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画舫
在蛮兽入侵、武陵军撤离之前，乌镇临江口岸十分繁华。单是码头外的水面上，就有十数艘大中型的画舫楼船。每到夜里，船上灯火通明，莺歌燕舞，酒客满座，好不热闹。如今，却只有四五艘画舫依然正常营业，而且还生意寡淡。
这天夜里，明月当空。一艘冷清的小画舫二层的甲板上，年轻的女舫主羽薇正临栏远眺，望向约么三十丈开外的另一艘灯火辉煌、高朋满座的大型画舫，那是凌家的产业。她心中暗自感叹世道萧条，小本生意难做。
就在此时，羽薇身后的江面上，无声无息飘来一只小小扁舟，舟上站了一位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老人。老人身穿黑色紧身长袍，腰悬长剑，身材挺拔、健壮，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人。
小舟快到画舫边上时，那人才高声喊道：
“羽薇姑娘，今夜可有好酒好鱼？”
羽薇听到那声音，面色一喜，急忙转身跑到甲板另一侧，对船下老者笑道：
“燕前辈好几天没来喝酒了！绿柳，快给燕前辈备酒烧鱼！对了，把今天刚捞上来的那条鲈鱼给烧了，前辈最好那个！”
随后，那名唤绿柳的十三四岁模样的姑娘便从一楼的船舱里冲到甲板上迎接。老者从小舟上拾起一根绳索抛给绿柳，绿柳熟练地将绳子绑在甲板的木桩上。然后，老者轻轻抬脚上船，顺手丢给绿柳一锭银子，喊了声“酒肉钱”，然后顺着一楼船舱旁边的木梯上了二楼。
绿柳接了银子，高高兴兴跑进船舱去了。
羽薇在楼梯口伸手牵住老者衣衫，柔声笑道：
“燕前辈可是两三天没来吃鱼了！我还以为前辈是嫌弃咱们船小，跑对面那大画舫喝花酒去了呢！”
说着，羽薇往先前眺望的那艘大画舫望了一眼。
老者“哈哈”一笑道：
“那船虽大，却不及羽薇姑娘好看，谁去呀！”
羽薇俏脸微红，心里却有一丝甜蜜。她随即暗自想到：难道自己对这比父亲还大的前辈动了心？自己是喜欢他多金呢，还是喜欢他多金？哎，自己这是怎么了？
老者见羽薇害羞不语，便换了话题道：
“对了！我听说今天乌江龙王出世，你们有没有看到啊？”
于是，羽薇便兴致勃勃地讲起“乌江龙王”的事情来。两人倚靠着甲板上的护栏，沐浴着月光细细说话。阿秀一边听羽薇讲话，一边分出神识探到三十丈外那艘大型画舫上。他嘴角翘起微笑，心想：真是巧啊，居然又遇到她们了！
这燕姓老者，便是阿秀易容装扮的燕三。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这乌江两岸探查情况。至于今日那“乌江龙王”事件，便是他一手操办的。
这块区域的江水较浅，他不过是在水底布置了几个攻击法阵，然后远远操控，非常轻松。至于阴阳元石嘛，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今天初次尝试，效果非常好，既隐蔽又高效。
这小画舫是开州境内漕帮的产业，羽薇的父亲在曹邦做个小头目，于是便利用关系自家承包了这画舫，让自家妻女一起经营。那绿柳是她们从流民中招募来帮忙的。
漕帮从事客、货运输，经营码头渡口，以及码头附近的仓储、餐饮、住宿等，涉及业务十分庞杂。蛮兽入侵前，漕帮的生意非常红火，帮众达到数千人。蛮兽入侵后，漕帮生意顿时变得非常惨淡。后来人员回归，散修和流民增多，漕帮的生意才又开始恢复。
然而，官府很快又开始对武陵郡实施打压、封禁，漕帮生意再次陷入困境。为了求生，漕帮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打破官府封禁。他们也托了不少关系想办法，却始终无果。最后，他们只能干起了帮人偷渡和走私的生意。今日乌江之上的那两艘走私、偷渡船，便是漕帮的。
羽薇这画舫的生意也是与漕帮整体生意变化情况差不多，也曾红火过一阵子，现在又陷入惨淡光景。
