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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以她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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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姐,为什么谁都行,就顾鸳不行?”

    “卓尔,小鸳儿不一样,如果你不是认真的,不是奔着结婚去的,就不要招惹她。换个人追吧。”

    “宁姐……”

    “别说你是认真的,我就问你,你爸那边你过得了吗?你以前怎么玩,卓伯父都可以不管,可你要是认真了,你是他儿子,应该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怎么对付顾鸳,最重要的是,她要的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那种宗教性质的自由,你给不了。”

    宁卿的声音很平静,隐隐透出抽离之外的冷酷。

    卓父老来得子,绝不可能允许卓尔这么胡闹的,到时候遭殃的只可能是顾鸳。她舍不得。

    必须把这种情意终止在萌芽里。

    “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象中朦胧。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极好的歌词。

    这个周末。下午。

    吃了午饭,顾鸳去了一趟文学社,出来后在寝室楼大门边看到了正提着不锈钢保温桶出来的沈飞。

    这个被那些女孩子尊为阳光校草的开朗少年。她的表亲的哥哥。

    因为有半天假期,宿舍楼这里人并不是很多。

    沈飞穿着校服走过来,笑容很灿烂,阳光下可以清楚看到那排整齐划一的洁白牙齿。

    她摘了耳机,突然有些想窦蔻了。

    “阿鸳,你手机没在身上吗?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这是我妈煲的银耳汤,你刚才走的太急没喝上,我妈让我装了让你带回去喝。”

    沈飞递过来保温桶。

    “嗯,我知道了。”

    顾鸳微笑着接过来,拿出口袋里静音状态的手机,果然有一通未接来电。

    她划掉了消息提示。

    “阿鸳,下午有一场几个学校的联合球赛,但不是正式的,就几个学校一块儿玩,你要过来看吗?就在二中操场。”

    顾鸳摇头,“下次吧,我下午要去实验一趟。”

    实验中学在青鹭半郊区地带,只有一班公交车,坐车要坐半个多小时。上车地点还在一中那边。

    “去实验?”

    “嗯,有事。”顾鸳说完了就侧身走了。

    她把汤带回了宁宅放进了厨房,就直接动身去了实验中学。

    之后的两年里,顾鸳一直在回想这一天。

    她会不会后悔来这么一趟,会不会就此错过,就此遗忘,青湖畔上,那个红裙少女优雅而立,转过头来看她的样子。

    就在一中公交站点不远处。

    她并不急着去释初那里拿到那本书,那封信,并不是不在意,而是懒。

    时间还有,她就先去湖边散了一会儿步。然后,遇到了一个人。

    背影神似故人。

    但怎么可能呢。

    顾鸳脚步一下子踉跄。

    红裙少女倚栏而立,姿态纤纤,长望着湖面,不语。

    顾鸳近乎是半湿润了心扉的靠近了喊,“――兰。”

    少女转头。

    如此皎美鲜妍的一张脸。

    顾鸳探出去的手猛地回缩,“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她退后两步,面色无比苍白。

    这个女生的样貌过于清纯,楚楚动人的,没有深远记忆中人的那种半长成的孤绝冷艳。

    只是她的眼睛——她的美丽的红的眼睛。

    顾鸳几乎是落荒而逃。

    红裙少女一直维持着转身的姿势,瞩目。

    后面的沈飞正好来一中应卓尔的约,一起去二中参加球赛。

    走了半天忽然看见一位红裙少女,她望着他,不动声色的落泪,半点声音听不见。

    梨花带雨,惹人垂怜。

    沈飞硬着头皮上前,递给少女一方木纹帕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个,同学,你别哭了。”

    少女接过帕子端详一会儿,抬头就眨着双湿漉漉的玫瑰般润泽的眼睛,迷途小鹿似的瞅着他,好似不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下意识的,她周身泛散出一圈隐性的红晕,带有一股腥甜的气味,用来迷惑猎物的荷尔蒙,使其躁动,为她所蛊。

    甘心被捕获。

    像是发觉自己靠的太近,沈飞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很自然的离这模样分外出挑的少女远了些,朗声的,“我是说真的,你别哭了,那个,我还有事。”

    沈飞作势要走,又拍拍脑袋停下来不好意思的问了句,“手帕你还要用吗?”

