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
防线之外, 玛丽薇尔最后加固了一遍法阵。
她对于自己在法阵一途上的造诣相当有信心，按下最后一笔，她没有再守在原地, 而是起身朝着外面的方向奔去。
他们之前早就巡查过外面, 并没有什么人存在的痕迹。那人能那么及时赶到，要么是隐藏能力极高，要么，外面的某处就一定还有他用来转移传输的法阵。
总归这边也不会有什么事，她心中放心不下, 还是想去看看。
截断了防线内外之后，那些没有受人操控的魔兽在这样的魔力威慑之下, 几乎都下意识地远离了这片区域，因为玛丽薇尔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退一万步说，她身周源源不断运行着的魔纹也足以让大多数魔兽忽略她的存在。只可惜维持这样的隐藏魔纹需要施法者本人的维持，所以她没法给每个人都配备一套。
这是这几天玛丽薇尔在研究双核心的同时捣鼓出来的, 这会儿正方便她独自在沦陷区游走。
从魔兽聚集的方向来看，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 但是就玛丽薇尔的观察, 对方应该并不是风系的法师，若是一路随着魔兽而来消耗一定不小。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在正面对敌之前先自行消耗一下。
所以……以她的猜想，这个法阵应该距离防线并不远。
凭借她的速度，想要在尘埃落定之前巡查完附近的区域并不难。而她知道，在猝不及防之下，对方或许还来不及销毁痕迹，甚至有可能这个法阵依然在运转着。
她最终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停了下来。
以她的眼光来看，如果换做是她的话, 也会选择在这里设置法阵。
它隐藏在一片乱石滩中，如果不是她对法阵的敏锐也很难察觉。在这里布置法阵，是刚好不会被城墙上发现，却能够完美地观察防线的位置，而如果真的暴露，在这样的地形中甩掉追逐者也相对容易一些。
更甚至……玛丽薇尔抬头看了看四周超过一人高的大石。
在法阵中加入自爆的魔纹，还能顺带收割一些敌人的性命。
不得不说，对方选址的点恰好踩在她的思路上，是如此精准地重合在一起，以至于她心中难以自制地升起一阵微妙的情绪。
玛丽薇尔半蹲下身，看着面前的法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阵的构建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魔纹的选用和连接，结构的建立，不同魔纹如何平衡甚至到选取的魔法矿石，这些都并没有统一的定论，因此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的法阵会构建得完全相同。
可当玛丽薇尔一层层看过去，眉心却皱得越发紧蹙了。
如果不是她确认自己没有失忆，几乎都要以为这个法阵是自己画的了。
越是看得仔细，玛丽薇尔越觉得心脏在沉沉地向下坠去，某种不明所以的紧张感攫住了她的情绪。
她像是被蛊惑住了一般，魔力探出指尖，朝着面前的法阵蜿蜒而去，尚未完全报废的魔法石尽职尽责地亮起了微光，从魔力注入的地方一块块次第亮起。
法阵被毫无疑问地激活了。这个不属于她的法阵，却丝毫没有对不是自己主人的她设下防备。
她看着法阵上悬浮起的微光，精神力涌出体外，向着那簇光涌去。
在光芒的尽头，她看到了法阵另一端熟悉的光景。
她的预感在这一刻轰然落了地。
是他。
那个似乎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却也不算完全出乎意料的那个人。
凯洛姆斯·威弗列徳。
玛丽薇尔抽回精神力，没有后继之力的魔力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而法阵的光芒也随之渐渐散去。
她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法阵，略沉吟了一刻，抬手，汹涌的魔力再度卷上魔纹，却不再是先前启动法阵的方法。
风元素毫不留情的撕碎了这些魔纹，只留下一些魔法石的残渣。
她最后看了眼，确认这个通道已经被彻底截断，这才转身离开。
哪怕刚刚才经历了一场背叛，可玛丽薇尔知道，自己的内心冷静得吓人，简直称得上无动于衷。
她的大脑准确地翻出了以往的所有细节，将之反复揣摩推测，试图判断出他真正背叛的时间。
比起为背叛而感到伤心或是愤怒，很奇异的，玛丽薇尔觉得空无一物。
回到边防线的时候，防线内对魔兽的围剿刚刚落下帷幕。
霍德恩和戈德温都在，再加上去而复返的第四军团，这些人对抗这些魔兽并没有什么难度。
玛丽薇尔远远地眺望了下。防线之内，那些原本十分醒目的巨大身影已经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只有一些四散奔逃的魔兽，不成威胁。
她停在防线之外的一侧法阵旁，汉特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面，身后，大大小小的魔兽尸体被堆成一个小山，而他身周再没有魔兽的身影。
看到玛丽薇尔的身影，他先是眼前一亮，但注意到她过来的方向，脸上不由得带上一丝疑惑。
“你去哪儿了？”
“摧毁法阵。”
“法阵？”
玛丽薇尔越过他，顺手加固了一下这边的阻断法阵。
