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你果然是个泼妇
高一下学期后阶段的某一天,窦蔻嬉皮笑脸的告诉顾鸳,她要转学了。
今后只年节回来一趟。
顾鸳坐到窦蔻旁边,就在女生寝室楼的枫林大道长木椅上,很轻声的问着,“怎么突然要回川蜀那边读书了?”
窦蔻耸肩,要笑笑不出来的纠结表情,不但不奇怪不难看,反而令她出众的脸庞上多了种独领风骚的颓败意味。
“前段时间我爷爷去世,我不是回了趟老家吗。我爸觉得老人家不在了,家里不能没人,总要回去守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高一一上完我就要走了吧,我跟卓尔他们几个说了,他们非要办个什么送别宴,到时候我班上人也会去,人比较多,会很吵,你去不去?也可以再办个就我们几个人的宴。”
她知道顾鸳讨厌热闹。
“可别。”顾鸳好笑的瞅着她,“搞得这么麻烦做什么,你都加了那么多前缀,我再不去,不是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吗,再说我这个人一向善良,就大发慈悲的答应你了啰。”
“谢主隆恩。”窦蔻又是笑嘻嘻的,帅脸上再也看不出丝毫的消极情绪来。
顾鸳受不了的踢她一脚,“滚!”
窦蔻捂住胸口做心痛状,“诶,我说我最亲亲的亲亲顾鸳,我都要走了,你就没有想跟我二人世界的冲动?”
顾鸳呵呵两声,面不改色。
“我对平胸没兴趣,不过,你要是隆了胸又变了性,那就说不定了。”
“哇!”窦蔻改为抱胸,一脸惊悚的望定顾鸳,“你真变态。”
“那是当然。”顾鸳挑眉一笑,“我还有更变态的一面你要不要看?”
窦蔻“啧”一声,上下打量着少女轻皱的眉眼,“顾鸳哪顾鸳,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说!我的纯情小顾鸳哪去了?”
顾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滚啦!不过说真的,帅哥,你得小心点呐,听说川蜀那边的女孩子都热情似火的很,你别一不小心就出柜啦!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们这边的女孩子一样,这么矜持的。”
“矜持?”窦蔻表情夸张,一下子从长椅上跳了起来,“你,确定不是……如狼……似虎?”
“胡说!就是矜持!别跟我争,再说我一头撞死你!”
窦蔻立即举手,“……我投降。”
饯别宴在周六。
这天上午第三节课结束后,顾鸳从文学社大楼里才走出来,就收到了王婉清的才看完不久的《孤儿列车》。
“要不是瑯淑言老大让我去秘书部帮忙,检查社员资料,我都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在六月初。”
王婉清的凌厉眉目染了笑,万分彪悍的灿烂。
“那也还没到送礼物的时候,我的生日可是在暑假。”顾鸳顺手接过,对着王婉清她习惯的少矫情。
“没关系,当提前送了。”
“这个就是你说的那本‘挺好看’的小说?”顾鸳认真看了书封,青色皮子上一列棕木色车厢,车窗上印着红发少女的虔穆的脸。
她知道王婉清的眼光有多挑剔,能被她说出好这个字的小说,分量至重,送予她便也情意至深。
虽然王婉清的表情实在过于平淡。
“嗯,你最好快点看,看完了告诉我感想,正好可以来一场辩论。”
王婉清送了书就要去门卫室拿快递,她网购的新书已经到了。
“好。”顾鸳抱了书,目送她远去。
这次的聚会吃饭地点是窦蔻自己定的,就在城东桃花源的一家大酒店里,包了一个会议厅,连摆了四五张大圆桌。
时间是下午三点开始。
顾鸳洗了头发过去的。
来的人果然很多,有九成半以上是她不认识的,但大部分,都有着独属于艺术特长班的过硬颜值。
窦蔻班她去过几次,其中有几个也还相识,顾鸳都笑着打了招呼。
她安然在窦蔻左边,隔着中间的窦蔻就是卓尔。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礼仪做足,也不管卓尔脸色如何,就自在的喝着可乐,一杯又一杯。很是惬意。
所有饮料之中,她独爱可乐。
她今晚上的兴致不错。
“干嘛呀,笑得这么y荡!”
