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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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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倏地亮起,楼祁几乎同时松开手,林蝉往后退了半步,浑身滚烫,看着楼祁发怔。

    楼祁似笑非笑地看她,扬声说:“把蛋糕分了吧。”

    离他最近的周旭阳问:“楼祁,不许愿了?”

    拔出蜡烛,楼祁随手将“17”数字蜡烛扔进垃圾桶,垂眸淡淡回:“我没有愿望。”

    纷乱嘈杂被掩在门后,林蝉背靠着墙胸口剧烈起伏,缓了半晌,她才将将站定。抬头看见头顶的射灯,一阵恍惚,心跳依旧在狂跳。

    有人开门出来,林蝉看去,是那个杏眼女孩儿。

    她红着眼眶,委屈地抽泣着,泪水如串掉落,看得人揪心。见是林蝉,她轻抹眼泪,伸出手。

    林蝉愣住了,她手上是一张五十元整。

    “谢谢你。”女孩儿吸吸鼻子,苦笑,“我知道不可能成功,就当给自己圆个梦。”

    林蝉摇头:“不用,我没念完信。”

    女孩儿瞪圆双眼,脸顿时涨红,像被羞辱了一样,咬牙丢下一句:“你爱要不要!”

    她捂着脸跑开,林蝉看着她羞愤逃离的背影,心脏突突地跳动,带着丝丝痛意。

    借着这机会,她也圆梦了。怎么好意思收钱。但若是她也会觉得羞耻。

    那种,只有自己知道的羞耻。

    地毯上有一只酒瓶盖,林蝉踢着瓶盖出神。门被人打开,林蝉赶紧扬起笑脸:“你好,请问有什么……”

    她笑容僵住,话音卡在半截。来人是楼祁,正冷着脸拧眉看她。

    “还没下班?”楼祁惊讶地问。

    林蝉摇头,蹲下将瓶盖捡起,塞进口袋,小声回道:“周五周六到凌晨。”

    楼祁嗤了一声,他勾勾修长白净的手指:“过来。”

    他抬脚往消防通道走去,林蝉几乎同手同脚地跟过去。

    推开消防门,楼祁倚靠在消防通道的楼梯口墙面,从牛仔上衣口袋中找出两颗薄荷糖,递给林蝉一颗:“给。”

    青绿色的薄荷糖纸透明,薄荷绿的糖在灯光下亮亮的。林蝉紧张地接过一颗,指腹触碰到楼祁的指尖,心尖一颤,差点手抖将糖掉落在地上。

    林蝉没有第一时间吃,手心攥紧糖,掌心发烫冒汗,心脏剧烈跳动,骚动耳膜。

    黑暗的楼梯口空荡荡的,她手指轻轻捏糖,糖纸的声响在楼梯间存在感分外强烈。

    林蝉四肢百骸都激荡着麻意。她听见楼祁声音很轻,在楼梯间回荡:“很缺钱?”

    抬眼看他,楼祁的眼神波澜不惊,表情也很淡漠,问的话却像在关心。他剥开糖纸,薄荷糖弹入嘴里。

    林蝉自嘲笑道:“看着不像吗?”

    “嗯。像。”这句反问把楼祁逗笑了,“很像。所以你在这里打工,还帮人念情书赚钱?”

    林蝉紧张地舔干涩的唇瓣。他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我没要钱。”林蝉轻声辩解。

    楼祁挑眉,吊儿郎当地笑:“怎么,没成功,所以没要?”他话中带着刺。

    林蝉心头刺痛,蔓延开麻麻的酸意。

    她知道自己冒犯了楼祁,只能实话实说:“答应要一字不落的念完。我没念完……”

    楼祁听乐了,牙齿微微用力,咬碎薄荷糖,薄荷的凉意冲击鼻腔大脑。

    他问:“所以说,还是我的不对?”

    怎么不算呢?林蝉心底隐隐有丝怨念。又暗自庆幸,幸好没念完。

    “得。我给你钱,作为补偿。”楼祁找出一张粉色纸币递给林蝉,“够吗。”

    林蝉怔愣地看他,突然明白了方才那女孩儿体会到的屈辱感。冷意从脚开始往上升腾,逐渐蔓至头顶,却变成了灼烧。她眼底慢慢噙起水雾。

    眼看着林蝉的双眼开始泛红,白皙的皮肤也染上红晕,她鼻尖的小痣被晕染成粉色。看着更加委屈可怜。

    楼祁心底倏地一慌,原本的烦躁和不耐顿时烟消云散,开始罕见的不知所措。

    他和她纠结什么?她只是替人办事,没有犯任何错。

    楼祁鬼使神差地开口解释:“别误会,一是,我不想你白干活,二也是希望你保密。”