    不等她答,沈飞就说,“湿了没关系,你现在给我就行。”

    手帕是初三毕业前夕,顾鸳送他的生日礼物。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把手帕借给了一个陌生的女生,还不要回来,一定会觉得他脑子抽风!

    而且是那种温声细语的让他毛骨悚然的冷暴力。

    想到这里,沈飞无奈的笑了一下。

    少女神色有变,被眼前人如此不知绅士风度的表现一惊。

    这种不通情达理的木头,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愣愣把手帕归还。

    “同学,以后不要来这么偏的地方了,青鹭治安不太好。”

    沈飞告别,用光明爽朗的笑容,轻易地,在少女心上留下印记。

    这,应该就是她要找的人吧。

    她心之所向。

    看校牌……是青鹭中学……

    少女红着眼睛,唇角却缓缓扬起,勾勒出一个好似兴致盎然的瑰妍笑容。

    她步履轻盈的往回踱步,绕着青湖边走着,有了十分的好兴致。

    冷不防撞到个人,脚一撇,差点撞到木栏杆跌进湖里。

    幸好那人搂住了她。可这并不能改变她讨厌被触碰的事实。

    少女眸色一冷,推开来人,站稳,为眼前这一副男生女相的脸心恶不已。这种模样,不搞男同,简直暴殄天物。

    可她一闻见他身上的味道,就知道这人性取向绝对正常。

    好心情坏了个彻底,被触碰到的皮肤都反胃的想要呕吐。

    她现在只想回到新房子里,好好的洗个澡。

    卓尔此刻还停留在巨大的冲击里,没回神,等少女错身走出了几步,才猛然惊醒,“喂!同学,能告诉我你企鹅号吗?”

    没反应。

    “我叫卓尔,是一中高二(19)班的,你呢?是一中新转来的还是青中的?实验的?”

    没反应。

    等他追上去,只看见少女鲜妍至极的蝶翼裙尾消失在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私家车里。

    车牌号的省份简称是,沪。

    顾鸳听着歌神思恍惚的坐过了站,两个站点后她才下了车,按原路笔直的走回到了实验中学校门口的公交站点。

    因是休息时间,校外摆满了各色小吃摊,卖水果的卖水煮的都是,占满了实验中学校门外的一整条街道。

    往来的学生很多,顾鸳眼巴巴的看着,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空虚。

    她打电话给释初,语气都是漂浮的,“阿初,我到你校门口了。”

    “嗯,你在那里等一下,我来接你。”

    释初穿着实验的校服,红白相间。这衣服并不适合她。

    她的样貌不大符合大众意义上的审美,是不好看得有些尖锐的孤僻五官,一如她的对外的性格。

    “吃了中午饭没?”

    释初问她,真心的,虔诚的。

    “嗯。”顾鸳乖乖点头,可怜兮兮的拽着释初的袖子,“可是我没吃饱,刚刚还坐车坐过了站,我懒得坐车就走过来了,我现在觉得好像三天没吃饭了一样的,快饿死了。”

    微带撒娇的语气。

    在学校在家里,她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释初和冯漾,是唯二的例外。

    “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你忘了自己胃不好不能饿的吗?”释初拧眉。

    顾鸳把头歪在她肩膀上轻蹭着,有些委屈的,“我知道,可是我也没办法,我吃不下去嘛。”

    她初中转学后的有段时候吃不下去任何东西,吃什么吐什么,饿到引发胃出血,还为此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医院。

    “到了我这里胃口就好了?”

