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我……我们……我们没有……”小娘子们连连低着头否认。
这样子,就连阿湘都看得出来是在说谎了。
有些人就是很奇怪的,一旦心虚就不敢看人的眼睛。
此刻的她们便是如此。
如此说来,谢郎君问的应当是对的。
法会在前院,后院是僧人们休息的地方,几个小娘子穿得这般好看,偷偷遛进僧人的后院,想要作甚,可想而知。
“你们是去偷看漂亮郎君的吧!”
见她们迟迟不肯招认,而谢郎君似乎并没有要问下去的意图,阿湘实在没忍住,直接问出了口。
这话一出,整个殿中人都安静了,就连王信杯盏里的茶水也险些洒了出来。
王彤想上前将她拉回来,却被王信一个眼神止住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笑看着阿湘,他很想知道这小妮子脑袋里到底能想到些什么。
谢霖扭过身来,见一个身着浅粉色齐胸襦裙、梳着双髻的小娘子,正站在王信面前几步处,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底下跪着的那几个小娘子。
那样子软糯、认真,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天真与笃定,这倒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太原李家的郎君,没有几个是丑八怪的。”
为了不牵扯其他人,阿湘索性把这句话的来源给抹去了,只道,“你们是觉着李家郎君好看,所以才去偷看的吧?”
小娘子们连连否认,“不!不是的!我们并不知晓李家郎君在后院。”
“那你们去偷看谁?”
“自然是无名大法师!”
话音刚落,整个大殿顿时一片寂静,那说话的小娘子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改口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什么都没看!我们只是想去后院逛逛。”
这欲盖弥彰的反应反倒是坐实了她方才说的话。
在场所有人除了阿湘,一个个面面相觑。
白马寺的无名大法师乃是出了名的唇红齿白容貌俊美,就连当朝的长公主殿下都想将他请回家讲经。
只是那位无名大法师总喜欢四处游历,长公主每每去请他,他不是正准备出门游历,便是在游历的路上。
几次三番请求不到,长公主殿下也只好请了好些旁的俊美和尚去府上。
没成想,除了长公主,民间竟还有这般多的小娘子对无名大法师的容貌如此痴迷。
谢霖走到那位一直不肯说话的小娘子面前,问道,“这位娘子也很仰慕无名大法师?”
见她依旧低眉不语,一旁的小娘子慌忙给她打圆场,“秦四娘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她一直都同我们在一起,官爷问我们也是一样的。”
谢霖抿了抿唇,眼中却多出了些不为人知的神色,“作伪证,可与杀人者同罪。”
话音刚落,那些娘子们也适时闭上了嘴。
毕竟谁也不想无缘无故地惹上一桩这么大的官司。
良久,那秦四娘终于开了口,“人是我杀的。”
整个殿中再次陷入鸦雀无声的境地,谁都不曾想到,李郎君竟是被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杀害的。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小娘子竟自己主动承认了。
阿湘也觉得很是疑惑,这案子,就这般破了?
在话本里,几乎每个案件都非得要绕个九曲十八弯,再揪出一层又一层的爱而不得生死别离,最终那青天大老爷才将凶手捉拿归案,真相大白、皆大欢喜。
这案子怎地与话本里不一样?
谢霖倒是不慌不忙,走进前来,声音依旧温润,“李十一郎系脑后受到多次重创,流血过多重伤不治而亡,能做这种事的人有很多,但不会是你。”
“秦四娘子还不肯说实话吗?”
秦四娘依旧低顺着眉,看样子似是不想再说了。
谢霖叹了口气,回身向王信作揖道,“劳烦郡公派几个人去三全寺方圆五里搜寻一番。”
秦四娘慌了,她连忙冲着王信跪了下来,“郡公!凶手正是小女!求郡公将小女收押了吧!”
一旁看着的那些小娘子见她这般,纷纷来劝,“秦四娘,这事儿可不能乱认啊!你与那李郎君可是从未见过的!”
另外几个小娘子也搭腔道,“对啊!郡公,秦四娘从未见过那李郎君,何谈将他给杀了?”
“我确系有半刻钟未曾见过秦四娘,可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这半刻钟里能做什么?”
有小娘子前去拉扯她,“四娘,你莫要再藏着掖着了,有何事便说出来,郡公在呢,定能为你做主的!”
另外一个小娘子也来劝:“是啊!四娘,你可莫要做傻事啊!”
