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缘由
老嬷嬷继续思考。
德主子身边下人的空缺早被人盯上了，敬事房的人明里暗里来了好几趟。若不是她仗着伺候主子多年，在德妃跟前说了不少软话，这位子早就来新人了。
然而连翘的病总也不好，她能拖上几个月已是顶天。
如今绣像马上就要完工，之后香橼就得担起以前的差事，和茱萸、夏草轮流守夜。到时候缺一个人，她们每人每月就得多值好几天的班，茱萸和夏草能乐意？她们早晚会闹到德主子跟前，到时候自己拦也拦不住。
与其进来一个不知名的人，还不如是宋莹。
老嬷嬷记得香橼说过，夏草头一次见到宋莹，知道她姓“宋”的时候，反应特别大。
那反应就好像……好像夏草之前是认错了人……
其实还有件事老嬷嬷一直没有跟香橼讲，甚至都没告诉连翘。今年小选，原定被分配到永和宫做二等宫女的，就是宋莹！敬事房都把名录送到永和宫了，可谁知小选之后，宋莹就报了病，这才让连翘进来替了她！
老嬷嬷大胆推测：也许夏草当初不仅仅是想要跟连翘争四阿哥格格的位置，还可能是私下里跟宋家有什么纠葛想要报复在宋莹身上。结果夏草根本就没见过宋莹，却错把连翘当成了宋莹，因此才下了手，连翘纯属是遭了无妄之灾！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一旦宋莹留下来，夏草必定会再次动手！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趁机找到夏草害两人的证据，把她送到慎刑司。棍棒之下，不怕这死丫头不说出实情。
至于宋莹，作为这“第一只鸟”，被夏草害了中招，宋家也只会怪罪夏草，迁怒不到自己。凭宋家的家世，宋老爷肯定会把她接回家养病。再过个一年半载的，病养好了也不必回宫，直接嫁人就是了。到时候宋莹就算猜到了自己的手段，只怕还要感谢自己让她不用继续做宫女伺候人呢！
而宋莹出了宫，宋家留着连翘也没用了。自己和香橼找宋莹的姐姐说几句软话，把连翘的诊金还上，顺势就可以提接连翘回宫的事了！
如此，夏草和宋莹两个惹事精走了，连翘回来了，自己再花点儿心思把连翘送到四阿哥身边，可不是皆大欢喜嘛！
斟酌完毕，老嬷嬷准备熄灯睡觉。临睡前还在想着，明日如何在德妃面前不着痕迹地表扬宋莹一番。
宋莹和香橼一人扯着锦缎的一边，将绣像展现在众人面前。
德妃看直了眼，半响都没有说话。老嬷嬷闭眼默默念佛，其他几个宫女也不禁双手合十。
“好，绣得真好！”德妃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香橼说：“奴才不过是照着娘娘给的样子描摹，说到底还是娘娘的花样画得好，将这佛像的神韵都凸显出来了。若是让奴才凭空去绣，如何绣得出这佛像的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德妃被捧得很开心，说：“那也是你们的手艺好。”示意老嬷嬷收起佛像。
一等宫女百合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40两白银。
宋莹和香橼赶紧磕头谢赏。
这时又听德妃说道：“我记得你叫宋莹？”
宋莹抬起头称是，视线依旧集中在德妃的脚踏上。
德妃说：“听老嬷嬷说，你为了这个绣像很是用心，辛苦你了。”
宋莹道：“主子看中奴才的手艺，是奴才的荣幸，奴才自要全力报答主子的赏识才是，不敢称辛苦。”
德妃问道：“你父亲是在内务府任职？”
宋莹答：“回主子的话，奴才父亲在会计司任主事。”
“难怪你小小年纪规矩就这么好，想来是从小就受过训？”
宋莹口称是。
德妃继续说：“我这里缺一个会针线的二等宫女，你手艺和规矩都不错，这就调你到我身边罢。”
宋莹赶紧磕头谢恩表忠心。
混到德妃身边，目标达成！
宋莹“继承”了连翘的名字。
老嬷嬷指名让夏草带着宋莹熟悉宫务。夏草平日里负责管理德妃的小茶房，主要是各类茶叶、茶点的收纳，以及来客时端茶倒水的工作。
虽然这与德妃对自己的任命不符，不过宋莹本就有试探夏草的打算，老嬷嬷此番安排正合她的心思。
当晚下值回房，屋里只有她和夏草两人。
她姐姐长姐姐短地奉承了夏草好半天，还从德妃赏的20两银子里拿出了一半，要孝敬给夏草。
夏草很是瞧不上这“寒酸”的孝敬。
她是胎穿，前世病逝后再一睁眼，就来到了清朝。
最开始夏草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使命，直到选秀进宫被安排到了德妃身边，才大胆猜测自己可能就是历史上雍正帝的齐妃李氏。
