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乌察笃汗
亲兵们一时竟然退缩。
丁鹏威气急败坏怒吼:“杀了她!”
弓弦铮然弹响, 两枚箭头一前一后射出。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谢韫之横刀一格,叮当两声,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飞身上前,鲜血飞溅而出, 两个亲兵砰然倒地, 骏马长嘶一声,哀鸣倒地。
丁鹏威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坠下马去,在后脑勺着地的前一秒,一股巨力拉住了他。
谢韫之把他甩到地上, 咔咔两下, 直接卸了他两条胳膊。
她提着刀, 笑问剩余亲兵。
“还有谁不服?”
……
贺俊智站在城墙上, 心里满是焦灼。
顾韫之说鞑靼的主力部队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她怎么会知道鞑靼的主力部队在后面?靠猜测吗?
那个该死的丁鹏威居然带着人跑了,顾韫之还威胁他不许跑——还骑走了他的马。
她是真的去追丁鹏威了吗?能追得回来吗?
她不会是自己跑了吧?
如果他们都跑了,他怎么办?
还是说, 这次事件其实是个乌龙, 鞑靼只是派了一小股骑兵扰边?
算了算了,她要布防就先把防卫安排一下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他害怕又不敢跑, 心存侥幸地命人把三面城门用沙袋堵好, 分别安排各个城门的守将和士兵。
正在布置,谢韫之回来了。
她把丁鹏威捆在马背上面,一路拖回了凉州城。
“顾佥事!”贺俊智和冯顺等人连忙迎上前,“丁……丁指挥使?这, 这是——”
“来人。”谢韫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请丁指挥使去马厩里面待一会儿。”
“这……这不太好吧?”贺俊智吞了一下口水。
谢韫之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鞑靼马上就要攻城,我可没工夫料理他。”她说,“贺同知若是觉得不好,那就由你负责看管他?”
贺俊智低头不语。
他不想沾手这事。
丁鹏威没想到他竟然默许了,瞪着眼睛叫起来:“贺俊智!你这厮……”
谢韫之抓着他,抬手一用力,把他的衣服撕下一条,团成团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叫喊。
“押下去,着人看守。”
她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那些士兵。
谢韫之的本意是让自己的亲兵去做这件事。
但令她意外的是,丁鹏威的亲兵竟然率先抢步上前,一把把丁鹏威从马背上拖了下来,领头者弯着腰,讨好地道:“顾将军放心,小的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倒戈速度惊人。
丁鹏威恶狠狠地盯着他。
亲兵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神。
无论这一仗能不能打赢,这位顾将军应该都不可能放过丁鹏威,既然如此,还不如赌上一把,跟着她混,没准能保住一条命,万一赢了,说不定还能继续吃香喝辣。
谢韫之挑了挑眉,然后笑了:“呵。”
这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去吧。”她摆了摆手,“你们去两个人就足够了,剩下的留下来守城。冯顺,你也派三个人去守着。”
“是!”
冯顺连忙点了两名亲兵,把人押了下去。
暂时安排了丁鹏威,谢韫之转向贺俊智。
“我已经安排人去宁州卫求援了。”谢韫之道。
她打发了两个亲兵,带着丁鹏威的印信去宁州求援。
贺俊智有些犹疑:“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谢韫之一挑眉,“宁州卫才多少人?他们就是全部过来,又能怎么样?”
贺俊智:“……”那你说个毛啊!
“宿主。”系统忍不住出声提醒她,“敌军的数量现在对你们来说是压倒性的。”
谢韫之说:“我知道。”
精神域告诉她,前方有一万三千余名敌军,而凉州卫总共不过两千一百人。
连对方的零头都不到。
而且这并非精兵,而是包含了老弱病残在内的总额。
“贺同知,交给你一个任务。”谢韫之对他道,“你去把城内所有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人都召集到校场上,除了残疾瘫痪不能动的,无论男女,拿上家里的菜刀农具,都给我到校场集合。”
她用的俨然是上级吩咐下级的语气,而贺俊智实际上比她高出一个品阶。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去执行了。
如果鞑靼真的要攻城,现在做的每一分准备都可能成为一线生机。
何况她的决策并没有错。
人很快就来得差不多了,谢韫之站在点将台上,环顾一周——
女人有一半是小脚。
谢韫之:“……”
“小脚的都出列!”她一挥手,“站这边!”
