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凶手
恐惧是什么？
恐惧，是人的一种本能反应。是对于即将失去的不甘；是主宰者对自己的否定；是一切一切自己所担心的【未知】。
就像，她不知道幕子期会不会用这把美丽的剑割破她的脖子一样。这种【未知】，让她感到恐惧。
是啊……恐惧。
当自己不再成为【未知】而恐惧他人的时候，当自己被他人用【未知】来支配自己的时候，恐惧就会吞噬掉所有人的心脏。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不同以往的轻灵笑声……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道笑声，诡异得有些刺耳。
“原来……我还是没能将您瞒住……”
她仰着头，右手捂住自己的脸，身上用来保暖的毛毯落在地上，露出来里面穿着红色单薄襦裙的娇弱身躯。
“哈哈哈哈……真好笑啊……我最后，居然是这个结局？”
她笑着，可是她的泪，也从眼眶里，从掌间缝隙里流淌而下……
“是啊！公平！……这很公平嘛！！这个世界真的非常公平！！”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一切都太正常了……这个世界过了无数年都是这么的公平！”
这个原本温柔美丽的女孩，如今也在憎恨着。她一直在笑，用双手频繁的擦掉眼泪。可是，她越是笑，那眼泪就越是汹涌；越是汹涌，她就越是颤抖，笑的也越疯狂。
“我做错了吗？……那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所做的都是对的！那些人全部都该杀！”
“那个宝藏，本就应该是属于我的！有了那个宝藏，我就可以远离这个地方，我就可以忘记我以前受到的所有屈辱！我就可以去寰京城，去那些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过上我原来的生活！”
“我可以出席大小姐们的聚会，可以在书香府苑里赏花作乐，成为每个人都想要结识的女人！那本来就是我原本的生活！！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喜欢那些宝藏，我就是贪财！贪财有错吗？幕子期你能懂我的处境吗？你能够和苏云那种大家闺秀交结，那你也不会是普通人，你恐怕一辈子也没办法理解我吧？”
“我也不奢望你能够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们的理解！我这种人，就该是这种命！女人嘛！在这个烂透了的江湖里就是男人的附属，对吧？……我们就应该随着你们的爱好仍有你们处置不是吗？”
她脸颊绯红，因为寒冷吗？
但更多是因为愤怒吧。
愤怒谁？
这个世界，这片江湖，以及……
幕子期依然冷淡的看着他，手中的黄泉却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杨泓燕自然也看见了那一刹那的颤动，但事已至此，她什么也不用在乎了。
用袖子用力擦掉脸上还残留的泪水，上前一步靠近幕子期，感受着他的温度。
依然还是那么温暖……
“幕少爷，接下来你要做些什么呢？你们这些名门望族一定非常爱财吧，那么你是要把我杀掉然后私吞我的宝藏呢？还是想要我在这里陪你玩乐一次之后再杀掉呢？”
哽咽着抽泣了两声，她直接上手准备脱掉自己的襦裙。
“好呀，反正我都还没做过，要是在死之前还能和您这样一位帅气强大的少爷痛快一次，我也死而无憾了！”
她的动作很快，很熟练，不过一句话时间，衣服就只剩下一件青色的肚兜。脸上轻蔑的笑着，然后低头落着泪准备解开最后这一件衣服……
他看见了，她背后那一道道的鞭痕，以及各式各样的伤口印记。
青色终于落下雪地，不需要风雪的到来，这个柔弱的女子就已经可怜无助的剧烈颤抖，可是她的脸上依然是一副不羁的笑容……
冬天，很冷，可是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美丽的天气。
杨泓燕挺着胸，然后抬头看向一直不为所动的幕子期，双手缓缓离开肩膀然后再往前踏上一步。
她的额头能够感受到幕子期的呼吸，不同于周遭的寒冷，而是带着些许温热的冰凉。
“怎么了，幕少爷？为什么还不来？难道说我这幅满是创伤的身子入不了您的眼？您害怕要了我会脏了您的身子？”
