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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对角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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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当我穿着得体大方的衣服,头发梳理地整整齐齐走在爱丁堡的大街上时,依然会想起那些模糊久远,阴雨连绵的日子。我们冲动易怒,我们游荡在伦敦城曲折的巷子和嘈杂的酒吧,互相暗算,争斗不休,从未停歇。

    可是奇怪的是,当我回想起那些年少时光时,曾经郁结在我心里的愤怒和仇恨都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泰晤士河畔迷蒙而美丽的灯光。

    雨夜是有魔咒的时刻,可以冲刷世间所有的丑恶与龌龊,只留下模糊却真切的美好。年轻的我从未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忘却玛格丽特的不知羞耻,汤姆的老谋深算,西尔维娅的冷漠不屑……所有这些在我身边一点点收紧的网,那些把我一步步推向地狱的手,都在我的脑海里远去了,淡忘了。

    我只记得他的微笑。他的微笑是我心深处那一片迷蒙而模糊的灯光,在漫漫雨夜中颤抖,摇曳,是我生命最初的等待和希望。

    一九四三,我15岁的那个夏天。

    乌云密布,雷声阵阵,我提着沾满泥巴的裙角一口气跑过七八条街,逃票跳上了一辆公交汽车,来到了一条宽阔的马路上。马路两侧矗立着高大气派的大理石建筑,冰冷的石阶通往黑色的大门,明亮的灯光从雪白的格子窗里透出来,在人行道上的黑色污水上投下一道浅黄色的光晕。

    兰道尔府位于骑士街136号,这个地址可真是气派,光听名字就可以闻得到一股臭烘烘的金加隆味。我的母亲和她的第二任丈夫朱利安·兰道尔先生一家就住在这里。

    我鄙夷我的母亲。她只是个运气格外好的花瓶罢了,靠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乌黑的眼睛和柔顺靓丽的栗色头发迷倒了我父亲。我十岁那年,她又故伎重演,迷倒了朱利安·兰道尔。作为一名机会主义者,我母亲确实做的很棒。在兰道尔向她求婚后,她假惺惺地大哭一场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和我那可悲的父亲。

    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我母亲。

    “都是天生的美人。”房东太太曾经叹着气说过,“可惜都出生在泥潭里。”

    人人都说我长得漂亮,可是谁也不知道10岁以后,我几乎都没有照过镜子,因为一看到我自己的脸,我就会想起那个毁了我父亲一生,毁了我整个童年,毁了我唯一的家的女人。谁他妈的稀罕这张脸,我宁可做一个丑八怪也不要时时刻刻带着那个女人的影子。

    很多年后当我回首往昔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为什么10岁以后的我会变得那么叛逆暴躁,因为我在潜意识里想要摆脱母亲的影子。我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所有让我想起那些和优雅、礼仪有关的东西,粗鲁和野蛮成了我最好的保护壳,帮助我走过了人生中那段最痛苦的时期。

    朱利安·兰道尔不希望我和他的孩子们一起生活,所以在他和母亲结婚前,他要求母亲放弃我的抚养权。母亲离开之后,我父亲就越来越消沉,酗酒也日益严重,最后,圣芒戈医院不得不开除了他。看到他那张肌肉松弛,眼神涣散的脸孔,没有人可以想起十年前圣芒戈魔咒伤害科的那位年轻英俊、前途无量的治疗师。

    因为父亲的失业,我和我父亲的生活境况越来越糟糕。从我二年级开始,兰道尔先生开始承担我的生活费和学费,于是我不得不每年和他们一家去对角巷购买教材,魔药原料,校袍以及其他物品。每次开学前,我都要站在兰道尔先生那件宽敞气派的书房里,沉默地看着他从支票簿里匆匆写下一笔钱,签上名,撕下来递给我,平静地对我说:“祝新学期顺利,莉齐。”

    我总是收下支票后就一语不发地离开。我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谢谢”。

    我恨兰道尔家。

    给我开门的是一只顶着灯泡一样巨大眼睛的家养小精灵波比。它不喜欢我,总是在背地里叫我“新夫人的杂种”。它颤巍巍地打开门之后,我满身雨水地走了进去,头发上还沾着一片树叶,雨水湿哒哒地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波比的身后传来了两声惊呼。

    “看在梅林的份上,伊丽莎白!”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惊恐地说道。

    玛格丽特·兰道尔站在楼梯口,身材矮胖,金色卷发用玳瑁发夹夹在脑后。她穿着一件浅米色的塔夫绸衬衫和青色的袍子,胸口系着一只滑稽可笑的蝴蝶结。她一手扶着胸口,浅蓝色的眼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大了嘴看着我,活像一只半死不活的金鱼。

    说话声和脚步声从一扇虚掩着的门里传来,接着,我的母亲,兰道尔先生,还有玛格丽特的哥哥托尼·兰道尔一起走了出来。

    看到我,他们都愣住了。

    “下午好,莉齐。”托尼首先回过神来,向我打了个招呼,“波比,麻烦把大门关上,雨都淋到门厅里来了。”