人群一阵短暂的混乱后,分成两堆。
“下达命令之前,先告诉大家一个消息。”谢韫之扯了扯衣领,“敌人马上就要攻城了。”
“我方军队总人数,两千一百人,敌军数量预计不会少于一万。”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安静。”谢韫之沉声道。
“跑,是跑不掉的。”她声音简洁有力,“两条腿的总归是跑不过四条腿的,敌军都是骑兵,所以,不用想着跑。”
“降,也是降不成的。”她说,“鞑靼可汗最钟爱的儿子死在凉州卫,他必不可能放过凉州,一旦城破,他们会屠城。”
嘈杂的声音渐渐静下去。
谢韫之一指身后城墙:“骑兵不擅攻城,只要守住城墙,他们就是有百万大军,也奈何不了城里的人!”
“我们的人数的确不够多,但是,如果加上你们——”谢韫之用了一点精神力扩音,让她的声音足以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那么我们的人数,就是两万两千一百人。我们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此战,我们能赢。”她斩钉截铁道,“而且,我们必胜!”
耳畔的声音太坚定,压住了躁动不安的人群。
众人都抬起头,注视着谢韫之。
点将台上的将军一身戎装,站姿笔直,如同一柄锋利的剑。
谢韫之也看着台下的众人。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环境,截然不同的部下。
她微微恍惚,点将台上的朔朔寒风和远处士兵整队的声音都渐渐淡去了。
她仿佛置身旗舰舰桥之中,面前是光幕切割出的无数分屏。
[我知道,这段时间有许多流言,有人说,敌人兵力装备都优于我们,我们应该无条件投降,接受敌人殖民统治,才能保全人类文明,否则就会走向毁灭。]
[——这是极端错误的言论。放下武器的确容易,再想拿起来,那就不可能了。敌人不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哪怕打到只剩下一个人、一艘船,也必须继续冲锋。]
[最后一滴血流尽之前,联盟太空军绝不后退一步。]
……
眼前的画面分崩离析。
她面前不是身披钛合金装甲,装载粒子炮和动能导弹的精英舰队,而是拿着木棍菜刀的平民百姓,还是瘦弱的平民百姓。
不过,说实话,这赢面比当年可大多了。
谢韫之让众人把菜刀绑在农具的木杆上,做成长矛状。
“你们只要把攻城的敌人往下捅就行了。”
点将台前的石墩子上竖着一柄长戟。
谢韫之走下台,伸手握住长戟。
那戟重达百余斤,精钢所制,只是示威所用。
贺俊智想提醒她,却见谢韫之往上一提,一百八十斤的方天画戟被她随手拎了起来,还掂了掂。
贺俊智:“!”
谢韫之提着方天画戟,如同拿着塑料道具,给众人演示动作:“劈、刺。就这两个动作,现在可以练习一下。”
“缠足妇女负责烧水做饭,运送物资,协助大夫治疗伤员。”
“杀敌立功者,与军中将士同计军功。”谢韫之看向众人,“此役过后,我会向京城上书,免去此次参战百姓五年赋税徭役。”
人群中有些议论声。
城墙上也起了一阵骚动,有个传令兵急匆匆跑到点将台下:“将军,鞑靼来了!”