如果有魔兽持续干扰，这个法阵可能依旧会失效，但在这会儿，恐怕是不会有这种情况了。最需要这扇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走吧。”玛丽薇尔拍了拍手。
她已经等不及回去看看熟人了。
防线之内，魔兽与军团之间的形势已然全然不同，玛丽薇尔穿过战场中央，顺手扔了几个高阶魔咒将面前的魔兽清除，去往的方向却十分明确，那便是驻地后方，那个通往山脉的唯一通道。
“维拉！”隔着小半块被魔法烧焦的土地，贝瑟夫远远地向她挥了挥手。“莱斯洛在这边。”
他朝后指了指，玛丽薇尔看过去，瞳孔一缩。
那是驻地的牢所，鉴于他们所面对的敌人都是魔兽，因此这个在今天之前也只是个闲置的建筑。
她猜到莱斯洛没有将凯洛姆斯安置在外面的原因。
在外人眼里，他是自己的人。他作为间谍被抓住，牵连到自己是情理之中。她原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她轻轻叹了声。
莱斯洛和希伯恩并不一样，他的帮助和善意不容拒绝，和他本人一样，是个披着绅士皮实则强硬的人。
她本不是个喜欢受人援手的人，哪怕是希伯恩她也一直维持着收获与善意的平衡。但是在莱斯洛身上，她的准则好像都失了效。
他本不是她乐于接触的那类人，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他们一度也曾因为理念不同濒临一拍两散的边缘。
但是他也真的很神奇，每次都能用属于他自己的，并不为玛丽薇尔所偏好的方式强行加深他们的联系。
之前她离开边防线那次也是，被强行塞过来却还不回去的空间器具也是，而这次又是，他总是能够精准地让她欠下人情。
她不畏惧麻烦，反而更怕人情债。
玛丽薇尔的烦躁不着痕迹，她抬手揉了揉头发，朝着贝瑟夫所指的方向走去。
牢所从外面看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房子，但其玄机却在地下室。玛丽薇尔推开地下室厚重的铁门，一股生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抬眼看过去，有些阴暗的地下室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最里面那个低着脑袋的身影。
牢所的设施并不算齐全，但至少囚禁的链条都还有，那道身影被关在栏杆另一边，精铁铸就的锁链扣住他的脚踝，将少年固定在墙角的一个角落里。
他显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也知道进来的是谁，因为玛丽薇尔清楚地看见他屈膝盘坐在地上的身影僵硬了一瞬。
但他却没有抬起头看她。
栏杆外面空无一物，那个已经将后续交接给霍德恩的前指挥官正坐在魔力构成的座椅上，支着脑袋，金色的头发仿佛是黑暗中唯一的亮色。
玛丽薇尔反手关上了门。室内一下子又暗了下来，只剩下莱斯洛的魔力散发的光芒。
莱斯洛抬眼，对上她了然的眼神，耸了耸肩没有急着开口。
严格来说，这是他们研究室内部的事，虽说研究室也有自己的赞助，但在这个时候喧宾夺主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作为一个凡伊塞尔，一时的利益和长远的利益，他看得一向清楚。
令他不解的是，维拉她太过冷静了。
她应该在进来之前便知道了间谍的身份，但也早不到哪里去，很有可能是在防线外面的哪里察觉出来的。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的身上却看不出半点激烈情绪的影子。愤怒，自责，难过，觉得耻辱……被背叛的情绪，在她身上统统找不到影子，就好像眼前的不是和她朝夕相处，她为之爱护有加的后辈，而只是一个陌生的间谍。
这太奇怪了。
莱斯洛注视着她的身影，看着她步履平稳地走到栏杆前面站定。
“凯洛姆斯。”她的语气很冷静。“为什么不抬头看我？”
角落里的人影依旧低着头沉默着，一言不发。
玛丽薇尔看着他，半晌，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是在我三年级那场友谊赛之前对吗？在你被你父亲送去禁忌魔法师的手中的时候？”
她在狭小的空间踱步起来，语气平静却锋利，仿佛将他所有的伪装一层层剥除。
“在那里，你找到了机会。那场宴会，威弗列徳会来找我是因为你吧？让我猜猜，是你故意露出马脚，让威弗列徳注意到我的存在？接着，卖惨，伪装，假意牵扯进丁萨尔特。再接着便潜伏到我身边。”
“你最初的目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魔力回路吧？那个雅特丽兰店主也是你安排的？”
她勾了勾唇角。
“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为我对你来说居然这么有价值，值得你在我身边忍辱负重地伪装两年？”
她停了下来，才听到里面的人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在安静下来的房间里，他小幅度地缩了缩肩膀，“别……别说了……”
玛丽薇尔垂着眼看向他。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看到她的表情，就会惊讶地发现，这张脸上没有嘲弄，没有愤怒，没有讽刺。她刚才语气里透露的情绪，没有半分染上她的眉眼。
她顿了顿，转身和莱斯洛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