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财劫变情劫
云之芍刚喝下一口茶，下一刻车帘便被狠狠掀开，她喉间微微一窒，咕咚一声将茶水咽了下去，道：“你怎么来了？”
温孤栩冷冷看着她，靠坐在了一侧，欲将方才心中的愤懑先平复下去。
他抬手拧着自己的眉宇，思忖着换了一种更为平缓的态度，垂下了眼睫，语重心长道：“我真的不能娶她。”
云之芍斜睨着一双眼，提醒道：“你想违约？”
“不，不是，”温孤栩斩钉截铁道，“只是我最近查到了一些事，可能会牵扯到孙家，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云之芍嘴角微微弯起，看来科考舞弊案马上就要开场了。
“下月十五，”云之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便是你的婚期。”
温孤栩一怔，抬眸定定望着她，方才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云之芍，你知道联姻带来的后果吗？一旦孙家出了事，我们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我自然知道，”云之芍喝下一口茶，顿了顿，坦然道，“但是，你以为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揭发得了那么大的案子吗？”
“温孤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云之芍幽幽补充了一句。
温孤栩愣住了，他定定望着云之芍，脑海中开始不断复盘着过往一切。
她为什么对自己一直自信满满？
她为什么设计结识孙若英，最后又把自己推向孙若英？
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在想办法攀附上丞相府，甚至不惜拿自己做筹码与孙家联姻，可目下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你早就知道……”温孤栩喃喃道，“连还没发生的事，你都知道……”
云之芍垂眸不言，顾自看着茶盏中的叶片发呆。
“你什么都知道，可你还是要这么做，为什么？”温孤栩继续道，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她，不如说是在自问。
一切都说不通了，她明明知道孙府有问题，依然要将自己推出去联姻，如果是这样，她当初接近自己，根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找个可靠的保障联盟……
那她做这一切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别想了，”云之芍叹气一声，抬头看向了车顶，目光却似乎穿透了车顶望向了更远处，
“只要你乖乖成亲，之后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如何？”
温孤栩咬了咬后槽牙，道：“云之芍，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一枚任你摆布的棋子么？”
云之芍瞥眼看了看他，笑道：“我的处境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温孤栩，这就是命。”
车厢里随即陷入一片静默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孤栩终于起身，临下马车时，他却又突然转首望来，道：
“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云之芍默然听着，并未作任何回应。
待温孤栩离去，马车又在京中随意闲逛着，云之芍静静靠在车壁上，从怀中取出了那枚玉签，签子上多了一道绛红色的谶言：
红绡帐里，公子无情，听竹声声，女子薄命。
谶言是在她刚回来那几日出现的，当时她本在昏睡中，只觉怀中一热，她才茫然醒转，这才发现温孤栩靠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叽叽咕咕在说什么话，只觉有点吵……
待他出去那片刻，云之芍取了玉签来看，方知那上面谶言显现了。
她便也彻底明白了，这道谶言是因他而起，为她而现，与孙若英根本无关……
司命殿的渡劫玉签，谶语一旦显现，则意味着此人已顺利入劫。
“红绡帐里，公子无情……”云之芍喃喃念着，突然冷笑一声，对着玉签道，“司命啊司命，这哪里是财劫，分明是情劫……”
“何必绕那么大弯子……”云之芍扶额轻叹道。
此时此刻，就在玉签那头，小仙童弱弱向司命瞟去一眼，见他正捏着自己花白的长须闭眸微笑，脸上分明洋洋得意。
小仙童不由得同情起云之芍来，道：“我说司命大人，您这样骗一个小仙侍怕是不太好吧，这情劫万一渡不好，指不定她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司命扬起嘴角，道：“你懂什么，正是因为难渡，我才特意把她给诓下去的。”
随即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三清境中那个人的身影，幽幽说道，
“这本就是她欠下的债，老夫不过是给她个机会还债罢了，至于能不能渡过去，老夫瞧着……这一世……八九不离十了……”
……
凡间四月天，春风和煦，温孙两家即将喜结连理，宴席就摆在了醉仙楼。
云之芍这段时间为了宴席之事忙得脚不沾地，温孤栩自从入朝为官，性格也变得平和很多，每日不在大理寺中当值，便是出外勤要好几天才能回，两个人就算碰上面，也多有距离，只是说不了几句话就又各自忙去了。
他们似乎都在等一个结果，在此之前，彼此都稳稳当当，心照不宣。
大婚当日，天色微亮时，宅邸里早已忙活开了。
云之芍亲为他戴冠穿衣，温孤栩在一身红袍的映衬下，显得比平日更为英俊挺拔，剑眉星目，犹如谪仙下凡。
云之芍退开几步，上下打量确认了一番，这才转身对侯在一旁的刘管事道：“启程吧，后面就交给你了，他有什么不懂的，你帮着多提点着些。”
刘管事连连应是。
温孤栩却突然道：“时辰尚早，你们先退下吧，我与家姐有话要说。”
待下人们纷纷退出去，温孤栩这才开口问道：“你觉得今天会顺利吗？”
云之芍不知他为何有这一问，老老实实回道：“万事俱备，应当不会出错，你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温孤栩侧身看向窗外天色，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你……不会离开京都吧……”
云之芍蹙起了眉，眼眸微微一暗，脸上却是挂着笑，道：“怎会？京城有那么多生意，我可舍不得走。”
温孤栩缓缓转头看向她，晨光熹微，将他一张俊脸半边浸在明亮中，半边却依然隐在幽暗下。
他的目光如炬，云之芍眼睫微微颤动一瞬，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正色道：“你是大理寺待久了，跟谁说话都像审犯人？”
温孤栩一愣，修长的手掩在袖中，捏着袖袋子里一截碎布，那是去温丞村时，云之芍不小心割破的衣袖，他一直藏着它，不敢与任何人分享。
云之芍见他不再说话，却也迟迟不动身，一双眼一直定定看着自己，整个人就像个受了伤的可怜小鹿，等待着自己心软一般。
她当下轻叹了一口气，想起司命是把情劫造在自己身上，为了能让他接受这样的命运，她必须得做点什么让他安心了。
虽然很不道德，但是……
云之芍缓步上前，犹豫了片刻，抬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尝试着把自己整个人靠了过去。
温孤栩身子陡然一僵，他迅速握住了她瘦削的双肩，将她固定在自己身前，沉声道：“云之芍，你如今这样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