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浮生·半日(一)
“很辛苦啊, 织田作……真的很辛苦……”
“你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呢?”
青年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哀恸,眼中却万分平静, 仿佛在这一刻,他整个人是被割裂开的, 一半表达着激烈的希冀, 一半却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 任无望将其吞没。
酒吧的灯光不知何时从暖黄转为刺目的红,仿佛和对方挂在脖子上的那条围巾融成一体,渐渐吞没了他眼中所有的颜色。
织田作之助睁开眼睛。
红色在洁白的天花板中渐渐散去, 织田作之助疲惫地眨了眨眼, 意识却还停留在方才的梦里,有些恍惚。
直到余光中出现人影晃动, 有人探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缓缓辨认出, 眼前的人是……武装侦探社的国木田独步。
[……我现在在哪?]
“呦,终于醒了,织田。”国木田独步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你感觉怎么样?”
织田作之助眼中一片茫然,他坐起身子,嘴唇动了动, 半晌,问出了一个足以令在场其他人大惊失色的问题:“……我怎么了?”
“哎呀……”宫泽贤治看向国木田独步,吃惊道,“织田先生好像被与谢野医生砍傻了!”
“别乱说!”
国木田独步立刻制止他,然而这话说出口后, 他也心有踹踹,又忍不住迟疑着反问宫泽贤治:“……真的会傻吗?”
刚从门外进来的与谢野晶子:“……”
“他只是还不清醒而已,”她无奈道,“再说,就算傻了,我也可以再一次为他施展一下异能,医治好嘛~”
国木田独步:“……”
[与谢野医生,你这话说出口,会让我误以为你是故意把他医傻的。]
为了侦探社里这个为数不多的老实人着想,国木田独步决定在与谢野晶子动手之前,亲自拯救一下织田作之助。
于是,他提醒道:“你、太宰和芥川之前去参加了邮轮上那场异能者宴会,还记得吗?”
仿佛一道光劈
开混沌的脑海,织田作之助的思绪顿时清晰起来,可在回想起发生了什么的刹那,他脸色一变就要拉开被子下床。
国木田独步连忙出声:“你等等——”
“太宰他跳海了!”织田作之助瞬间说道。
国木田独步愣了一下,但面上却没有多少慌张的神色,似乎并不意外:“我知道,侦探社的飞机到邮轮附近的时候,邮轮已经沉没一半了,当时我就看到了在海里的太宰和你,后来还是你将太宰一起拉到飞机上的,你都忘了吗?”
织田作之助闻言动作顿住,眉头拧起来,有些困惑:“……我?”
这样说起来,他脑海中对于这幅场景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印象,但是更多的细节却是无法回想起来了。
“是啊,”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表示理解,“不过当时你把他带到飞机上之后就立刻晕过去了,大概也是到极限了吧,现在想不起来那时候发生的事情,也是常理之中。”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有点生气,忍不住数落道:“我说你们两个也真是的,从邮轮上跳下来,那可是几层楼的高度,就算是海面,冲击难道会小吗!你们就没想过直接摔死吗!要不是与谢野医生当时在飞机上,你以为凭你那一身的伤,如今还能活吗?你们真是……”
他越说越生气,看着织田作之助的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能生吞了他,好让他长长记性。
然而织田作之助在听了这些数落后,没有来得及羞愧和道歉,反而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他当时的状况是必须要与谢野医生当场医治的程度,那……太宰呢?
他的异能……不允许与谢野医生的帮助。
思及此,他直接打断了国木田独步的话音,问道:“太宰呢?”