窦蔻偏头暗暗问着,分别之际难免要借酒浇愁,她喝了不少,一靠近就可以闻到酒味。
“胡说。”顾鸳握紧了窦蔻的手,怕她仰后摔到地上去,“你才y荡,我明明笑得这么温柔。”
饭后就去溜冰场还是ktv,这群醉鬼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辩论,最后以猜拳三比二的结果,去了ktv。
顾鸳安安分分的坐着。她没喝酒,她不喜欢,也怕喝醉。
她就看着这一群少男少女毫无姿态的在地毯沙发上蹦着跳着,嚎叫狂扭。又哭又笑,群魔乱舞。喝了吐吐了喝。烟蒂中的雾气弥漫。
青春无敌的魔性。
顾鸳此夜才知道,离开了宁卿视线的卓尔,烟瘾极重。
这个晚上的妖孽少年话很少,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着,身边男女环绕,尤其是几个女生,谈笑间的神态难掩暧昧。
顾鸳看着,一直都很平静。虽然她极不喜欢这侵略意义浓厚的烟味。
但看卓尔抽烟,她不讨厌。
“我们是被摧残的一代。”
不知为什么,疯了大半晚赖在顾鸳腿边沙发上的窦蔻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可能是真的醉了。
闹到最后,窦蔻突然正经了脸,拿出来一本《青学报》,指着上面的人说,“顾鸳,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远离她。”
封面上宁卿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暖明媚。
顾鸳凝眸,窦蔻迷蒙醉眼中的崇慕没有削减半分,可这句话,太没道理。
但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开口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表姐还好吗?”
她和顾恒微并不熟悉,算点头之交,她会这么问是因为几天之前她们见过一面,当时顾恒微的状态实在太诡异。
几天前午休时间,她从文学社出来去学生会,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没有走往常的大道,而是走了一条小径。
然后,就在办公楼下一间偏僻的阶梯教室外面走廊停下了。
里面传出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因为周围环境足够安静,所以听得还算清楚。
“不——会长!你救我啊,你救救我啊!”
接着就听见一声轻响,闷闷的,应该是膝盖磕在了地面上。
但没有人回答。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走出来的是顾恒微。
她先是茫然失神的走了几步,然后看到了走廊上的顾鸳,一愣,然后就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扑过来,伸手用力掐她脖子,样子很癫狂,眼睛里都是走投无路的绝望,还有几分神经质的仇恨。
信仰崩塌。世界末日。
顾鸳一个仰倒,手上抱着的资料散落,后脑勺重重磕在草地上,闷响一声,人就已经没了半边的知觉。
她双手软软搭在顾恒微青筋暴起的手臂上,推不开,根本没力气反抗。
尤其是左手,好像一下子被抽掉了整个儿的臂骨,成了一摊死肉,连带着手腕处的绸带都失了色,变作黑污一团。
生死一线,顾鸳的瞳孔微微长大着,脸色因为窒息而变得瘀青、灰白。
“恒微,放开。”
宁卿的声音从阶梯教室里传出来,一个字比一个字更接近,也更清楚。
温柔的,却是命令一样的不容反驳。
顾恒微浑身一哆嗦,果然放手了,愣愣倒坐在了草地上,眼睛里一片空洞。
宁卿走过来扶起大口喘气的顾鸳,柔声安抚,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变化异常。
只是第二天就传出了顾恒微退学的消息。
她总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劲,但关于那一天的事情,她没有跟任何人说,问一问窦蔻或许能得到一个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我表姐啊,疯了,已经被带回去老家了。”
窦蔻摆摆手,笑得像抽疯,“我也要回老家了哈哈哈哈,回家了。”
高一一结束,窦蔻就转学了。
她的离开,连带着顾鸳的生活都一下子没了波澜。
暑期前段。
高考这几天,为了做好这一特殊时期的《青学报》,文学社的人从半个月前开始,就都是整日整日的泡在了社办公楼里。
小青要做最后的审核工作,每天最晚一个走,顾鸳要跟她一起走都不行。
社长周尧天天的给发奶茶,饮料,负责给社员叫餐带饭。吃的尤其好。
秘书部的大姐大瑯淑言为此嘴边都长了三颗燎泡。
学生会就更别说了,身为文学社社长的宁卿走路都是带风的,根本没时间停下来喘一口气。
核对资料,划选出来的高考区的清洁和安全工作,招收校内志愿生和社会志愿高考服务者,以及联系青鹭县警察大队,这种种种种。
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高考生。
高考结束之后,某个周末下午。
顾鸳和宁卿都休息。
宁染因为中考在即,学校不但不给休息,反而还丧心病狂的要争分夺秒的补课。
所以顾鸳的小日子过得很是舒适。
而且最近,宁染嘲讽她的频率明显大幅度减少,整日的一回家不是埋头吃饭就是埋头睡觉,累得那张婴儿肥的包子脸都削尖了不少。
顾鸳有天闲来无事问他一句准备考哪所学校,他都罕见的没有呛声,而是用一种十分幽怨的眼神瞪她,就好像让他过上这惨绝人寰的日子的是她一样。
也是没救了。
顾鸳翻白眼,错身而过。
“小青今天就请假回家了?”顾鸳托着大盘的三色冰激凌,趴在沙发上,艾艾的问。
“你说小青?”
