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中秋过后,玉米采收提上了行程。
八亩玉米地在王阿平勤勤恳恳的耕种下获得大丰收,官府派出三辆大牛车来拉,一万多根玉米棒子来来回回拉了四遍才全部从地里拉回来。
一车车满载而归的玉米停在府衙门前,那场面属实震撼。消息不胫而走,在陎州城里引起一场不小的轰动。许多老百姓聚到府衙对面的街道上,一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面远远地望着衙役们往里搬玉米。
晏宁作为指挥的监工自然也受到了不少关注。有人说他靠种玉米巴结上了知府大人,马上就要平步青云了;也有人说是他真有本事,才能让知府大人奉他为座上贵宾,没瞧见他这几日进进出出府衙的次数比去他食肆的次数还多么?
总而言之一句话,晏大老爷眼下是知府大人跟前的大红人儿,谁也惹不起。
玉米收完之后,王阿平也拿到了工钱。按先前说好的,他替官府照看打理玉米地,官府每个月给他一百文钱加一袋白面。三个月就是三百文,外加三袋白面。
王阿平是个守信之人,主动从工钱里拿出十五个铜板给了魏承,直把小屁孩乐得满屋子上蹦下跳地乱窜。
剩下的钱他本想交给晏宁,因为他觉得他和他爹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晏宁给的。若是没有晏宁,他父子二人不知还在过着怎样猪狗不如的苦日子。但晏宁坚决不要他的钱,并说这些钱让他攒着以后讨媳妇儿用。王阿平嘴笨又说不过他,最后只能红着脸收起来了。
“阿宁,明日学堂休沐啦!”魏承坐在地上,两手抱着晏宁一条腿,乐颠颠地傻笑。
“喔。”晏宁逗他:“那又如何?”
魏承瞎嘚瑟:“我有钱了,明日请你去吃糖葫芦!”
“成啊,正好明日食肆歇业。”晏宁面带微笑:“行了,别乐了,回屋做功课去。”
“………”魏承果然一下乐不出来了。
学堂从上礼拜开始教习写字,这对于屁股压根坐不住的魏承小朋友那堪称是折磨。放学回来做功课跟要他半条命似的,拿起笔没练几个字就开始抓耳挠腮挖脚抠鼻,把晏宁气得不行,每晚都得握着棍子站他背后敦促他练字。
“我不想做功课……”魏承撅着嘴哼哼哧哧开始撒娇,“我想去找阿年玩。”
“阿年也在家做功课,没空陪你玩。”晏宁揪他耳朵教训他:“阿年做功课从来都不用人催,写的字可规整可好看了。你再看看你写的啥?嗯?把笔绑在鸡爪上鸡都比你写得好。”
“那你让鸡写去呗……”魏承不服气地皱着脸,继续哼哼:“反正能认字就行了,我日后又不是要去考状元。再说了,你看我像是考状元的料吗?”
嘿,小兔崽子,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啊!晏宁捋袖子,又想揍小孩了。
“少跟我贫嘴,赶紧去做功课。今晚写不完两页纸不许睡觉,听见没?!”
“嘁。”魏承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拉长着脸回屋里练字。
雯娘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叹气道:“随他去罢,我也不指望他将来出将入相,能本本分分过日子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话不能这么说,就算他日后不考功名,哪怕跟我一样靠种地为生那也得读书识字。”晏宁喝了口茶,严肃道:“阿姐你别管,读书的事儿我来训他就成。”
雯娘点点头:“那你莫要与他置气,被他气着了不值当。”
“我晓得。”晏宁笑了笑,“时辰不早了,阿姐早些去睡罢。这些针线活还是留着白天做,夜晚灯暗,太伤眼睛。”
“嗳,这就去睡了。”雯娘应了一声。
待她走了,王阿平走过来,满脸愁眉不展:“阿宁,家里最后一点米糠也用完了,明日拿什么来喂鸭子?”
说到这事儿晏宁就头疼。随着小鸭子们一天天长大,食量也是与日具增,吃的一天比一天多。他们将城里米行全部的米糠都搜刮干净,还是不够它们吃的。
“许大夫说走商的商贩这两日就会来,再等等吧。”晏宁无奈道:“明日我去他那儿问问有没有米糠,先借点回来用。”
王阿平:“那我明早还是去捡柴么,你与阿姐在家能行不?”