然而秦四娘却坚持道,“姊姊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人确系是我杀的。”
听闻凶徒自首,齐王与王珏纷纷放下那边的审问,径自跑了过来。
原以为凶手是个穷凶极恶的,谁想当他们知晓凶手是个这般娇滴滴的小娘子时,都纷纷感到诧异。
特别是齐王。
而此时,王信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为首两人抬着一个衣着十分狼狈的男子,将其丢进殿中。
“郡公,此人在三全寺方圆五里之内鬼鬼祟祟的,被我们带回来了。”
齐王的眉毛快飞起来了,“就这一个?”
“回殿下,方圆五里之内,就这么一个。”
那人身着一身普通的幞头袍衫,浑身上下十分脏污狼狈,甚至还有几处地方像是被山里荆棘划破了。
齐王审视了一圈,点点头,“恩,看来此人便是凶手了!”
谁想话音才落地上那狼狈男子竟是认出了齐王,连连对着他喊冤。
“齐王殿下,草民冤枉啊!草民只是在附近逛一逛,谁想竟被官爷不分青红皂白抓了来。”
齐王冷哼一声,“你当本王傻呢?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在这荒郊野岭里逛?逛什么?”
那人顿时鸦雀无声,三全寺虽地处京畿,但前后也是山林环绕,确实没什么可逛的。
谢霖这才问向那几位娘子,“几位娘子,你们可认得此人?”
那几位小娘子相携起了身,细细观望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其中一个突然叫了一声,“这不是刘旺酒楼的那个伙计严二吗?”
被她这么一提点,另一个也恍然,“换了身皮,险些没认出来!竟还真是那小伙计!”
“他不是因为偷主人家酒钱,被刘旺酒楼的掌柜给赶走了吗?怎地在这里?”
“我没偷!”严二反驳道,“那是东家儿子污蔑的!”
齐王觉着这期间有什么故事,便反问道:“好端端的,东家儿子怎会污蔑一个伙计?”
严二顿时闭上了嘴。
见他不言语,齐王便再另起一个头,“那你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方才还在三全寺外头鬼祟?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本王可就用刑了!”
似是害怕用刑,严二瞥了一眼在场众人,随即拍了拍身上的脏污,神情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齐王殿下,草民有罪!”
齐王被他这突然的转变差点转懵,这是怎么回事?
严二道,“禅院里的那位郎君是我杀的,与这里的娘子们无关。”
这突然的认罪明显就很不对劲,王珏有些不忍心,开口提醒,“李郎君可是太原李氏嫡子,身份贵重!杀人偿命,严二,你可要想清楚了。”
严二道:“回齐王殿下,其实小人想杀的,正是我那东家儿子,刘全。”
“刘全此人性情乖张,还酗酒暴戾,不止一回打骂我们这些下人,曾有一回,险些将我的腿骨打断,后来虽然已经医治好了,可却落下了终身跛脚的残疾。”
他有些咬牙切齿,“我想杀他很久了。”
“今日法会,我打听到刘全也会来,便乔装了一番跟了过来,我打算等法会散了,趁着他落单的时候再动手,然后再趁机逃走,谁想法会散了之后,他竟尾随几位娘子去了后院。”
听到尾随二字,那几个小娘子无不吓得惊呼了一声,没曾想那刘全竟是这样的人。
严二继续道,“我跟着刘全进了后院,谁想他走到李郎君禅院附近便消失了,恰逢李郎君院门大开,我便趁机溜了进去。”
“没曾想那李郎君与刘全的身形那般相似,今日也穿的一身月白色袍衫,我一时不查,竟是看错了。”
严二边说边向齐王叩首,“殿下,此事是小人做错了,”
认错倒是挺积极的,齐王却是一下子没了主意。
以往他抓过的那些凶手无不穷凶极恶,恨不得将京兆府衙里的所有刑具都上全了他们才肯招认。
他还从未见过这么乖顺的。
他刑具都让人回去拿了!
阿湘乖巧地在王信身侧的坐席上跪坐着,正看得入神,耳边却传来了王信的声音。
“囡囡,你怎么看?”
阿湘顺口回了一句,“这要是没有九转十八弯的爱而不得,我就不看了。”
刚说完,她突然想起王彤对她的嘱咐,立刻回过神往王彤那儿瞅了一眼。
好在王彤也在认真看着殿内的场景,并未顾得上她。
她又回瞪了一眼王信,这老头定是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