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逃亡
大业城位于大梁国腹心,南北有灵河从旁经过,引水为护城河,又有四条宽阔官道交通各方,是国内最大的物资和人员集散中心。阿秀由东城门出,选择了“业开道”,那是连通业城和开州的大道。走小路是不行的,要么迷路,要么饿死荒野。
阿秀的打算是前往开州所辖的城镇,混入“地下势力”,那是逃犯们的主要去处。混好了,还能花些钱疏通关系,换个新身份,重新领个路引,不用一直躲躲藏藏的生活。
官道上,阿秀借着依稀夜光,扭动身子,以一种有别于常人的姿态轻盈前行,不疾不徐。这是阿秀五岁逃亡,以及业城求生练就的本领——以更低的消耗,走更多更快的路。灰白的官道像极了一条平静的河流,阿秀则如一只小舟漂流其上,渐渐远去。
天色渐亮,阿秀感觉到了饥饿,但他没有取食干粮,而是爬到路边不远处一座小山丘上,找了块干燥的地方,扯了树木枝叶掩藏好身体,卷曲而卧。这节约粮食、忍受饥饿的方法,阿秀用了多年,十分有效。
过往时候,阿秀饿了,就卷曲身子休息或睡觉,幻想空气中有很多无形的食物钻入身体,幻想自己越来越饱、越来越有力气,幻想自己一拳开山,一剑破城。阿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变得不正常了,是不是疯了,会不会被人喊作“秀疯子”,但那方法确实对自己有效,确实“骗”过了身体。
所以,阿秀很快就不再感到饥饿,进入了那温暖的、无所不能的梦乡。
阿秀醒来时,已是午后。山丘下的官道上不时传来轰隆隆的车马声。偶尔还有军士、官差纵马而过,那是往来办公差的。或许,也有来抓捕自己的。军士不会管自己,官差却也不好惹。据说业城的官差大多都是有些功勋的战兵转业而来,这是战争结束后裁军的结果。
原本阿秀是打算昼伏夜行,但这样有些浪费时间。他不想这样浪费时间,只有尽快远离业城才更安全。
于是,他取食了一小块干粮,然后悄悄回到官道,在路旁找了一处草丛茂盛的地方掩藏身形,寻找合适的马车。终于,一辆载满货物的四轮大马车自业城方向行驶过来,一正一副两个车夫都坐在驾驶座上,马车后面百多丈远才有另一辆马车。
这辆车正合适,爬大车不易被马夫察觉,后车距离远,也不易被后车发现。待那马车路过后,阿秀立即窜上官道,紧紧跟随其后,小心攀爬上车尾,拉开覆盖货物的油布,像只小猫一样钻了进去。随后,阿秀又在油布上割了一个小孔,供自己随时观察外面情况。
阿秀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又开始幻想,并渐渐从幻想中睡去。
这次,阿秀梦见了官差。一群官差围着阿秀,用明晃晃的钢刀砍向自己。阿秀慌忙挥剑格挡,响起“铛铛铛”一串声响……
阿秀蓦然睁眼,愣愣看着眼前围在车尾的五个身着官差武服的大汉,他们手中握着半截断刀,也有些呆愣。还有一个马夫装扮的人站在后面,手上握着一捆黝黑油亮的牛筋绳,微张着嘴。
原来,那辆马车的车夫之一正是官差装扮,出城巡捕阿秀的。这样的便服官差有好几拨,与那策马追捕的官差们一明一暗,联合抓捕阿秀。阿秀偷上车时,那官差便已察觉,只是没做声。直到迎头遇见一队策马而来的同僚,这才悄悄招呼了人,停下车马,围住了车尾。
几个官差出刀自然不是要当场砍杀阿秀,只是想要用刀架住阿秀而已。毕竟,据仵作官说这个“小小凶徒”身怀利器、出剑又快又准,不得不小心谨慎。
阿秀知道在大业城内杀人很严重,却没想到官差们这么积极,这么鬼精鬼精的。他更不知道的是,东门县令江守正才刚上任一年,即将面临上任第一年的吏部考核。因此,这起凶杀案必须破,而且必须快破。这才有了“侦骑四出”,不到一天就发现阿秀的结果。
阿秀手持短剑,稍一愣神后,就弄清了局面。随即一翻身,小小的身体像猴子一样迅速从车尾翻爬到车头,然后撒腿往路边野地里狂奔。
“小崽子哪里跑!”