当时她有多开心呢？
想起偶然见过的四阿哥那尚显稚嫩，但已能看出日后必定风神俊朗的脸，想到他日后称帝，想到自己可以嫁给他，夏草连续好几晚都兴奋地睡不着觉。
要说最开始，即便知道了连翘姓宋，夏草也没想过下手害她。
她虽然内心倾慕四阿哥，也对宋氏能成为四阿哥第一个女人感到些许的嫉妒，但是她自己都还没有成为四阿哥侍妾呢，属实是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怕不小心把时间线扇歪了，最后反而嫁不成四阿哥。
且她当时也无法单凭一个姓氏，确定连翘就是懋嫔宋氏。
然而，在一次四阿哥来永和宫请安的时候，她负责给四阿哥端茶，竟听到四阿哥当着德妃的面夸连翘伺候的好！
想到自己几次在四阿哥面前露脸，不仅连四阿哥的一个眼神都没得到过，甚至还被老嬷嬷教训不守规矩，夏草就委屈的不行。
这种委屈在夏草偶然听到老嬷嬷和连翘的私密谈话后，彻底扭曲成了嫉妒。
连翘果然就是懋嫔宋氏！
老嬷嬷之前让夏草“守规矩”的训导，如今看来，不过是想让她给连翘“让路”的警告！
她本来不敢动手的，从前世到今生她都没害过人。
但是她担心在连翘成为了四阿哥的侍妾后，老嬷嬷依旧会压着自己，或者在德妃面前递小话，不让她嫁给四阿哥！
正在夏草犹豫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产生了一个想法：万一懋嫔宋氏真的被自己蝴蝶掉了，那齐妃李氏原本的人生路线是不是也能改变？自己是不是有机会成为四阿哥的第一个女人？以后是不是就能独享四阿哥的宠爱？她未来生下的孩子也不会死那么多，甚至可能下一代的皇帝就是自己的儿子……
夏草纠结挣扎了好几天。
终于，那天连翘拿着德妃赏赐的银簪子试戴的场面，成为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等连翘被彻底挪出去之后，夏草只觉得身心舒畅！她前面的障碍没有了！
德妃平日里也算赏识她，隔三岔五就有赏赐。
且放眼望去，把永和宫所有的宫女都算上，家世比自己高的，长的没有自己好；长得比自己好的，年龄又偏大。
再也没有比自己更适合做四阿哥格格的人了。
她很快就能嫁给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可是现在！夏草看着宋莹，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惊怒懊恼不已。
难道是自己搞错了对象？连翘不是“懋嫔”，这个宋莹才是？
那自己之前赶走了连翘，岂不是反而帮了宋莹的忙？
这么一想，夏草是又气又悔。
此时此刻，夏草实在不想看见宋莹的脸，她“啪”地拍掉宋莹手里装着银子的荷包，冷冷地说：“咱们宫里不讲究这个，你全心当好差才是！”
说完就不再理会宋莹，出门打水洗漱。
宋莹前世大学时期的表演课，有一个学期专门教表情管理，老师要求学生每天都要对着镜子练习各种表情。
所以尽管夏草刚刚在竭力控制，但是宋莹依旧从她紧绷的脸部肌肉中，看到了隐隐的疯狂和若有若无的杀意。
宋莹彻底放弃了与夏草“相认”的打算。
只是宋莹想不明白，夏草在不知道她也是穿越者的情况下，为什么会一边“怕”自己，一边还想害自己。
也许症结就在前一个“连翘”身上。
之前宋莹并不是很在乎前任连翘生病的具体原因，然而现在看来，她必须得弄清楚了。
宋莹跟着夏草每日泡在茶叶堆、零食堆里，没几天就觉得身上染上了一股幽幽的甜香。
而夏草除了在第一晚给宋莹摆了脸色，之后的日子里，教导她还算耐心，也不曾在明面上给宋莹使过什么绊子。
但是宋莹并不敢掉以轻心。
老嬷嬷老奸巨猾，嘴巴很严，自己这点微末的伎俩，恐怕不能从她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于是宋莹便打算从香橼这边搞清楚前任连翘生病的始末。
这日夏草值夜，茱萸被百合叫走，后罩房里只有香橼和她两个人。
她假装向香橼求助：“香橼姐姐，我总觉得夏草姐姐……”宋莹欲言又止。
香橼奇怪：“夏草怎么了？”
宋莹低声近不可闻：“我总觉得夏草姐姐看我的眼神很怪，让我害怕……”
香橼凝眉不解。
宋莹继续解释：“就是，姐姐你见过杀羊吗？夏草姐姐看我的眼神，就像屠夫看羊一样……”
啧，把自己比作绵羊，牺牲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