谢韫之一点头,拍了拍贺俊智肩膀:“劳烦贺同知了,这里安排一下。”
她提起长戟,带着几名亲兵上了城墙。
“宿主。”系统说,“宗明旭不会同意免去凉州城五年赋税。”
“我知道。”谢韫之看着远处的滚滚烟尘,尘土飞扬中,已经可以看见一排排策马奔来的鞑靼骑兵,“要的就是他不同意。”
“他给不起的,我来给。”
她把长戟放在地上,从一名弓箭手手中取过了一把神臂弓。
晋朝神臂弓需要的拉力极大,一般射程只在两百步内。
谢韫之抽了支羽箭,搭上弓弦,随手拉了个满弓。
弓箭手眼睛瞪得像一对铜铃。
瞄准,松手。
锋利的箭矢挟千钧之力射出,于三百步开外将冲在最前的骑兵一箭射落马下。
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随后一部分鞑靼骑兵留在了射程之外,另一部分骑兵下马持盾,先把投石车和云梯推了上前。
没有人上前劝降,没有开仗前的喊话对骂,对方一个照面,就直接开始了强攻。
雨点般的石块朝着城墙上飞来,投石车和飞箭的掩护下,几架云梯勾上了城墙。
“上滚油。”谢韫之射倒一个操纵投石车的士兵,“浇。”
滚烫的桐油向着云梯下爬上来的鞑靼士兵当头浇下。
有人掉下去了,摔得四肢扭曲;也有人被烫得皮肉翻卷,仍旧顶着滚油往上爬。
第一轮攻势十分猛烈。
谢韫之射了一轮箭,提着方天画戟朝着城墙另一侧过去。
那边已经有一小股鞑靼士兵杀上来了,正在同凉州卫血战,眨眼工夫,已经砍翻十数人。
冯顺正在和一个鞑靼士兵拼刺刀,眼看对面的钢刀就要压到面前,一道寒光闪过,对方已经人头落地,鲜血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
“顾将军!”
谢韫之并不回头,她一路杀了过去,路过几架云梯,伸出长戟往下一挥。
云梯上一个鞑靼士兵正在往上攀爬,他看到上面有人,下意识就持盾抵挡。
上百斤的巨力击中了他。
他落下去之前,还看到旁边几个和他一同滚下去的兄弟。
谢韫之收回方天画戟。
她喜欢这种武器,多方便。
底下的鞑靼士兵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那是对绝对力量的畏惧。
三百五十步外,数百骑兵护卫下,一个身穿精致皮甲、戴着宝石装饰,将领模样的人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
“那是谁?”
乌察笃汗达日哈赤指着谢韫之问部下:“是丁鹏威吗?”
“不是。”他身边的那个部下是晋朝人长相,他接过千里镜仔细看了半天,“……也不是贺俊智。”
他离开凉州也有两年了,自然是不认识谢韫之的。
没人知道。
丁鹏威扣下了谢韫之的军功,对外只说是自己派人杀了鞑靼小王子,只有凉州卫的人知道实情。
隔着上百米,他们甚至看不清楚谢韫之是男是女。
乌察笃汗皱眉。
他知道凉州卫守备空虚,但仍然带了比他们多五六倍的兵力前来,这已经是非常看得起他们了。
怎么会攻不下?
怎么可能攻不下?
第一轮攻城一个时辰,不克。
双方暂时休战。谢韫之站在城墙上,手上一下下弹着弓弦。
乌察笃汗对身边的一名亲卫说了几句话,一挥手。
亲卫跑到阵前。
“竟敢跟草原上的雄鹰结仇,你很好,我记住你了,早晚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祭旗。”
不太流利的官话在城墙前回荡。
乌察笃汗眯起眼睛,打开千里镜。
这样的人,堪当猛将之称,勉强配得上当他的对手。
城墙上的翻译看向谢韫之。
谢韫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无奈地笑了一笑。
表情甚至有点宠溺。
“跟我有仇的人多了去了。”她说,“想杀我,劳烦先排一下队。”
——你还太不够格。
翻译原话转达了。
阵前静了一下。
这话十分克制,都算不上辱骂。
伤害性非常小,侮辱性非常强。
鞑靼士兵都木了。
一个凉州卫的将领,还不是主将,这也太狂妄了吧。
乌察笃汗都愣了一下。
然后怒从心头起,沸腾的怒火从头烧到脚。
区区无名守将,看不起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