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舟幽灵
秣陵城码头。
云之芍赶到时,正见一袭月白袍服的崔珏背对着自己站着。
“你也来送我?”云之芍上前问道。
崔珏转身看去,微笑着点点头,指着停靠在一旁的商船,递给了她一个木牌,道:“你拿这个给船上的人,他们自会引你去你的客房。”
云之芍接过木牌,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崔珏垂眸片刻,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云之芍鼓囊起小脸蛋思索片刻,坦然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崔珏微微点头,再不言语。
云之芍突然问道:“方才我听方姑娘说,丰宁郡主是为你而来,那你的婚事是不是也有着落了?”
崔珏抿唇摇头,道:“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
这个答案好奇怪,云之芍茫然地点点头。
“要开船了,你上去吧。”崔珏淡淡提醒道。
“嗯,告辞。”云之芍转身跨上木板。
目送着商船远去,崔珏这才垂眸摊开了自己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正在折的东西——一只洁白的小纸鹤。
纸鹤是自己飞过来的,折纸鹤的人却要走了……
“崔府君,你在看什么?”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柔柔响起。
手掌陡然一收,他转过了身,躬身行了一礼,道:“见过丰宁郡主。”
……
船上。
云之芍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就开始打坐修习。
突然敲门声响起,云之芍微微一蹙眉。
怎么到了这里还会被打扰?
打开门一看,云之芍眸色微微沉了下去。
“怎么又是你?”云之芍冷道。
寥落尘笑道:“你走都不跟我打个招呼,那我就只能屈尊来跟你打个招呼了。”
“我觉得没必要,”云之芍回道,“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着她便要关门,却被寥落尘抬手按住了门框。
“我说认真的,之前我们抓鬼配合得挺默契的,如果我们一起上路,也会更安全一些,你说是吧?”寥落尘试探着问道。
云之芍盯着他,目光森冷,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可并不需要我来配合……”
寥落尘眼神微闪一瞬,很快笑了起来,道:“我什么修为?我的修为不过尔尔,就是觉得反正我们都要去罗酆山,顺路做个伴也挺好的。”
“哦,”云之芍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寥落尘这才松开了按住门框的手,道:“对嘛,你看你一个小妖怪,独自上路多危险,我也是……哎,你关门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房间里再无动静。
寥落尘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女妖心海底针,明明昨天还好好的,难道因为自己说她跳舞难看气到现在?
……
夜深人静,商船在水上慢慢飘着,缓缓驶入了前方的迷雾之中……
云之芍本来在打坐,却突然听到一声声孩童般的稚嫩呼唤。
“小姐姐?”
“小姐姐……”
云之芍缓缓睁开了眼,只见两个孩童模样的小鬼手牵着手站在了自己面前,它们的头上都是光溜溜的,没有任何头发,活像两个小和尚。
“怎么?”云之芍问道。
两个小鬼指向了外面,说道:“船要触礁了,小姐姐。”
云之芍微微蹙眉,点点头道:“我出去看看。”
刚准备开门,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灵力威压。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其中一只小鬼凭空被捏碎了。
云之芍怔怔看着这一幕,目光缓缓落到了墙面上破出的一个大洞。
寥落尘从那一头款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云之芍一眼,点头道:
“没事就好。”
随即目光在房内巡视,立刻落定在一个角落里,他抬手朝那处凭空一抓,黑暗中的小鬼竟然就被悬在半空抓了出来。
云之芍连忙上前,道:“住手,这是舟幽灵,不会伤人的,它们就是来提醒我,船要触礁了,躲过去就是了。”