对方意料之中地沉默了。
在场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最终在织田作之助隐隐有些变了的脸色中,与谢野晶子叹了口气,吐出了五个字:
“重症监护室。”
——
这地方的探视
要求极其严格,导致楼道内的人员稀少,再加上选用的是单间的监护病房,整条楼道里就只能看到侦探社的人,零散地分布在病房外,各个都面色难看,偶尔视线触及到玻璃内的人影时,眼里的沉重就又添上几分。
织田作之助来到这里的时候,楼道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看了过来,目光中的神色仿佛是在担忧着下一秒可能就会崩溃的病人家属。
织田作之助没有去管他们,他的视线径直穿过了玻璃窗,落到了里面戴着呼吸机的、安静睡着的人身上。
青年闭着眼,黑发凌乱,若非胸膛有起伏,这样不同寻常的安静,险些让织田作之助以为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他看了很久,直到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谷崎润一郎的话音旋即响起。
“……医生说如果太宰先生今晚没有问题的话,那就度过危险期了。”
他话音顿了下,才又说道,“刚才医生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给了我这个,说这是手术过程中,从太宰先生手心里掉出来的……织田先生,你认得这样东西吗?”
在谷崎润一郎话说一半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就已经转眸看了过去。
对方指尖缠绕着顶端的线,下方的粉色御守便在悬挂中来回晃动,因为浸过水的缘故,此刻的御守看起来皱巴巴的,就连那上面的樱花也变了些许模样,乍一看上去,有些丑了。
有那么一两秒,织田作之助感觉自己似乎忘了如何呼吸,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气,双眼直直地看着那个御守,但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该作何反应。
“……织田先生?”
直到谷崎润一郎又叫了他一声。
“……”
织田作之助错开视线看向他,但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动作迟缓地将御守拿了过去,再一次仔细端详起来。
谷崎润一郎有些无措,还是一起过来的国木田独步朝在场的人挥了挥手,让那些人和他一起远离了
这里。
如今的这里,大概并不需要那么多人照看吧。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织田作之助在玻璃窗对面的长椅上坐下来,头抵着身后的白墙,就那么看着病房内。
或者说,长久地凝望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但他没有转过头,甚至连余光也疲于去看。
楼道内再次安静了很久,窗外的日光似乎在一点点变得淡薄,从刺目的光芒转化为柔和的橙色。
这个时候,那个人终于轻声开了口。
“芥川从那位国木田先生的话里得知,是太宰先生……救了我们。”
“如果不是太宰先生提前给侦探社发了定位和求救信号,恐怕不会有人那么及时地过来救援,也不会有人知道,这艘邮轮沉没了……而我们都将葬身于此。”
他似乎极其疲惫,在说完这两句话后,他便将头低了下来,而后弓着身子,用双手捂住了脸,努力地做着深呼吸。
但是多亏了他的话,让织田作之助仿佛已经锈住的大脑重新运作了起来。
[太宰……他是什么时候发出去的定位和求救信息?邮轮上明明没有信号……]
思考到这里,织田作之助猛然想起他们两人从船员口中得到的消息,以及在第二天早上,出现在邮轮顶楼的太宰治。
——“这艘船早就离开了日本境内,最终停留的目的地也不会是亚洲。”
[……是凭借着这句话确认驾驶舱内有信号传递的吗?邮轮内各处的炸‖药也是在同一时间段埋得吧?但是……]
“但是……为什么?”
心声与旁边那个人的话音重合,织田作之助终于转头看过去。
中岛敦将整张脸都埋在掌心中,看不到他的表情神色,只有破碎又苦涩的话音从缝隙中传出来。
“但是为什么还是这样?!我们所有人都没事,只有他……只有太宰先生他……”
[还是……这样……]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问道:“他是因为什
么原因自杀的……在那个时候?”
中岛敦沉重的呼吸突然停住。
片刻后,他放开手直起身子,目光平视着玻璃窗,却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以一种确定的语气,反问他:“太宰先生,是自己跳下去的吧?”
织田作之助拿着御守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他转过头,垂眸沉默半晌,应声:“……是。”
中岛敦意料之中:“我不知道太宰先生究竟是怀揣着什么样的想法跳下去的,但有一件事是我再清楚不过的——”
他转过来,看向织田作之助:“如果太宰先生真的想离开,是没有人能拉得住他的。”
他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我无论如何都想帮助太宰先生……可我们谁都帮不了他。”
——“你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呢?”
梦里青年的话再次响在耳边,织田作之助的指尖摩挲着御守上的樱花,仰头再次靠在了墙上,眉心皱起。
[可是太宰……我要怎么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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