“你去你的,家里的事儿我看着就行。”晏宁想了想,与他商量道:“眼瞧着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咱过冬的木柴得抓紧点时间准备,这些事情就交给你;粮食、防寒衣物、被褥这些事情就交于我,咱俩分工合作。”
身为一家之主,晏宁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幸好雯娘与王阿平将他视为主心骨,什么都肯听他的。
夜深人静,他提着灯回屋睡觉。
魏承这会儿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也不知做的什么美梦,小嘴吧唧吧唧的哼哼了几下。
晏宁走到书案上,拿起他写的字一看,差点气晕过去。好家伙,说写两张纸就真是两张纸,一张纸上寥寥几个字,一个字写得比晏宁的拳头还大!
小兔崽子,真有你的。
翌日清晨,朝阳似火。天亮才不久,整座陎州城仍沉睡在朦胧的灰白雾色之中。
道上行人寥寥无几。昨晚夜里起了风,吹得枝头树叶“簌簌”作响,今早醒来一瞧,乌青的青石板路面已铺满一地金黄。
秋风瑟瑟,仁安药铺的伙计拢紧衣裳,打着呵欠来药铺开门。
没过多久,他眼角余光瞥见外头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人。起先他以为是清早来抓药的病患,于是没在意,头也不回地说道:“许大夫未来,抓药、看诊的都到外头坐着等一等……”
“喔,晓得了。”晏宁笑眯眯地应了声。
伙计回头,瞧见晏宁和魏承,话音顿了顿,“是你啊。”
“是呀。”晏宁轻车熟路地走到桌前,打开他带来的食盒,笑问:“早饭吃了不曾?大馒头来一个?”
没人能在大早上抵抗得住热乎乎的大馒头的诱惑,伙计放下手里的抹布,拿了个大馒头。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受了晏宁恩惠的伙计满面笑容,热情往外搬了两张凳子。
“里头落灰,您二位在外头歇着晒晒太阳,许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有劳。不用管我们,你忙你的去。”
“嗳,好嘞。”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魏承一溜烟从凳子上蹿起,撒开脚丫子朝巷口处跑去。
许士杰正呵欠连天地从巷口慢吞吞走出来。
“许大夫——嘻嘻!”
被一把抱住的许士杰面露诧异,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魏承昂起脑袋望着他,开心道:“今日学堂休沐啦,我和阿宁来找你玩,还给你带了早饭喔!”
“这么好?”许士杰受宠若惊,半拖半抱着他走到药铺前,目光扫过晏宁,停在食盒上,不敢相信:“真给我带早饭了啊?”
“那当然了。”晏宁脸上挂起笑容,语气中充满温情脉脉的关怀,彷佛与许士杰是相交甚密的亲朋挚友。
“这几日未见许大夫去我家串门,想来怕是药铺这边太忙,累坏了。阿承整日念着你说要来找你,今天我得了空闲,便做了些好吃的送来给你尝尝。”
“……”真是见了鬼了。许士杰好似不认识他一般地从头到脚打量他一遍,好奇:“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晏宁打开食盒:“皮蛋瘦肉粥和蒸馒头。”
皮蛋在经过二十多天的腌制后终于做好了,晏宁昨晚试吃了几个,用新鲜绿色无污染的大鸭蛋做出来的皮蛋那味道简直绝美!
他今天来找许士杰是有求于人,不得已才忍痛用两个皮蛋和一丁瘦肉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来展示诚意。
要知道现在肉多贵啊!这一小锅粥他都舍不得吃!
可许士杰看了眼这一碗黑糊糊的皮蛋瘦肉粥,足足沉默了四五秒种。他实在怀疑晏宁是不是看他不爽,想毒死他。
“好香。”魏承咽了咽口水,说:“许大夫你快吃,这个什么皮什么蛋熬的粥可好吃了。我今早吃了一小碗,哇——特别香。”
“真的假的?”许士杰狐疑地看了看他。
“真的真的。”魏承连连点头,一脸“我是好孩子我不骗人”的表情,小嘴特甜:“而且还是阿宁亲自熬的喔,他天还没亮就起来熬粥给你吃啦!”
哟嗬。许士杰挑眉,看向晏宁。
晏宁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可亲了。
“既然你这般有心,那我就来尝尝。”许士杰心情大好,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有些自满起来。似乎是从“晏宁大清早起来给他熬粥吃”这件事情上获得了莫大的……骄傲感?
他舀起一勺粥,吃进嘴里。
皮蛋的味道对于第一次吃的人来说总归是有点怪异,但是与白米粥和瘦肉一起熬煮至熟烂,三者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时,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不错,美味可口。”许士杰给予肯定的评价,问道:“你这蛋为何是黑色的?又为何称之为皮蛋?”
