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牧村狐仙8
阿父曾说过，凡人也多有想修炼飞升的，但因着寿数所限，一生所能积聚的灵力根本无法引来天雷渡劫。
可凡人偏长了一颗玲珑心，遇到困境最能迎难而上，逐渐地便有人想出了应对法子。
他们直接从邪祟鬼怪身上吸取灵力为己所用，这样只要自己抓的邪祟鬼怪越多，灵力便越丰厚，自然就有机会引来天雷渡劫。
因此凡间便诞生了一个行当——驱鬼天师。
只是这些驱鬼天师最后哪怕真的等到天雷渡劫，却依然没有一个能顺利扛过天雷成功飞仙的。
问题就出在吸取灵力这件事上。
所谓邪祟鬼怪，本就因怨念而生，以杀戮为食，灵力确实强于常人，但依然是毒树之果，并不可能纯净无垢。
若直接吸取过来，自己同样也会被怨念侵染，身上恶业会不断叠加，他日即便能引来天雷渡劫，也不过是因此受到天道惩罚，最终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可偏偏凡人依然不死心，这就又有人弄出了邪术，用来对付这种因为吸取灵力而导致恶业加身的情况。
他们会将一些小动物捉来虐待残害，让它们几度濒死又重新救活，手段越是残忍、濒死次数越多，最后炼化出来的法器所能镇压恶业的能力便越强，从其身上输出的灵力便越是纯净……
想到这里，云之芍默默看向寥落尘那棱角分明的侧脸。
化胥境里如他这般年岁模样的师弟师妹们都还是一脸天真烂漫，不知天高地厚，整天只知嬉戏玩耍。
而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正逢大好的年华，却已被同类炼成了这种承载恶业的转化法器。
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想来定是因被长期虐待残害所致，其中还有好几处落在凡人的要害
以人为器，残忍至极。
寥落尘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
“怎么才转化出这么一点灵力？”老道托着自己半黑半白的胡子，面露不悦道。
以前吸完一只小鬼的灵力，先不说增强了多少修为，至少自己的头发和胡须都能立时变黑，看起来还能年轻几岁，如今抓了这么一只上了百年的大鬼，灵力反而才这么点。
莫不是……老道犹疑地看向寥落尘……
转化法术已让寥落尘现在面白如纸，当下听到师父这句话，他立刻解释道：
“这大鬼身上有一道咒印将它的大半灵力都封住了，徒儿灵力低微，无法破除咒印，是以只能抽取这些了。”
老道缓缓起身，在寥落尘和狐仙之间来回走动了片刻，最终垂首看向寥落尘，问道：“你的匕首呢？”
寥落尘一愣，连忙起身回道：“徒儿这就去取来。”
老道又摆摆手道：“不必了，取我的剑来。”
寥落尘点头应下，将老道挂在床头的七星剑取下，举着双手躬身递到老道面前，说：
“师父，您的剑。”
老道抬手握住剑柄，随口说道：“拿稳些。”
“是，师父。”寥落尘回道，立即双手持平握紧了剑鞘两端。
剑身出鞘，在寥落尘眼前迅速划出一道弧线，左臂随之传来一阵刺痛，他顿时蹙眉看去，只见自己左臂衣衫被剑端划破了一条缝，正慢慢朝外渗出殷红的血来。
寥落尘嘴唇紧抿，依然让自己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垂首不语。
老道眯眼看着那处伤口，见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半边白袖，终于放下戒心，确认寥落尘并未昧下灵力，这才态度和缓起来，自嘲道：“看来今晚酒真的喝多了，剑都拿不稳，徒儿没事吧？”
寥落尘连忙回道：“小伤，无碍。”
老道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身走到狐仙旁边，开始闭眼作法。
只见他绕着法阵外围挥舞着剑，转了一圈又一圈，口中念念有词，最后一剑直刺狐仙而去，看得屋外的云之芍心中骤然一紧。
然而下一刻老道便被弹飞了出去，后腰刚好撞上床榻的折角，当下便痛得嚎叫一声，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师父！”寥落尘连忙放下剑鞘，过去将老道搀扶到床榻上躺好。
老道哀哀戚戚地呻吟了片刻，终于说道：“这封印果然厉害，连我也破不开，看来要想别的法子了。”
寥落尘缓缓点头，起身将七星剑收了回去重新挂回了床头。
鲜血染红的衣袖从老道上空划过，老道不耐道：“出去出去，这血色看着便心烦。”
寥落尘垂首抱拳，说道：“那师父好好歇息，徒儿先去处理下伤口。”
推门而出，外面寂静如常。
寥落尘这才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拧紧了眉眼往自己屋里走去。
……
屋里一切如常，想来云之芍已经离开了。
原本还以为她今晚跟到这里是要救小狐仙，结果什么动作都没有，看来是害怕了。
“你在发什么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寥落尘背后响起。
寥落尘蓦地转身看去，只见云之芍正双手背在身后跨进了屋子。
“你没走？”
云之芍撇撇嘴并不说话，只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摊开在他眼前，道：“给你。”
她手上躺着几棵不知名的草，状如乌韭。
“这是？”寥落尘问道。
“这是我从老家带出来的薜荔，吃下它可消炎镇痛，很管用的。”云之勺解释道，目光落在他手臂的伤口上。
寥落尘一愣，随即将受伤的手臂往身后藏去，一脸嫌弃地说道：“谁知你会不会又在里头放些参啊须啊什么的，我现在可是虚不受补。”
“你！”云之芍气恼，干脆将薜荔往旁边桌上一拍，说道，“你爱吃不吃，最好痛死你算了！”
话毕她气鼓鼓转身化回人参，直接遁地走了，寥落尘这才侧首直直看向桌上的薜荔，久久未动。
……
王家祖宅。
云之芍在书室里翻找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一处木板底下找到了三本积了灰的书册。
云之芍原地盘坐下来，将这三本书册在身前一一排开。
《化书》、《坐忘经》都是讲一些凡人修炼法门的，云之芍在其中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最后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书封上没有字，里头也只记录了一些坊间的诡异传闻，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值得推敲的信息，直到“保家仙”三个字陡然出现在眼前，云之芍这才坐直了身子仔仔细细看起来。
是了，这凡间所谓的“保家仙”果然就是“狐鬼”。
这册子记载的是，某胡姓人家吸引来了一个保家仙到家里做客，因该户口人家的热情招待使得保家仙决定长久地住下来，之后这一家及其子孙后代便从此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这样的一则小故事，于常人而言也许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但在云之芍看来，这几个字已经把狐仙的一些主要线索都说清了。
阿父喜好游历三界，她从小就是听着他讲百鬼千妖的来历故事长大的，其中狐鬼便是很特殊的存在。
它一旦停止漂泊长居某处，并非因着那户人家热情好客，而是因为它找到了自己前世的伴侣。
上次听那王老爷说，这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百年老宅，意味着小狐仙已经住在这里百年之久了。
那么那个前世伴侣一定在百年前就出现了。
百年前……云之芍突然想到自己方才翻到的一本王氏族谱。
“百年……百年……”云之芍来回翻动着族谱，嘴里不断呢喃着，目光在扫过一个女子姓名时不由得顿住了，“胡氏？”
“真的有胡姓哎！”云之芍啧啧感叹道。
果然如阿父所言，这狐仙与胡氏女是有千年纠葛的。
“就是不知这人全名是什么？”云之芍喃喃自语道。
“胡纤纤，王家第二代长子王酉的妻子。”
声音在云之芍身后陡然响起，吓得云之芍抖落了手上的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