面对杨泓燕冰冷的质问，幕子期抬起右手，将黄泉提到胸前。杨泓燕左手一把抓住黄泉的刃面，然后退后一步将剑拉直指着自己的脖子。
笑容，像是冷笑。似乎只有将原本温柔的脸扭曲成这样，才能让眼眶里的泪水不再破堤。
冷笑，也是杨泓燕对这片江湖的态度。想留下这样一副笑容来倔强的抵抗这个世界。
没有出剑，也没有收剑。幕子期只是看着她左手流下的血，一滴一滴的在半空凝成碎冰……
眼睑下垂，杨泓燕从那双虚无眼睛里竟然看出了一点犹豫，这种温柔让此刻的她更加悲伤。
“你……”
她试图说些什么，刺激幕子期出剑贯穿她的喉咙，可是这一股迟到的寒风让她收回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冷漠。
嗒。
剑鞘落地。
幕子期伸手入怀，拿出了那张精致的审判庭令牌，在杨泓燕面前晃了晃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
左手用力地将令牌扔下山去。
杨泓燕一惊，目光也随着令牌而去。
“我，原本也是黑水镇人士。”
“应该也是出身贫寒，而且有很多人想要我的命。”
两人之间的雪花并没有阻挡声音的传递，杨泓燕转回头，惊讶的脸色依然没变。
“不管你的身世如何，家境如何，受到了哪些折磨，人生有多么凄惨。但是，你现在还活着。”
“山下的人，几乎全部死了，我也一直在被人追杀。与那些拥有美好生活却死于非命的他们，你向我所表达的悲惨身世，很显然不值一提。”
这一通无情的话语，彻底击碎了杨泓燕的内心。无助和委屈的泪水也又一次的荡漾在她的脸上。
“为什么……呜呜呜……为什么你连我最后的控诉都要推翻？为什么……唔……为什么不让我痛斥这个江湖……我恨呐……我恨！我恨这个世界！我恨你们所有人！呜呜呜呜………”
她蹲了下来，左手也不再捏着黄泉，转而抱着胳膊微微颤抖，头埋在膝盖处痛哭着。
“你为什么要插手……呜呜……如果你不插手，我想要的一切都会圆满的………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满是鲜血的左手用力拍着雪地，宣泄着自己的悲伤和不满。如果场景换成温暖的花田或者夏日的乡野，就变成了少女的撒娇了吧。
放下黄泉，幕子期蹲下将地上衣服重新披在杨泓燕身上，后者疑惑的抬头，想要一个理由。
“我不会杀你。你既不是我原本的目的，也没有损害到我的利益。”
“可是……我利用了你，你不会恨我吗？”
最后拾起毛毯，一整个盖住杨泓燕的脑袋。
“我并不讨厌被人利用。又或者说，能够利用别人，这正是自己的本事。”
眼泪顺着脸庞滑落，然后滴入雪地融化一小堆结晶。那湿漉漉的眼睛痴痴的望着幕子期，此刻她觉得那双黑暗的深处，是带着人性温暖的……
她哭丧着脸，低着头任由眼泪宣泄一般的砸入雪地。没有说话，这漫天的大雪也将她的声音压制住，足够让她最大声的哭泣，除了幕子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见识到少女最悲伤的一面。
她抬起头，用哽咽的声音，仰视着幕子期————
“那你要……”
话还没说完，剑便架在她的脖子上，鲜血从划痕中流淌，然后停留在锁骨里。
“我没有需要你做的事，但确实也有一点点交代。”
“我理解你的苦衷，宽恕你的算计，允许你有所隐瞒，也乐意帮你达成你的目的。”
“作为回报，我只要求一份忠诚。”
即使是杨泓燕这般普通人，她也能清晰感受到架在自己脖子上这把剑，在此刻携带着最让人战栗的杀气。
“我现在能够将你抓住，以后也可以将你杀死。如果你敢背叛我……无论何时何地，这把剑都会砍下你的脑袋。”
锁骨积满鲜血，然后溢出……
………
……………
将匿名者所需要的东西全部放在那间小屋子里，自己则继续往前走。
直到看见了道路两旁积水泥潭里的脚印，然后提着黄泉信步走去。
这里像是一片农田，周围有着许许多多堆积起还没被二次利用的稻草堆。顺着脚印前往，很快在这这片风雪翻滚的农的尽头，看到了一个身影。
他盘坐在被放倒的稻草堆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手上也快速的捻着佛珠。
嘎——嘎——嘎————
听到脚踩进雪地的声音后，他逐渐睁开眼睛，看到了提着剑缓步走来的幕子期。
“阿弥陀佛。原本我还以为是杨姑娘来呢，可没想到居然会是你？没想到我的推理居然差了这么多？”
黑僧，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