晏宁笑:“这蛋是用鸭蛋腌制的。腌制方法乃独门秘方,不便透露。至于为何叫皮蛋嘛,您瞧这黑色的蛋皮像不像猪皮?口感亦略似猪皮,故我予它取名为“皮蛋”。”
“原来如此。”许士杰又吃了几口,细细品尝。
片刻后他道:“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啊?”晏宁佯装一愣,“我哪有什么事儿,就是想煮点粥来给许大夫尝尝而已。”
“呵。”许士杰斜眼看他,调侃:“你脸上写着话呢,要不念出来给你听听?”
晏宁摸摸脸,虚心问:“我脸上写的啥?”
许士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晏宁当即表示不同意:“咦——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虽然你长得算不上仪表堂堂,更算不上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但好歹长得也算人模人样有鼻子有眼呀,你怎么能把自己和鸡相提并论呢!你比鸡长得好看,真的!”
许士杰:“………”
魏承:“?”听不懂,但感觉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许士杰嘴角抽了抽:“我的意思是……”
晏宁:“再说了,你见过像我这样机智聪颖,貌比潘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黄鼠狼么?铁定没见过对不对?”
“……”许士杰放下碗,彻底吃不下去了:“有事说事,没事我煎药去了。”
“哎哎哎——”晏宁忙道:“哎呀我忽然想起来我确实有件事想求许大夫您帮个忙。”
许士杰:“说。”
晏宁揣着手,嘿嘿谄笑:“是这样的,走商的商贩不是一个月不曾来了么,上月我托您买的米糠也一直没个音讯,家里养的那几十只鸭子长得贼快,我从米行买的米糠全给它们吃光了。眼下家里没了米糠,入秋后外头野菜也采不着多少了,那些鸭子没东西喂可不得挨饿么……我听街坊邻居说您家里养有鸡?不知有没有多余的米糠能借我一些?等商贩一来我买了立马就还你……”
许士杰看着他,表情看起来有些无语:“要多少,一袋够么?”
“够,够够够够。”晏宁喜出望外,眼睛亮亮的:“您家里囤了这么多米糠么?”
许士杰:“没多少,不过一袋两袋是有的,你先拿去用吧。”
“好好好,多谢许大夫。许大夫您真是人善心美,乐于助人的活菩萨在世呀!”
许士杰听他吹得没边了,笑他:“一袋米糠能把你乐成这样?”
“嗐,我这不是急得慌么。”晏宁挠头,继续乐。
许士杰三两口把粥扒完,顺势擦了擦嘴,又问:“就这事?”
晏宁犹豫了下,又道:“呃…其实吧,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只是不太好意思跟您提……”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呢?许士杰一哂:“趁我这会儿心情好,有事就说,兴许我还能答应你,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晏宁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心情好了,也不敢问,想了想就说:“我还听街坊邻居说,您家里的老母鸡孵了几小鸡崽?”
许士杰好笑道:“我家那几只鸡一直圈在鸡圈里养着没放出去过,哪个街坊邻居啊连这个都知道?他莫不是住我家鸡圈里了?”
“哈哈哈哈——”魏承大笑,“住鸡圈里了哈哈哈……”
“咳,记不得是谁说的了。”晏宁尴尬笑笑。还能是谁,当然是阿肥那只臭喵说的!
“怎么,你想同我买鸡崽来养?”许士杰笑道:“这我娘估摸不肯答应,那几只鸡对她来说可是大宝贝。”
“不一定是买,我也可以拿鸭子来换。”晏宁说道:“如果伯母肯答应的话,一只鸡崽换两只鸭崽都成。”
许士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别种地了,你真的适合经商。”
类似这种似是而非的夸奖,晏宁一向敬谢不敏。
“谬赞谬赞,我生以种地为荣,我爱种地如爱命。这事儿有劳许大夫在老夫人跟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了,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许士杰不置可否,伸伸懒腰抬抬手臂。
晏宁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殷勤地给他捶捶背捏捏肩。
“先说说你要如何报答我?”或许是以前被晏宁忽悠了太多次,他这回学聪明了,得先听到晏宁的保证才能决定帮不帮他。
晏宁想来想去,试探道:“再给您做几顿好吃的?”
许士杰:“煮粥么?”
“啊,原来许大夫爱吃这个?”晏宁爽快道:“那我明日再给您送来。”
许士杰:“就明天?”
晏宁:“……后天也送。”
许士杰:“就两天?”
“……大后天也送!”晏宁咬牙切齿地小声说了一句:“肉很贵的!”你差不多得了!
许士杰忍不住笑了,“成,那就这般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