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击鼓的人
燕月明从床上醒来, 茫然四顾。
周围是一张张或冷肃或充满担忧的脸,闻人景、阙歌、黎和平,医务室里的医生, 还有几个生面孔。看到他睁开眼,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鼓声又响了。
“谁在敲鼓?”燕月明惊讶不已,这不是他梦里的鼓声吗?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 没有逻辑可循, 一切神神鬼鬼的东西都可以被接受。
可怎么现实世界也有鼓声?难道他还没醒?这是梦中梦?
他急忙掐了自己一把,“嘶……”
真痛啊。
阙歌看了一眼这个格外实诚的学弟,道:“别怀疑了, 你已经醒了。”
医生也上前仔细查看了他的状况, 又给他做了一次图谱测试, 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先别着急, 你说说刚才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做梦了吗?”
燕月明将梦里的情形以及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蓦地灵光乍现, “我这种状况, 是不是个例?”
黎和平是唯一一个坐着的, 抱臂说道:“你都猜到了, 那当然不是。”
阙歌去外面接了一个电话再回来, 眼神里有喜色,但也有惊讶,“从各处收集到的信息来看, 像小明这样的症状不少, 但是陆陆续续都醒了。”
闻人景语调上扬, “因为鼓声?”
所有人都联想到了, 与此同时心里产生了巨大的疑惑——鼓声又从哪儿来?
还是闻人景脑子转得飞快, “肯定是从缝隙里来的!”
他话音落下,一声更悠长的鼓声便从远方传来。仔细聆听,你就会发现那鼓声根本辨不清方向,究竟是从东南西北、还是上下而来的,也不知道。好像很远,又觉得近在耳畔,灵魂震颤。
现实世界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鼓声,那只能来自缝隙。
燕月明望向窗外,只见飞鸟被鼓声惊起,从气相局对面的小公园里,飞过无垠的夜空。
城市的另一边,鸩同样听到了这鼓声,被震得脚下一个踉跄,五脏六腑好像都在撞击、移位。他脸色难看地捂住自己的心口,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错愕,和愤怒。
“怎么可能……谁会在那里敲鼓?”鸩喃喃自语,蓦地想起什么,眸光陡然变得凌厉。
可他稍稍分神,那狗就又来了。如同疯了一般,专门追着他咬,偏偏追踪是狗的强项,是天赋本能,他甩脱不掉,又不好将它直接杀死。那些可恶的人类竟然还甘心跟在一只狗的后面,仿佛是狗的根本,对他进行围追堵截,使他处处受制。
两个小时了,都两个小时了!
全城异常到现在,气相局都不用拉警报,这座城里的人就自动自发地、无时无刻不在咒骂他。
“你这只疯狗!”鸩抬脚去踹,“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主角,什么叫主宰?!你他妈就会乱咬人!”
“汪!”大黄当然不懂什么主角,什么主宰了,它不过就是一只狗而已。但它是一只聪明的狗,它能分辨出他人身上的善意或者恶意。
眼前的这个人,大大的坏。
“汪、汪汪!”大黄一个英勇跳跃躲过鸩的攻击,仰天大叫,呼唤自己的人类小弟赶紧上。董晓音也就比它慢了一步,而他们几经周折,已经出了主城区,来到了城郊。
到了这里,他们打起来就更没有顾忌了,天上、地上布置出了天罗地网,只等将鸩抓获。
“你们做梦。”鸩咬咬牙,再次撕开缝隙,强行逃离。
董晓音和大黄追上去,只看到地上留下的血迹。大黄低头嗅了嗅,从喉咙里发出不悦的焦躁的低吼,董晓音则要镇静得多——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她有遗憾,但却谈不上失望。
鸩强行撕开缝隙逃离,是要大伤元气的。距离他上一次被逼着这样做,才不过是几天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连两次仓皇逃离,够他喝一壶的了。
所谓事不过三,下一次他还逃不逃得了、有没有那个能力逃,可就不一定了。
相比起来,董晓音更在乎刚才突然响起的鼓声。鸩对于这鼓声的反应明显不对劲,鼓声来自缝隙?
