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掷杯禅师
张敬修注意到于林看着他,他也盯着于林,眼里仿佛有无尽的话要说。
空空大和尚道:“我与于施主是老相识了,但是这些人……”
环顾东西南北的诸人,道:“我给你引荐一下。”
他从东边开始介绍:“这位是青城山的魏无极道长。”
于林回过神来,对吴桐笑道:“你师父也在这里,那就不止两个熟人了。”
对魏无极行个礼道:“不知魏道长在座,失敬失敬。”
然后指着吴桐道:“这位是你的徒弟……”拍一下吴桐的肩头,“还不快拜见师父?”
吴桐羞得抬不起头,恨不得找个蚂蚁洞钻进去。
魏无极一怔,旋即明白了于林的意思,呵呵笑道:
“贫道虽然向道,但也遵从孔老夫子的教诲,对谁都是一视同仁,有教无类,栽培桃李,只在于发扬我们的道教文化。上过我几堂课的,只算是爱好者,算不得是徒弟。”
魏无极说不是徒弟,吴桐心结这才打开,朝魏无极拱手道:
“魏道长高山仰止,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说是爱好者显得太浅显,虽算不上徒弟,但学生还是当得上的。”
魏无极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如果姑娘真有道缘,贫道收你入我门下也是美事一件。”
于林忽然道:“这可不行。”
吴桐听于林一说,脸又红了。
她以为,如果她做了道姑,谈恋爱就不那么方便了,于林反对,足以见得他的态度。
魏无极好像明白于林反对什么,捋着须道:“于施主放心,我们正一派是可以结婚生子的。”
说得吴桐的脸红了又红,头低了又低,只好用喝茶来化解尴尬。
也只是在这场合,如果在外面,于林早就被吴桐一顿拳打脚踢了。
于林道:“魏道长真是会开玩笑,黄伯送我来这里,说是送我来死的,既然送我来死的,我可不想再多一个敌人。”
说着看了看吴桐,眼睛转向魏无极:“你怎么能把我的队友,也抢过去对付我呢?”
吴桐圆瞪双眼,看着于林,这家伙的脑回路,真不知道是怎么绕的。
北边坐着的一个清癯的和尚突然把茶杯往地上一掷,好好的杯子摔成成了碎玉。
这茶杯,是德化产的羊脂玉白瓷杯,虽是出身民窑,但文化底蕴深厚,价格也不菲。
那和尚摔碎了白瓷杯,一语不发,兀自闭目入定。
张敬修眉头一蹙,陷入沉思。
这一摔,把吴桐吓了一跳,于林也只道是这和尚失手打碎的,有些惋惜。
不想空空大和尚道:“这位是掷杯禅师。”
于林苦笑道:“叫‘掷杯禅师’,就能随便把杯子打碎?”
空空大和尚道:“这是‘禅机’。”突然面色一凛,“意思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于林仍旧苦笑道:“摔得好,连摔个杯子,都是杀我的警示。”
正在这杀意若隐若现的时候,西边坐着的大妈笑吟吟道:“我们并不是要杀你,只是想请你回去而已。”
越是到危急的时候,越要镇定,于林慢悠悠呷了口茶,看定这大妈道:“不知这位是……”
空空大和尚道:“这位是栖霞仙子。”
于林差点把茶水给喷出来,擦了擦嘴,道:“这位栖霞仙子,说话可就难人寻味了,你们费尽工夫骗我来这里,现在又说请我回去……”
他并不笨,知道栖霞仙子所说的回去,绝不是回家,便道:“不知你说请我回去,是请到哪里去呢?”
栖霞仙子呵呵笑道:“你可以叫我‘栖霞师太’,‘栖霞仙子’是这些老头子叫的,你虽叫得从容,我听了也不免会生出鸡皮疙瘩。”
于林笑了起来,吴桐也笑了起来,大家都笑了起来。
唯独张敬修没有笑,他苦着脸,默默喝着茶,苦茶。
一个人若苦着脸喝茶,那茶就算是杯甜甜的奶茶,也会喝出苦味来的。
空空大和尚道:“栖霞仙子可是我们的故交,就像一个人从小喊惯了的小名,到老了也还是这么叫的。”
栖霞师太一摆手,屋里顿然安静,她接着于林的话说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就要回哪里去。”
于林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他知道他这个战神蚩尤传承人的身份保不住了,什么破世者,还破个屁先。
他看着张敬修,看他要怎么解决目前的处境,他一向是个聪明的人。
他知道,张敬修也是被抓来的,但是自从他进这个房子以来,张敬修却一句话都没说过,他在想什么?
空空大和尚见于林盯着张敬修挪不开眼,道:“于施主不必这么牵挂张施主,张施主跟你一样,你们一起回去。”
他呷了口茶,接着道:“张施主把你从青山洞中放出来,他也是个魔。对于魔,我们自然有收他的方法。”
吴桐可是吃惊不小,不仅张敬修“凡人不可貌相”,于林也是“海水不可斗量”。
她能分辨好人与坏人。但此时,在她面前的诸位,都没好坏之分,就算她是颗墙头草,她也不知摆向哪一边。
于林板着脸,冷笑道:“你们早就知道,无论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位,都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才勾结在一起,联手对付我是吗?”
说这话时,空空大和尚,魏无极,栖霞师太神经都紧绷起来。
就连那入定已深的掷杯禅师,都睁开了双眼,他又抓住了一个茶杯。
掷杯禅师一抓住这个茶杯,众人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他那去了。
就像一个住楼上,下班很晚的人扔的两只鞋子,有一只迟迟不扔,楼下的人迟迟睡不安心一样。
大家都在等掷杯禅师掷这个杯子,否则就不安心。
张敬修这时说话了:“他不会掷这个杯子。”
空空大和尚道:“你那么肯定?”
张敬修道:“非常肯定。”
空空大和尚道:“我与掷杯禅师可是忘年交,我都猜不透他的心性,你又怎么会知道?”
张敬修笑道:“那你这个忘年交可是交错了。”
空空大和尚脸上的肌肉一抽,道:“胡说八道。”
张敬修道:“如果这是一杯酒,他会掷杯的,这是酒尽掷杯的意思。但如果这是一杯茶,先前已经掷过一次了,如果一而再地掷杯,那就俗气了。”
掷杯禅师听了,呵呵大笑道:“俗就是不俗,不俗就是俗,掷杯就是不掷杯,不掷杯就是掷杯。”
说罢,把杯子往地上一掷,又是把个羊脂玉似的杯子摔了个粉碎,杯里的液体渗入木地板滴到了楼下。
掷杯禅师这么一而再地把杯子摔破,空空大和尚不觉得奇怪,魏无极也不觉得奇怪,栖霞师太也不觉得奇怪。
因为掷杯禅师每次去他们家做客,都会摔掉他们一打的茶杯,只要掷杯禅师一到,他们就会换上一套便宜的茶具,以至于不那么心疼。
感到奇怪的是于林与吴桐,照理说禅修人的脾气不会那么暴躁,一而再地掷杯就显得他的修为太低了,但是修为低的人坐在这里又说不过去。
张敬修淡淡地笑了笑,他也不觉得奇怪,他喝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