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销售专利
张五仁一哆嗦。
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颤巍巍地回过头,只见身后立着个瘦长的人影,手上擎着一根白烛, 他的脸映在烛光中,白惨惨的。
“鬼啊!”
树上的鸟雀都被这一声大叫惊了起来, 扑棱棱地四散飞走了。
“什么声音?”不远处厢房的门开了,一个小姑娘揉着眼睛跑了出来,“公子, 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谢韫之举了举蜡烛, “抓到个老贼,去拿绳子来,明日府衙开门,把他带去见官。”
秀秀立刻跑回去拿绳子。
张五仁慌了。
按大晋律, 入户行窃者,即使不得财, 也要笞五十!
他试图挣扎, 然而谢韫之的手劲岂是旁人能比,抓他跟抓小鸡崽一样, 钳着他手臂把他往树下一拖,一把反剪了双手,三两下捆在院中树上。
“郎君, 这位郎君!”他连忙喊起来,“误会,误会啊!我这只是恰好路过……”
“误会不误会, 明日你上衙门去讲。”
真进了衙门,哪有不脱一层皮的?
“哎?别呀!”张五仁忙道,“小郎君, 你别急呀,我袖中有百两银票,若是你愿意高抬贵手,这一百两银票就与你当个见面礼可好?若是不够,我还可以回家去取,你要多少,尽管说,我这就回去拿!”
谢韫之微微眯眼。
“我要多少,你就能给多少?”
“当然当然。”张五仁点头哈腰,“哪怕您要一万两,也不是问题!”
他装作卑躬屈膝,瞧着那唇红齿白的小郎君似有意动,心里冷笑。
开价吧,等他张口要了钱,他也好带着官差上门拿人,到时候治他一个诈欺之罪,就说他抓了恰好路过的自己,勒索万两钱财,到时候这黄口小儿被下狱待罪,想要从他院子里弄台织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哼,想拿他的钱?
不把你弄个家破人亡,他就不姓张!
谢韫之把蜡烛拿近了一点,火苗几乎在张五仁面前跳动,他不禁往后缩了缩。
火光中,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带恶意的笑容。
“是吗?”谢韫之轻柔地问,“最近生意不好做吧?你还能拿出一万两,看来这些年挣了不少啊。”
张五仁表情变了。
“我猜猜——你的布,卖不出去了吧?”
张五仁心里狂跳。
他眼神里的恐慌几乎要化为实质,嘴上却还强撑着道:“你……你胡说些什么,我哪有卖什么布!”
“诶。”谢韫之笑着道,“别急着否认嘛。”
“你运气倒是不错。”她说,“我最近比较缺钱,所以我不仅可以放你一马,还可以把纺织机的图纸卖给你。”
张五仁先是一惊,然后狂喜,甚至还有些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
“有钱大家一起赚嘛。”谢韫之说,“五万两,我把纺织机的图纸卖给你,如何?”
张五仁喉头一哽。
“小郎君,我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织布场子,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
“打住。”谢韫之笑着道,“别忽悠我,你经营这么多年,手上只有一个场子?糊弄谁呢,你方才自己说万两白银都能拿,这会儿就拿不出了?拿不出我可把你送官了啊,你也算个十里八乡挺出名的人物,半夜□□盗窃,丢不丢丑。”
这话听着像玩笑,实则却是威胁。
“我……”张五仁无可奈何,心里计算一番,咬了咬牙,“成!”
他心里盘算着,这小郎君看着年轻,想来积蓄也不深厚,只要他拿到了织机图纸,想要挤垮他,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
这样一想,便觉这笔生意还是十分划算的,再看这小郎君,只觉得他年青短视,面上却还要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我明日带着银票,上门来签契书……”
“明天白天我还有事,不在此地。”谢韫之很随意地道,“现在就签了吧,我现在就派人去请见证人,你写张欠条,明日把银票交给此处管事即可。”
张五仁被赶鸭子上架,糊里糊涂在证人监督下签了契书,谢韫之收了契书,满意地送走了张五仁:“既然如此,我就送张老板个人情,你□□盗窃的事,我就不同你计较了。”
张五仁:“……”
那我还真是谢谢您啊。
……
张五仁走后,秀秀有些疑惑地问谢韫之:“公子,您明日有安排?您不是说这几日都要住在纺织厂里吗……”
“对啊。”谢韫之笑着道,“原本是没有的,现在有了。”
秀秀低头,思索一番,突然想通了其中关键:“啊!原来您早就知道他们会上门……您之前让我向纺织娘子们询问京畿的手工场子,也是为了这个!”
“很聪明。”谢韫之点点头,突然问她,“秀秀,想不想锻炼一下?”
