这里,他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玛丽薇尔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这是所有认识她的人所公认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直到现在凯洛姆斯依旧很重视维拉的,维拉进来的时候他立马就把暗元素收回去了,哪怕嘴上说着都怪弱者,但还是下意识害怕伤害到她。
就是路走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