    释初好笑。

    顾鸳使劲的点头。

    “走吧。”释初眼睛里有无奈的情谊,她拉着顾鸳去校外摊子上转了转,一直拧着脸,“别看了,这是油炸,你不能吃,奶茶也不行,这路上这么大灰尘的,你也敢喝,吃面吧,我带你去一家我经常吃的店。”

    兜转了一圈,释初做了如此决定。

    顾鸳咬唇,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眼水煮摊,被释初蛮横的拉走了,“顾鸳你别想了,我不会给你买也不会让你买的。”

    面店的生意挺好,两人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了一个两人座。

    老板娘擦干净了桌子,端走了只余汤底的大瓷碗。

    鸡蛋面端上来,顾鸳吃了一口,简直要幸福的掉下泪来,“阿初,好好吃,我不想回去了,我要跟你一起住在这里,我舍不得。”

    释初吃着同样的面,闻言头都不抬,问,“你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面?”

    顾鸳竟然真的歪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说,“面。”

    释初笑了,“顾鸳,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想作死的吗?”

    顾鸳笑得无辜,鼓着脸说,“我才不要对你们说谎。”

    释初伸手掐了掐顾鸳的脸,一下子都有些掐不起来,她皱起了眉头,“怎么瘦了这么多,瘦成这个样子,你这一年都吃了什么?”

    “饭。”

    “你答应过我和冯漾什么?”

    “吃饭,乖乖吃饭,好好吃饭,不能不吃饭。”

    “记得这么清楚,你有做到吗?”

    顾鸳语塞,眨着眼睛笑了起来,伸出了三根手指头,“我保证,回去以后,绝对乖乖吃饭。我是真的饿了,你就不要再长篇大论了,好不好阿初?”

    “好。但你也不能忘了,你答应过我和冯漾,等到七老八十了……”

    “等到七老八十了一起去吃火锅嘛,放心啦,我都记得呐!”

    “最好是。”

    释初寝室里,看到她拿出来的盒子,顾鸳的手指有些颤抖。

    那是她丢失了一年多的墓志铭。

    一本书。一封信。

    “她握住她的手,问,我可以吻你吗?她看懂了她眼中纯粹的野望,知其虔诚,于是点头。而后她的吻,就一路落在她的眼角、心口和指尖。她向她道别,从此再没遇见。”

    情由心生。

    这是誊抄在顾鸳丢失了的书上的一段话,从释初那里拿回来后,她打开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扉页的那两个墨色字体。

    穆兰。

    有着这样名字的少女清高绝艳,性若木兰,是她的眷念她的梦魇她的灵魂至交。

    她爱她,这毋庸置疑。

    顾鸳终其一生,都愿为了她的兰,而远离其他任何人。

    这与欲,并无干系。

    顾鸳还记得,穆兰喜欢读佛经,也爱看些意思深沉的书,在那栋房子里,她们一起嬉戏打闹,玩的狠了就干脆除去服饰,互相观察对方的身体,然后为人体的构造而惊叹不已。

    她们会牵着手一起去学校,她们是同桌,上课时会一个画画一个看书,会相约提前到校去校内湖边散步,坐在老梧桐树下,并不多话,就静静地看天,感受风的流动,感受彼此的呼吸。

    只有一次,顾鸳偶见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央着穆兰读给自己听,然后就是一阵沉寂后,顾鸳觉得自己听到了幽谷兰草浮动的声音――

    “如何让我遇见你/在这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就是那一瞬间,顾鸳才恍然明白过来,她们的相遇并非今生,而是前世,许是血亲,许是知己,许是敌人,许是爱人……

    然前世纠缠再过,她们的缘分再深,于今生,也只得“相知”二字的诠释了。

    她们都背负着太多的过往,各自为战,各自愈合,谁又能帮的了谁?

    但世俗总是无情义的,容不得异端,容不得有别于他们限定框架体系里的变数。

    所以,她们约定好了同生共死,只是赴约的那一天出了变数,穆兰先一步投水了。

    而她,残喘至今。

    当时的兰只留下了两件东西,一封信,一本书。

    信是临终的致别信,书是兰最喜欢的童话《小王子》。

    后来她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那一天,一遍又一遍的翻搅着自己不堪重负的记忆,问当初如果可能或许的种种可能性。精疲力尽。

    她伸长了手,伏于摊开于书桌的《小王子》书页里,目光越过手腕处的兰朵绸带,虚落在窗台的那盆美人茵间。笑。

    无欲。无恸。

    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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