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破军（18）
可笑金军城外大寨之中，完颜宗翰还死死抓住心底那一根虚无的救命稻草，几乎是神经质一般在嘴里不断念叨：“……只要撒离喝发起侧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只要他肯回头望一望寨子北面的滔天喊杀，看着那些宋军箭雨之下割草一样倒下的辅兵杂胡，便该知道他甚至不可能顶住韩世忠的攻势。
金兵来得匆忙，又仗着得胜之势、骑军之利，结寨这种事情往往做得堪称敷衍！莫说和宋人相比，就算辽人、西夏的营寨都要比他们坚实许多！
曾经，女真兵马无敌于天下，就算这种草草扎下的骑兵大寨，宋军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也是不敢强攻。
可今时今日，韩世忠又如何还会惯着他们？
这位将痞，被他们追打了一气，此时方使出真正本事来！催动麾下几支强军，列着黑压压的军阵自北压迫！麾下披甲射士，更是抵近到三十步左右距离上，与寨墙上的金人守军做着不计伤亡的性命交换。他们显然是已经得了死命令，要从速突破外围军寨，与岳飞南北合围完颜宗翰！
那泼韩五甚至更是打着自己大旗就立于射士阵中，亲自指挥。这样的射击，在几轮之后便收获成效——寨墙上金军射士被疾风暴雨般的铁矢扫倒，或者他们只是自己主动躺倒，却没有再站起来的勇气……
这些戍守营寨的辅兵，原本就甲胄缺乏，根本无法在这等对射之局中立柱脚，刚刚还能够抵挡一气，纯粹是宋军还未知虚实，在谨慎试探罢了。
而这时候，号炮腾起，喊杀之声隐隐自南传来，且越来越大。韩世忠眼见南面大局已定，当即大呼命令麾下诸将进兵！
他就如同一个胜券在握的赌徒，除了向东面汴京方向布置了王胜的轻骑梭巡战场之外，摧偏、龙骧、天武、龙卫、锐胜五支兵马，三万五千精锐战兵竟是被他一个不留地压了上去！就连自己的亲卫背嵬军也让刘宝带着远远地从西侧绕过去，让他们寻机突寨！
金军主寨之北，两个仅有千人戍守的小寨在这样雄浑的攻势面前抵抗不足一刻钟就被轻易踏破。
溃散辅兵，顾不得军法严苛，狼狈四散。而韩世忠所部汇成红黑相间的铁色，正如潮水，从那两处被踏平的寨子向着完颜宗翰滚滚而来！
到了主寨前，五千多混杂着各部杂胡的辅兵凭着尚算坚实的防御体系死死抵抗。他们以长枪、以弓矢重箭在壕沟后列阵，宋军重甲战兵仗着锐气第一轮突击却被那道只有半人身的壕沟绊住……冲得最前的龙骧军成闵部难免遭受了损失，退下来重整军列。而解元的摧偏军则毫不犹豫地压上，对着那道稀疏栏栅之后便是一阵箭雨扫荡！
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从军寨守军队列之中传出，女真武士披甲上前，就守在阵后开始斩杀后退的逃兵，可这却进一步激起那些辅兵的绝望。面对如浪头一样再度发起冲击的宋军，他们的守备愈发地有气无力，反击也越来越流于形式……
可此时的完颜宗翰已经顾不上理会北面战况了。他亲率着数百亲卫压阵，领着两个奚人猛安背靠寨门，向南列阵，只幻想着帮银术可将他的“败军”收拢，而后以这些精兵，固守待援！
他将南侧寨门全部敞开，想要尽力收容败军，又命令几员亲卫领着那些辅兵就在门前列阵，长枪列阵，甚至刻意留出了几条通路、通路之前各自派遣可靠人马举着认旗，只求能够拖延宋军衔尾追击的兵马，让他将那些精锐儿郎收容入寨便可。
然而，纵使他此生军威赫赫，战无不胜，也不可能猜到，总崩溃的到来要比他预想得提早得多，也严重得多！
风雪之中，只见先是几匹无主战马闯入视线，这些动物凭着本能寻回寨中，立时便有人上前，去安抚这些受惊的坐骑，给他们带回寨里妥善安置。可在那越来越近的山呼海啸声中，这样的情景却反而让在此列阵的金军甲士更加的不安！
“稳住！稳住！自乱者斩！”他骑在马上，来回徘徊，明明心底同样不安，却还得举着刀，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凶神恶煞地朝着自己身后那些勉强捏合起来的杂军吼道。
可所有的布置努力，随着自己麾下最精悍的骑军现身的那一刻，顷刻化为乌有！
开始还只是零星轻骑现身，那些人显然没有经过真正的战阵搏杀，只是被裹挟着溃退下来。身上别说伤了，连血都没沾多少……
若是平时，完颜宗翰当然会眼都不眨便将他们斩首示众，可这败军时刻，他也没办法重处此些人马，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以目光逼视他们停下来，而后被收容整理溃兵的亲将带到阵后重新列阵。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女真兵马溃退下来，他在这里强行摆出的军阵便隐隐有些动摇！只见那些两个时辰前还生龙活虎的精悍儿郎狼狈不堪地退了回来——有些伏在马背上、背上还带着箭羽、铁矢，有些连甲胄都破破烂烂的，胯下坐骑也带着累累伤痕。
他们根本不顾事先前出的那些引导军将们的指引，一窝蜂似地从完颜宗翰阵列之侧掠过。无论是金鼓声、号角声、都再唤不回这些兵马的战意，似乎后方缀着的是修罗地狱里钻出的东西，让他们生不起半点抵抗的念头，只想着逃离这片战场！
越来越多溃军的到来……这位大金军神身后最后一支临时集结起来的兵马也对他丧失了信心。他们原本就是各部族的仆从兵马，有些甚至还是被女真强征来的，眼见着精锐骑军都已溃败下来，北面还有宋军攻势如潮，哪里还觉得这位军神似的人物能够力挽狂澜？
几番鼓噪之后，这些相对精锐的结阵步军也一哄而散，无论完颜宗翰如何喝骂砍杀，亦或者动用亲卫纵马践踏都是无济于事。
溃败引发了营啸，几乎从南北两面一起席卷了这座他唯一可以依凭的军寨！
女真大军无敌神话溃灭，凭着血腥威势凝聚各族儿郎的那股力量也荡然无存！自此，西路军在汴京城内外所剩数万残军全线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