宁卿正从厨房洗了手出来,看见她嘴边沾的巧克力糕沫,顺手抽了饭桌上的湿巾给她拭了干净。
“怎么跟阿染一个德行,吃雪糕都吃不利索。”
宁卿很是自然的抬起顾鸳的脸东看看西看看,确定没有遗漏了,才拿起桌几上的复习笔记半躺在沙发里看。一心二用。
“嗯,她外公去世了。她是她外公外婆带大的。”
顾鸳没话了,只是放在口袋里的手突然握紧了一下。
“小青的外婆在她上小学的时候就去世了,因为她爸妈离婚的原因,她刚开始跟着她爸生活,后来就一直跟她妈妈待在一起。”
这并不是秘密,而且顾鸳是小青愿意亲近的人,说及这些隐私,宁卿并不防备。
“那小青现在也是吗,跟她妈妈住一起?”顾鸳放轻了声音。
离婚。多肥皂剧的一个词。
虽然现实,很多时候往往要比影视剧的情节更为狗血淋漓。
“嗯,小青是学校单独给了一间陪读房的。”宁卿答着,随之问道,“小鸳儿,这次放暑假你是在这边还是去上海?”
“应该在上海,父母那边。”
宁卿眼睛盯着笔记,伸出一只手来拍拍顾鸳的手臂,“那就先在青鹭待几天,好不容易放一次长假,我带你去逛一逛青鹭的那些别人不大知道的老地方,你肯定喜欢。”
顾鸳点头,“那你不上课吗,小青说你们升高三要补课的。”
宁卿笑了,“学校说先放一段时间假,再补课,不急。正好卓尔他们也放假了,可以一起。”
顾鸳的心,微微一动。
放假前的上午最后几节课,大部分学生都在神游,早早收拾好了书包,满怀对暑期到来的兴奋。
铃声一响起来,大家就纷纷的拔腿往外赶,顾鸳转头和余槿道别。
学校里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的人。
有的家长开车来接,有的去校门口搭黄包车去车站坐车回家,也有的跟她一般无二,准备留在学校待个几天再说。
下午黄昏时分,顾鸳走在一下子变得空旷静谧的校园大道上,随手接住枝头飘落在的一枚栀子叶,安于掌心,俯身轻吻,如同亲吻自然绮梦将醒的唇。
“喂!你是蠢货吗?地上的叶子那么脏,你也敢捡起来往嘴里送!”
王婉清扯了耳麦挂到脖颈上,提着行李箱走近,大声叱着,很凶的语气,像是在骂人。
顾鸳笑着把叶子放进了宽松半袖的大口袋,没有反驳,“你暑假待在家里吗?”
“不会,暂时计划打一个月的暑期工,然后去别的地方走走,不会太远,就在邻省。”
王婉清站定,腰间斜挎包上编织的贝壳在黄昏的日光下渡上了一层橘色的包裹膜,朦胧透亮。
她穿着素雅,却配挂这样明丽的风铃贝包,走起路来,玲脆声响,周身散发着动感人心的自信魅力。
“向死而生,总要出去走走的。”王婉清把行李箱换了只手提,蹙着眉道,“还有你,别什么都往嘴里送,知道你是吃货,但不要食欲熏心的这么明目张胆,ok?”
顾鸳点头。
王婉清不大放心的盯了她几秒,才转了身去。
顾鸳看着王婉清远去的背影,笑:向死而生,多难得的生存状态。
不过,她确实很喜欢活得这样明确分了的王婉清。
顾鸳记得王婉清说过的与乔蓝天的初识,是因为她看不惯,他的老实。
“说什么初中生,年纪小,该懂的都懂了,欺负人也不是因为好玩,那是骗老师的,他们这群混蛋,只是觉得你比他弱,欺负你会有快感而已。”
王婉清很不屑的踢了一脚墙,“乔蓝天那个蠢货,别人故意寻他开心都看不出来,由着那群坏蛋耍,也是醉了!”
她拧拧手指骨节,凌厉张扬的脸都是笑得明晃晃的怒气,“他那么蠢,我与他同村,总不能看着他被人骗吧!”
“反正我又不在乎那群人怎么看我,泼妇就泼妇,不泼不凶怎么能对付这群没心没肺整天就知道装酷耍帅扮黑社会玩非主流爱欺负人的混蛋!想想我都忍不住想打人!!”
“你果然是个泼妇。”
顾鸳忍笑良久,才吐出这么一句带有强烈反转语义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