……
第二日,京郊几个较大的纺织场子里都迎来了不速之客。
“你要见我们当家的?”蓄着长须的管事看着面前十几岁的小姑娘,有些不屑。
“请转告你们老板。”秀秀捏了捏衣角,尽量保持镇定,扬声道,“近来布价大跌,是有人暗中操纵所致。我有一计,可破当前之局。”
“我只在这里等半个时辰,过时不候。”
她身后跟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女子,一直沉默不言。
管事闻言色变,沉吟片刻,侧身一让:“我去问问管事,二位里面请,先小坐片刻。”
两人进了外室,管事让人上了茶,秀秀坐在桌边,朝后看看。
公子仍旧站在她身后,虽然戴着帷帽,看不见脸,却让她的心一下安定下来。
难为公子了,为了掩饰身份,还要扮成女子跟着她……
秀秀有些走神。
……也不知道公子胸口塞的是什么呢。是馒头吗?
这个织场的老板很快赶到,是个瘦高个的中年人。
他看到秀秀,眉头一皱:“怎么是你一个小姑娘出面?你家主人呢?”
“我就是主事之人。”秀秀按照谢韫之教的话答了。
“你?主事人?”瘦高个老板发出一声嗤笑,“女流之辈,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让你家主人来跟我谈。”
“你……”秀秀一时哽住。
谢韫之伸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
“这位老板说话好生奇怪。”她捏着嗓子开口,故意矫揉出十分做作的声音,“我家姑娘来此是谈正事的,你既然不愿意谈,那就算了,反正着急的是你,不是我们。”
“等着倒闭吧。”她朝秀秀伸出手,“我们走。”
“等等!”瘦高个老板连忙喊住她。
“又有何事?”
“……方才是我冒犯了,二位请坐。”瘦高个老板再开口时,语气明显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而是显得有耐心了许多,“不知这位姑娘,要谈什么正事呢?”
他很谨慎地打量着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然而那白衣女子只是伸手拍了拍小姑娘,自己却闭口不言了。
……好生奇怪。
“场子里产出的布料卖不上价格,你最近很困扰吧?”秀秀被谢韫之鼓励了一下,再开口时思路清晰了很多,“有家场子只卖九钱一匹,销量巨大,导致近来布价大跌?”
“没有这回事啊?”瘦高个老板表情夸张,装作不知,“哪家场子卖九钱一匹?”
“我家。”秀秀已经找到了一点谈判的感觉,她端详了一会对面那张脸上精彩的表情,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对方急切地问。
“我家祖传有一幅织机图纸,按此图生产出的织机,只需一人操作,一日可织造棉布两匹。”秀秀说完,等他消化了一会儿信息,才道,“我此次登门,是为了和你做一笔交易。”
“如果你能拿出令我满意的价格,图纸,我可以卖给你。”
她不再说话,等着对方开口。瘦高个老板沉吟片刻,抬起头:“你既然有如此好的织机图纸,为何要出售给我?”
“我父亲月前过世,我正是要扶灵回乡,才命人大量抛售布匹。”秀秀按照谢韫之教她的话术回答,“京城的生意,我不打算再做了,待得回到江南,再另起炉灶。做生意需要本金,故而卖出图纸,攒一笔本钱。”
“那若是我不买呢?”瘦高个老板眼神微闪。
“哦,那我们就不卖了。”秀秀站起身,作势要走,“对了,告诉你一声,你家隔壁的张老板已经购买了图纸,里长看着画了押,钱货两讫——”
“等等!”瘦高个老板急忙起身,“……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罢了。不知姑娘想卖多少钱呢?”
“一万两。”
……
交易达成,契书签下,两人离开院子,谢韫之夸奖秀秀:“你刚才做得很棒,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很有天赋,以后一定能成为顶尖的商人。”
“都是照您教的话说的。”秀秀有些不好意思,“哪有那么好……而且……我是女子,怎么能成为顶尖的商人……”
“在想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谢韫之看她有点闷闷不乐,心思一转,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嗯……你觉得他的话是对的吗?女子不应该抛头露面?”
“……”秀秀沉默半晌,道,“为您做事是应该的,况且我不是什么闺阁小姐,也不在乎抛头露面。”
谢韫之顿了顿。
“你觉得,他那番话是轻视你吗?”她停下脚步,“他瞧不起你,瞧不起他口中的‘女流之辈’。”
“可是最后,谁赢了?”
秀秀心里一震。
“被自己瞧不起的人打败,才是丢尽脸面的。”谢韫之摸了摸她的头,“他们越是瞧不起你,你就越要自强奋发,这样,他们就会输得很难看。”
“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他们让你顺从,是怕你挣脱禁锢;他们教你单纯,是怕你看穿谎言;他们赞你柔弱,是怕你获得力量。”
“——他们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