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攻心(5)
同一时刻,金军大寨外。
顾渊策马于阵前,看着金兵营寨中一片火光慌乱。
他们阵中炮石车的攻势已经接近尾声,几乎要间隔好久才会有一处火球孤零零地划破夜空。济南府拉来壮声势的步军也早都遣回营里休息,黑暗的旷野上只有他这三千轻骑还没有撤走,掩护着那凄婉的牧笛之声。
岳飞韩世忠等人早已分列两翼去亲自带领骑军,就是防止被围的金兵孤注一掷,趁夜做决死冲锋。而正面则给顾渊留了一千骑军,其中还有三百是刘国庆心心念念的白梃兵——时隔数月,在从汴京济南各处搜刮了足够的甲胄之后,他们终于在一定程度上重建了这一指挥重骑。刘国庆那厮居然也拼着统制官不做,非要自降身份领他的重骑。
当然,作为跟随他最早的人,顾渊也满足了他的愿望。
现在在这阵前,刘国庆明显有些兴奋过头,骑着甲骑来回奔跑检查自己麾下儿郎装束,拿他的话说——自汴梁城下之后,何曾打过这么爽利的战阵!这几乎是将金兵给按在洼地上,随意蹂躏!
只不过那凄婉笛声之中,这些来自燕地的金兵明显没有半点迎战的意思。
“当年垓下,韩信便叫楚人齐唱楚歌,最后楚霸王项羽只引二十八骑突围,自刎乌江。而今,顾渊你是要效仿韩信的垓下之围么?”等了好久,不见动静,终于是赵璎珞先忍不住,问自己身旁这位仿佛算无遗策的顾节度道。
“效仿垓下不假,不过能不能成功却也未必。”顾渊笑了一下,言语间稍稍有些兴奋“我只是想着,这耶律马五也才刚刚投了女真没有几年,未必便有那么大的忠心,左右咱们凭借手头实力,强攻下去必然两败俱伤,所以最好还是能将他们逼降!这可是两万精锐战兵!就算剔除掉那些渤海女真,至少也能有一万两千之数!如果能将这支战兵消化到咱们胜捷军体系之内,应对冬日女真人再度南下,是不是就有把握得多?”
“你要吞掉耶律马五这些人马?”赵璎珞此前虽然知道他的打算,可也没想到这位顾节度居然有如此胃口!她简单地估算了一下,来的路上,胜捷军已经收拢了零散两千义军,加上济南降军之中遴选出来七千精壮,胜捷军如今其实已经有一万两千战兵——若是再吃掉耶律马五这小两万兵马,再加上刘洪道张荣所部共计近四万之数,那么京东宋军将达到惊人的七万人!
虽然这种快速膨胀起来的军队战斗力究竟有多少实在未可知,可如今放眼整个大宋,除了陕西那边还留有这样的重兵集团,便是淮水沿线御营主力也不过两万余!
他们还与宗泽手头那号称十几万的义军不同,这可是实打实的披甲战兵,是经历过血火,拉出来野战也能与金兵对抗的精锐!
顾渊的心机手段她也看在心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一度动摇,将自己的手都警觉地搭在了剑柄之上——这个在她上一世人生之中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的人物、这个在汴京城下闪电般崛起的人物,是否真的如他所说是要来此一世、挽此天顷的?
亦或者,当他真的手握七万大军,经略京东淮北,是否会成为五代十国那些手握强军的藩镇,成为一条彻底失去控制的野兽!
手上传来粗粝的触感,她抬眼正看到顾渊按住了自己搭在剑上的手,正借着摇曳的火光凝视着她。
“我知帝姬心中有所疑虑,可金兵大约在十月深秋便会南下,就问帝姬是也不是?”
赵璎珞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几乎是默认道:“是。建炎初年,金兵年年都会南下,最危机的时候,跨淮水,破临安,皇兄逃至明州,泛舟海上!”
顾渊听到她说得如此详细也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金国女真本部可战之兵大约二十万,刨去戍守各处的兵马,再度南下可以动用的兵马大约十二万,兵分两路,每一路大约都会在五至七万之间……我们内线作战,牵制其东路军侧翼至少需要六万兵马方才够用,帝姬以为是也不是?”
“是。”赵璎珞点了点头,在顾渊突然爆发出来的压迫力下根本无力反驳。
“那,如果我与帝姬说,我需要半年时间,将这些零散的宋军整合到一起,就如同是胜捷军那般坚不可破,帝姬可愿信我?”
“我愿意信你——”赵璎珞这一次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凑在顾渊的肩膀一侧,语气激动,“可是皇兄可能信你?相公们可能信你?这是七万大军啊顾渊!是比女真人还要直接的威胁,就像是利剑高悬于顶!握在你的手中,固然是刺向金军的剑,可它也悬在皇兄心头!
顾渊,我朝对于武人是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莫说是皇兄,便是李相、汪相,也不能容许这等武人擅权之举。”
可顾渊听了却很是无所谓滴摆了摆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京东路富庶,更有青州、莱州这样天然良港,自给自足不成问题,给我半年时间,我便能在这里练出一支强军!便能将这片富庶之地经略出个样子!璎珞,我只需要半年!我也只有半年!你是天家子女,殿帅监军,疑我自立,我不怨你。只是想提醒一下汴京城破那天,凤凰渡口,楼船之上,你跟我说过的话!”
赵璎珞骑在马上无言许久,终于用力推开他的手,冷冷以对:“宋可亡,天下不可亡……不劳节度提醒。“
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盯着顾渊低声说:“我会去与刘洪道分说清楚,名义上,他领京西路四万兵马,你手头还是这三万七拼八凑的降军。只是全军上下,京东诸路那么多双眼睛,你觉得,我们这么做能瞒得住几时?
“半年即可,半年之后女真南下,官家也便管不得什么头悬利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