    林蝉眼底的泪一滞,疑惑地看他。

    “不让你念完,是不想让人知道是谁的信。不然她下不来台。你也不必告诉我她是谁。就当没有这回事发生。”楼祁低声说罢,勾勾手指,“手。”

    下意识将手伸过去,林蝉手忽的一暖,被热源包裹住了。意识到是什么,林蝉浑身一栗。

    楼祁握住林蝉的手,将她掌心摊开。

    掌心还有那枚薄荷糖,楼祁意外地挑眉,将钱放在掌心,用薄荷糖压住:“别忘了吃糖。”

    被楼祁触碰到的地方烫得惊人,手心沁出的汗瞬间湿了纸币。林蝉大脑混混沌沌地,不知该怎么反应。

    她只能点头,傻乎乎地应:“好。”

    楼祁看她这副模样,勾着嘴角轻轻笑道:“看你胆子也不大,还敢在这地方打工。”

    林蝉心里一慌,要是被学校知道她在这地方打工,会被退学的。她抬眼祈求地看楼祁:“别……别说出去。”

    楼祁鼻腔里发出低低的嘲笑,推开消防门往回走:“我没兴趣和人聊这个。放心,这里没人认识你。”

    林蝉握紧手心,吞咽口水,慢了半拍,消防门已经自动合上,“砰”一声,吞没了林蝉小声的“谢谢”。

    透过门上的玻璃,林蝉望着楼祁的身影消失在包厢门口,灯光昏暗,射灯光落在他身上,如同追光。

    林蝉剥下糖纸,将薄荷糖放入嘴里,清亮的薄荷味冲击着大脑神经,她心情很好。将糖纸抚平,对折放进她的小钱袋里存好。林蝉振奋精神,继续工作。

    那一晚,999号包厢直到零点才结账,周旭阳买单,勾着楼祁的肩膀叫嚷着还想去吃烧烤。

    楼祁甩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脏。你们自己去吧。”

    周旭阳也不觉得扫兴,哄着其他人一起去烧烤。林蝉推着垃圾车路过前台,发现那个杏眼女孩儿也在其中,笑容灿烂,仿佛无事发生。

    经过楼祁身边,林蝉目不斜视,假装不认得他。

    楼祁靠在前台桌台上,突然低低说了一句:“换个兼职吧,这里不适合你。”

    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听见。林蝉愣住了。

    说罢,楼祁抬脚,迈着长腿和大部队一同离开。

    当晚,林蝉忙到凌晨一点。

    周六,陈姜安和另一个室友不知为何提前一天回校。林蝉已经完成作业,和她打了个照面,早早赶往ktv。

    这一晚醉酒的客人很多,好几个包厢啤酒洒满了一地,甚至有客人吐在了林蝉身上。就算换下制服,她身上,头发上,依旧带着无法消散的酒精和呕吐物相容的臭味。

    林蝉不敢闻自己身上的气味,凌晨一点,她轻手轻脚回到宿舍,刚换下衣服,宿舍灯突然大亮,林蝉被日光灯刺得睁不开眼。

    陈姜安尖锐的声音喊道:“你身上什么味道!这是酒气吗?”

    林蝉眨了眨眼,适应了灯光,看见陈姜安和另一名室友穿着睡衣,站在她身前,双手环胸面色不善的模样。

    这是有备而来。

    另一个室友说:“林蝉,你天天晚上见不到人,周末这么迟回来,还一身酒气,你晚上在外面到底做什么啊?”

    陈姜安嘲讽地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做这种不要脸的工作,是要被学校开除的!”

    林蝉深吸口气,无奈地辩解:“我没有做什么不要脸的工作!”

    “那是什么工作啊?”陈姜安挑眉质问。

    林蝉声音突然卡壳了。白炽灯灯光白晃晃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她眼前的宿舍都在旋转。

    就算她实话实说,结局也不会太好。

    陈姜安和室友不依不饶,要将林蝉举报给宿管和教导主任。

    走廊上传来拖鞋趿拉地砖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口突然响起安佳不耐烦的声音:“吵什么吵,知不知道你们声音跟鸡叫似的,我小说都看不进去了!”

    陈姜安打开门,僵着脸告状:“安佳,我们是在问林蝉,她半夜三更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肯定没干好事。”

    安佳翻了个白眼:“林蝉在烧烤摊兼职,偶尔遇到不干人事的客人泼一身酒有什么奇怪的。还不许别人勤工俭学啊?”