官差们怒骂一声,持着半截钢刀追了出去。那马夫装扮的官差急忙取出信号弹点燃,“咻”的一声后,天空炸出一团紫色烟火,久久不散。
那些官差们追出一段,见阿秀越跑越远,五双大长腿竟然跑不过这十一岁孩童的一双小腿,十分丧气。一名官差突然大吼一声“骑马追”。众官差这才急忙回转官道,翻身上马,再度往野地里追去。
阿秀一边奔跑一边查看地形,四周都是平地,野草、禾苗低矮,零星几棵瘦小的树摇摇曳曳,像是在嘲讽阿秀。阿秀心中也暗骂了一通:
“该死的,这片地也太平整了!罢了,不管了,跑到哪里算哪里吧。”
于是,阿秀开始一心一意地奔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奔跑。他觉得自己像是一片小小的落叶,自由自在随风飞舞,不知道会飞到哪里,会在哪里坠落尘埃,然后被人轻轻一脚踩得粉碎。
那些在后面追捕的官差们也在咒骂野地太软、马速提不起来。不过,最令官差们郁闷的是,那小崽子越跑越快,居然逐渐超过了马儿的速度。于是,他们也不得不狠下心,开始越来越用力地抽打马儿。
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后,追赶阿秀的马儿已经达到了二三十匹,成扇形铺散在旷野里,“扇把”尖朝向远处一个黑黑的小点,笔直前行。
突然,后面又有一骑加入追捕。那骑士是个军士,胯下是壮硕的战马。这一骑明显比其它要快,很快就从扇形骑队中脱颖而出。
官差队伍中有人认出了那人身份,对旁边策马并行的同伴道:
“那是秦校尉,是青玉境武修高手,那小崽子肯定跑不掉了!”
阿秀在前面狂奔,不思不想,对外物毫不在意,自然没注意到逐渐接近的一溜马蹄声,更没见到身后远远离马腾空,几个纵越便迅速来到自己身后的秦校尉。只是,某一刻,阿秀突然感到后脑勺一震,然后栽倒、昏厥过去。
阿秀终于被抓到了。
那秦校尉是到开州云阳府公干结束后返回大业城路上,遇见官道旁翘首指挥的东门县总捕头武志远,受邀加入追捕行列的。
秦校尉原名秦越,今年二十八岁,突破武修青玉境已有两年,是开州武修世家秦家的优秀子弟,如今在京城城卫军中任实权校尉,算是少年得志、前途远大,一般也不会插手官差抓捕这种小事。只是恰巧与东门县武志远有过交集,请拖武志远办过事,这才会答应帮忙。
武志远是总捕头,一般不亲自出马抓捕犯人。只是这次事件让县令大人十分恼火,要求三日归案,又了解到那逃犯手段不俗,这才亲自带队出马追捕。看到下属发出的“信号”时,武志远正带队在十几里外巡逻,于是他很快就赶到了现场,指挥随行官差以及后续赶来的官差们追捕。
只是,眼见追出去的马匹越行越远,始终未能抓住案犯,武捕头心中愈发焦急,这才忍不住开口向路过的秦校尉求助。
果然,秦校尉出马,牛刀小试,那小贼手到擒来。武捕头心下安定后,也有些恼火,抓捕个小贼,动用秦校尉这种人情,着实不划算。心里暗自决定,定要让这小贼多吃些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