寥落尘嘴角微微扬起,道:“是么,你不如去外头看看再说。”
“好好,”云之芍连忙回道,“我这就去看,你先别捏碎它。”
话毕她开了门,只见迷雾漫天,不远处隐约有一艘船影伴着零星火光正朝这边驶来,速度极快,如果不调转方向的话,很快会跟自己这艘船相撞。
掌舵的船员正在调转船头避免相撞,云之芍见状立刻跳到了甲板上,对船老板说道:“不能偏离航向。”
船老板转身打量了她一瞬,要不是看在这是崔府君特意关照过的,他早就发飙了,眼下只能耐心解释:
“如果再不掉转航向,船就要撞上了。”
云之芍摇头,道:“那是舟幽灵的船,目的就是引你们调转航向,如果我们真的调转了才是中了它们的计。”
船老板微微一抖,水上幽灵的传闻他是听过的,他看了看这大雾天气和前方急驶而来的大船,犹豫了起来。
“可那船看着不像是幻觉啊……要是真的撞上来……”船老板说道。
“相信我,继续按照之前的路线行进,剩下的交给我。”云之芍笃定道。
话毕她直接转身走向船头,盯着那大船,从怀中取出了弹弓和符纸。
符纸被团成了球,她每射出一个,那边就会骤然亮起幽蓝的光圈。
这下船老板信了,那肯定是邪祟!他立刻指挥船员重新摆正航向。
弹射出十几张符纸之后,那条鬼船终于调整了方向,朝着一侧河道缓缓靠了过去,与云之芍所在的商船将将擦身而过。
有几个人披衣悄声出来,仰头看着那遮天一般的漆黑船影从一侧缓缓驶过,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凝滞了,无形的恐怖氛围给慑得船上所有的人一动不敢动,连气都不敢喘,生怕惊扰了那船……
终于……
船只安然通过迷雾,船老板和众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云之芍见船老板朝他毕恭毕敬行了一个大礼,便上前抱拳回礼,这就又快速回了自己的客房。
可谁知寥落尘和那小鬼却不见了。
云之芍蓦地转身出了房门,往船尾走去。
看着不远处迷雾中不断闪烁的幽兰光影,她抓着栏杆的手越来越紧,连骨节都泛起了白。
……
天色微亮,寥落尘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不远处一块漂浮的木板上。
看到船尾上站着的云之芍,寥落尘眸色微微一暗。
上得船去,他随手掸了掸衣衫,伸了个懒腰,若无其事地说道:
“困了,没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站住。”云之芍沉声道。
寥落尘脚步随之停了下来。
云之芍望着那颀长背影,道:“那只小鬼的灵力比我还少,你也是随手捏碎汲取,既然你不论大小都不会放过,那为何不杀了我?”
寥落尘叹了一口气,回道:“我寥落尘有恩必谢,有仇必报,你帮过我,我不会杀你。”
“既然不杀我,”云之芍缓缓往后退去几步,“那我便要杀了你。”
话音刚落,符印骤现,寥落尘蓦地转身,抬手朝那袭来的符印击去一掌。
符印顷刻间碎去,他的手也被零星灼伤。
“这是锁妖咒,只有妖物才会被灼伤,”云之芍解释道,“果然是你掏走了虎妖的内丹。”
寥落尘眸色微沉,无话可说,只运力将那些灼伤慢慢修复,静静听着云之芍娓娓道来:
“牧村,你捏碎狐鬼的魂魄,汲取狐仙的灵力,并设计害死了那个老道,就连一个卖包子的老伯你都蓄意陷害。”
“九星镇,你明里帮忙修复鬼阵,暗里却在其中汲灵,那些怨灵因此魂飞魄散,再没有机会入阴司赎罪。”
“舟幽灵不会伤人,只是蛊惑人心,我们既已躲过,何必赶尽杀绝?”
看着手上的伤口完全愈合,寥落尘这才开了口: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以说的,我可以走了吗?”
话毕他转身又要走,云之芍立刻冲了上来,寥落尘飞速抬手一挥,她的脖子便被掐住了,整个身子被硬生生拽到了他的面前。
“云之芍,没有这个能力就别逞强,”寥落尘冷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谁知下一刻自己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蓦然垂首看去,只见自己的胸口处被插了一根细长发簪,而她的发髻也缓缓脱落散开。
他手上陡然一松,云之芍立刻朝后退去几步。
寥落尘抬手握住了那跟簪子,嘴唇抿紧,一气拔出。
眼看着胸口鲜血汩汩,他却并不打算用灵力修复。
他只将簪子朝云之芍递出,脸色冰寒,道:“好,我给你这个机会,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胆量真的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