    林蝉心中一动。她没想到安佳居然想都没想就帮她找好了借口。她不会撒谎,甚至都不知道用什么说辞。

    推开门,安佳探头冲林蝉招手:“小蝉,你搬来和我一个宿舍吧,我睡得也晚。”

    没等林蝉答应,她径自走进宿舍拉着林蝉的手往走廊尽头的双人宿舍走:“行李明天再整理吧。我早就想你过来陪我一起住了。”

    安佳的宿舍在625,无论是自己改造的墙纸还是被套床单都是小女生的粉色。只有两张床和桌子,但其中一张床空着摆了杂物。

    屋内空调簌簌吹着冷气,凉意习习。铺好床,林蝉洗了个热水澡,枕着安佳带着阳光味道的被子睡了一宿。

    次日,她回605将行李搬来625。安佳坐在床上看小说,见林蝉把破旧的诗集放到书架上,她直起身看去。

    “你还看诗啊?”安佳好奇地问。

    林蝉点点头,把诗集给她:“我喜欢这个诗人。”

    “费尔南多……佩索阿,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名字。”安佳翻了几页就不敢兴趣了,又合上书,深吸口气,斟酌道,“小蝉,我昨天回来其实是……想看一个学长篮球训练的。”

    林蝉笑着问:“你喜欢他?”

    “嗨,就是挺有好感的。但他好像很文艺,你说,我送他这个诗人的诗集,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有内涵。”安佳期待的眼神盯着林蝉。她成绩班级垫底,整天不是上课偷看小说就是摸鱼睡觉。

    林蝉也知道安佳家境极好,是娇生惯养但没有公主病的千金,一颗少女心总是随时泛滥。

    她笑了笑,摸着封面的破损,道歉:“应该有用,只是……我这本太破了,拿不出手。”

    安佳摆摆手,搓着手笑:“没事,楼祁那有很多书,我在他那看到过这本诗集。我找他要。”

    林蝉心漏跳一拍。她手上这本诗集,是在旧书店淘来的。楼祁也经常在那里看书。

    那么,楼祁手上那本呢?

    周一早自习结束,安佳原本想去找1班找楼祁借书,不想楼祁被叫去准备晨会演讲了。

    没一会儿,所有班级就集合前往操场参加晨会。这是高三的高考动员大会。

    楼祁做为高二学生优秀代表,在高三学生代表发表完演讲后,上台发表演讲。

    林蝉听见身后女生讨论:“楼祁上学期期末又是年级第一吧?”

    “那还能是谁啊?数理化全都满分,暑假还代表学校拿了个数学竞赛一等奖,太厉害了!人又帅又高,家境又好。我要是能跟他谈恋爱,死也值得。”

    安佳“切”了一声,翻个白眼扭头说:“放心,死比和他谈恋爱简单。”

    周围同学忍不住偷笑。

    台下哄闹嘈杂,楼祁站在台上,伸长手臂将面前的话筒倏地拔高一大截。脸上带着讥讽,慵懒的眼神望向刚走下台的高三学长。

    台下学生爆发出一阵笑声。

    学长涨红了脸,闷头跑回自己班级的队伍。

    楼祁手松垮地撑在话筒架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麦,扩音器里发出两下闷响,他缓缓开口:“各位同学,我知道大家现在很无聊不想听,我长话短说。”

    他富有磁性的声音通过扩音器被扩散到操场每一个角落,回荡开来。

    “我知道,到了高二,有人会踌躇彷徨,未来怎么办。也会迷茫,自己能不能考进心仪的大学。”楼祁如墨的眼睛扫视台下,淡漠中夹杂着几分漫不经心,“星海横流,岁月成碑。屈指间就会发现,遥远的未来已经到来。而你只能认命。”

    台下一片静默,屏住了呼吸。仿佛他们真的错过了实现梦想的最好机会。

    林蝉站在人群里,过往种种袭来,她有瞬间的窒息。

    “呵,但我不信命。”楼祁低低的笑声从扩音器传开,林蝉耳畔一阵酥麻。

    “门是窄的,但路是宽的。前路任凭你走,终途就在前方。”

    “同学们,记住,在暗处执着生长,终有一日能馥郁传香!”

    他勾起唇角,兴致盎然地瞥了眼台上的老师们,轻轻一笑,忽的喊:“散会!”

    台下静了一秒,瞬间爆发出鼓掌和欢呼声,同学们涌向操场出口,任凭老师在话筒里怎么喊,都没人听。

    阳光撒在草坪上,风拂过操场的每个角落,有蜻蜓乘风忽高忽低地飞翔,略过楼祁眼前,风鼓起他敞开的白色校服一角。

    林蝉抬起头,看向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笑容迎着光,肆意灿烂。

    她想起一句话——我喜欢你,一直远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绕回来。

    暗恋是月夜翻山越岭追寻月光,抬头才发现,他远在天边,只是她一人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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