阿秀喜欢来此画舫，一来是因为其漕帮背景，便于打听情况；二来是他跟羽薇聊得投契，自然喜欢与她亲近。事实上，关于乌江段各码头、渡口的信息，都是羽薇给他提供的。
羽薇还告诉阿秀，虽然官府对流民、货物征收重税，但开州秦家和白鹤原凌家却可以不用交税，堂而皇之的走私，从而谋取暴利。因为别人的货物进武陵，缴税后成本暴增三五倍，在武陵的售价自然很高。秦、凌两家货物的成本却很低，他们在武陵以略低于别人的价格出售，便能赚取暴利；他们也可以价格优势任意打压其它竞争对手。
封禁武陵城单靠现在的开州官府是做不到的，主要依靠秦家和凌家在暗地里支持。因此漕帮对官府、秦家、凌家都非常痛恨。
有鉴于此，阿秀觉得漕帮是一个值得拉拢、合作的伙伴。羽薇这里，也算是一条线，以后用得着。
根据阿秀这些日子的调查了解，官府对流民征重税，其实就是阻止流民入武陵。名义上是为保护不明真相的流民，免得他们听信谣言到武陵送死。但实际上，流民到武陵的活路比外面宽得多！他们对进入武陵的物资征重税，则是赤裸裸的打压武陵发展、盘剥武陵百姓和散修。
而他们之所以不对散修征税，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散修们不好惹，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希望更多散修进入武陵猎杀蛮兽，然后他们便能花钱买来更多蛮兽材料。至于花掉的钱，通过从外面向武陵贩卖高价物资便能轻松给赚回来。
了解到了这些之后，阿秀对于那来自幽冥天界的、蛮巫族的神秘“主上”所说的话，也更加相信了。那些人就是想把武陵人拉倒战场上去送死，或者让他们死于流亡的路上。
因此，目前阿秀最紧急的任务就是清除掉那些巡逻船和对岸码头、渡口的征税卡点。而今天的“龙王出世”只是一个试探性的开始而已。
“那你觉得那真是‘龙王’显灵，又或是其他什么情况？”听羽薇讲完她所见到的“龙王”场景后，阿秀也想知道羽薇对此事的看法。
羽薇轻声道：
“咱们漕帮人一直与江河打交道，是要拜‘龙王’的。普通帮众多是相信真有‘龙王’存在。但我父亲却是不相信有‘龙王’的，帮里的高层其实也都不相信。”
“你呢？”阿秀继续问道。
羽薇笑道：
“父亲不信，我自然也是不信的。我估计，这是有高手在与官府作对，破坏他们的封锁。漕帮应该特别感谢他，因为今天那两艘走私、偷渡的船，都是我们漕帮的。他所做的事情，是漕帮人想做却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情。”
阿秀问道：
“你们漕帮高手很多么？都是些什么境界的？”
羽薇笑道：
“前辈可是要打探我们帮里的秘密？不过，前辈是好人。既然前辈相问，羽薇自然会如实回答！”
说道这里，羽薇转过脸看向阿秀那充满好奇与等待的清澈眼眸，然后很认真地说道：
“关于漕帮有多少高手，都是什么境界的问题，其实我真的不知道！”
说完，羽薇便捂嘴“咯咯”笑了起来，促狭地望着满脸震惊的阿秀。阿秀想不到这温柔可人的羽薇居然还这么调皮，捂嘴娇笑时又如此动人。
阿秀按捺住被羽薇撩拨起的心绪，暗想：忍住，忍住！等应付完鬼影堂的第三次刺杀再说。
羽薇笑了一会儿，又道：
“前辈一定是武修高手吧？”
“当然！不仅是高手，而且还是很高的高手！”阿秀故意摆出一副了不得、不得了的模样。
“有多高？”羽薇笑问。
“很高！比那白鹤楼都高！”阿秀道。
“不信！”羽薇道。
“你看！”阿秀道。
随即，羽薇便见这位燕前辈腰间闪出一道刺目光华，伴随“噌”的一声清响，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白线，射入三十丈外那艘大型画舫之中。随后，这燕前辈拾起旁边一根竹竿丢入江水中，然后飞身跳下画舫，脚踏竹竿，如箭一般滑行而去。
羽薇尚未回过神来，远处便又传来燕前辈的声音：“温酒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