他为何脸色大变?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前,缝隙里。
橙红小镇外的森林中,也就是燕月明追击赵申,一斧子把一棵树砍倒的地方,黎铮和仲春跨过树的尸体,再往里走大约五百米,就到了指定地点。
“出来吧,不要藏头露尾的。”仲春一手搭在武器上,姿态是放松的,语气是张扬的,唯有戒备是内敛的。
环视四周,她的耳朵蓦地动了动。
有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只见一个女人从侧前方一棵大树后走出来。她大约四十来岁,不高,容貌普通,眼角有细纹,头发用夹子夹着,发质略显粗糙。
仲春微微蹙眉。这人的气质很普通,眼神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穿着打扮乍一看仿佛一个温吞的家庭主妇,但她能出现在这里,就代表她绝不似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不由瞥了眼黎铮,跟黎铮交换一个视线。黎铮冲她微微点头,代表他在橙红小镇里发现的窥视者,就是眼前这位。
不过紧接着,黎铮又看向另一棵大树的上方,茂密的树枝掩映后面,问:“他不下来吗?”
“他有点怕生,精神状况也时好时坏,就不下来了。”女人说起话来也温温吞吞的,“你们有什么疑惑,问我就可以了。”
仲春遂开门见山,“你是谁?他又是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女人:“我们只是普通的流浪者,不过……我知道这么说,你们肯定不能接受。如果非要说我们有什么特别的话,大概就是我们流浪的时间有点久了。至于目的,请不用担心,我们对你们没有恶意。”
仲春挑眉,“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女人摇头,“我知道这很难让你们相信,但或许你们听说过‘散会’。”
仲春微怔,什么“san会”,哪个“san”,她竟没有听说过。倒是黎铮心念微动,从脑海深处翻出一丝印象,“这是很多年前出现过的,流浪者的组织?”
“没错,其实散会没有什么严格的纪律,就是一些不小心掉进缝隙的流浪者自发组成的松散联盟而已。它出现在二十年前,一直没成什么气候,也不具规模,聚得快,散得也快,完美地映照了它的名字。所以到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知道了。”
说着,女人又看向黎铮,脸上出现了一丝善意的微笑。
黎铮神色未变,“你们都是散会的人?”
女人微微颔首,“立会的宗旨,说起来有点幼稚,天真,还有点自命不凡,就是打败相,拯救世界。这么多年过去,我年纪也大了,原本我想着,也许不会再有以‘散会成员’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一天了。”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了?”仲春好奇。她在缝隙里行走那么多年了,还真没有听说过、或者说碰到过这些人。
不,也许碰到了,但对方不说出来,她也不知道。
“我们有个同伴,失联之后又出现了。”女人说这话时,目光是看着黎铮的,仿佛意有所指。黎铮何等的聪明人,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这位同伴的身份——
“唐乔。”
恰在此时,鼓声响起。
缝隙里的鼓声比现实世界里的更加清晰、更加地直击灵魂。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远方,却也辨不清方向。
鼓声到底从哪儿来?
黎铮沉声:“胡地?”
为什么是胡地?因为唐乔在胡地。
他又问:“击鼓的是唐乔?”
女人深深地看着他,“不愧是黎老板,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仲春也去过胡地,当然知道那儿是有鼓的,好大一面鼓呢。现在这情况,可真是精彩了,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散会,也不认识什么唐乔,但还是忍不住鼓起掌来,“啪、啪。”
“可以啊,胡地击鼓,振聋发聩。这是到相的老家去跟它对着干了?佩服、佩服。”
话都说到这里了,女人的语速也快了许多,“实不相瞒,胡地现在已经关闭了。这个消息如果你们回到上方城,也会从气相局知晓,他们也一定会想办法去往胡地,但我们无意跟气相局牵扯过深,所以才找到你们。”
仲春略作思忖,“你们要去胡地救人?”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黎铮,仿佛在等他的答案一般。黎铮却再次看向了树上的人,透过树叶的缝隙,树上的人也在看他。
11号的流浪者。蓬头垢面,疯疯癫癫,眼神里充满胆怯,但眼底却仿佛还有一丝潜藏的清明。
黎铮收回目光,“你们已经见过唐乔了,对不对?唐乔掉进缝隙后,搜救部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缝隙追踪。你们又是什么时候跟她碰的头?”
“在胡地。”女人笑了,“我们获得了倚红船的消息,知道她再次掉到了船上,但同样也没有追到她。但我们有同伴正好在胡地,在胡地关闭前送出了消息。”
黎铮:“这个消息是什么?”
女人:“打开胡地的办法,或者说,是一点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