    “对不起,托尼少爷!”波比尖声叫道,连忙关上了门。刚刚它一直气愤而不满地看着我,连关门都忘记了。

    托尼穿着白衬衫和黑袍子,衣领和袖口熨烫地光滑平整,没有一丝褶皱。他长得很不错,个子比他那秃了顶的老爹高出近一英尺。他长着一头略微凌乱的蜂蜜色的金发,蓝色的眼睛清澈有神,一点儿也不像他妹妹的那双活见鬼的死鱼眼。

    我常常想,托尼的出生要么是麻瓜们所说的基因突变,要么是他妈和别的男人鬼混的结果,要不然他脸上怎么没有长着兰道尔家特有的死鱼眼和大鼻孔。

    兰道尔先生倒是得意非凡,认为托尼是他祖上非凡血统的证明。我三年级那年在兰道尔家的晚宴上听到这个理论时,暗地里发誓,如果我在有生之年听到比这更加好笑的笑话,我就把玛格丽特胸口的那只愚蠢透顶的蝴蝶结一口吞下去。

    当小精灵波比忙着用长长的手指指着地面烘干地毯时,我挤出了一个笑容,龇着牙,冲着托尼大少爷笑了笑,阴阳怪气地说:“下午好。”

    “莉齐!”兰道尔先生不满地看着我,一边扣着袍子上的银色扣子,“怎么弄成这幅样子?难道是一路在雨里跑过来的?”

    “是呀,”我说,“路上还顺便打晕了几个人。”

    “爸爸!”玛格丽特尖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像一条金鱼看到一只猫鼻子贴在鱼缸玻璃上,吓的面无血色。

    我母亲穿着一件蓝色的袍子,领口没有必要的点缀着一圈难看的珍珠。她那双和我一样明亮的黑眼睛冷冷地看着我,说:“莉齐,知道我们今天要一起去对角巷购物吗?”

    “当然知道,”我嗤之以鼻地说,“要不然我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她的声音里隐藏着极度的怒火,玛格丽特轻蔑地扫了她一眼。

    “我们最好找一件袍子给莉齐换上,是不是?”兰道尔先生注意到了我和我母亲之间正在升级的紧张气氛,于是粗声粗气地转移了话题,“玛戈,去找一件的袍子来。”

    “什么?”玛格丽特尖叫一声,“我绝不把我的袍子给她!还有,不要叫我玛戈,这听起来像‘麻瓜’一样!”

    “我也不要穿的任何东西,蠢蛋玛戈!”我也朝她吼了回去。

    “不要叫我玛戈!”

    “看在梅林份上,莉齐,玛戈,都给我闭嘴!”兰道尔先生生气地说,然后转向我母亲,“玛德琳,去找一件的袍子来!”

    于是,半个小时之后,我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袍子和兰道尔一家走在对角巷的石子路上。长长的袍子拖到地上,一不留神就会绊到我的脚。我怒气冲天地一边提着袍脚,一边跟着兰道尔一家去买魔药配料,给玛格丽特买新袍子,给托尼买天文望远镜和新扫帚,然后来到了丽痕书店买新书。

    我以旋风一般的速度找好了自己要买的书。还差一本《标准咒语·五级》,这本书在书店门口最高一层的架子上。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刚刚露出脸的太阳洒下淡金色的光线,暖洋洋的,书店里嘈杂一片,门口聚集着几个低年级的女生,她们正兴奋地围着一只刚买到的猫头鹰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愉快的旧羊皮纸和灰尘的味道。

    我踮着脚努力去够那本《标准咒语·五级》,结果我不仅没有够着,而且还把手里的《拨开迷雾看未来》砸在了地上。

    “该死的。”我咒骂道,弯下腰捡起了占卜课课本,等我直起腰的时候,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站在了我身边,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标准咒语·五级》,递给了我。

    “拿去吧。”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在我脑袋顶上说道。

    我一边扯着过长的袍子,努力抱住满怀的书本不让它们再掉下去。然后我抬起头,惊讶地看到了汤姆·里德尔的脸。

    他看着我,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着,眼睫毛又密又长,黑色的眸子深沉不见底。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袍子,拿着书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右手食指上戴着一只难看的黑宝石戒指,宽大的黑袍子的衣袖滑落到肘部,露出洗得非常干净的白色衬衫袖子。

    “谢谢。”我拿过他手里的书,转身走开准备去结账,拿定主意假装不认识他。

    “顺便说一句,的占卜课本砸在我脚上了。”我从他身边挤过去时,他说。

    “对不起。”我不耐烦地说。

    “占卜书很重。”他严肃地说,“砸在脚上很疼的。”

    他的表情太严肃了,所以我一时间没转过弯来,愣在了原地。

    “我说过对不起了。”我反应过来,也假装严肃地对他说,“要不……也拿这本书砸我一下?”

    “我有一个提议,”他的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微笑,一丝阴险在他的眼底闪过,“我给的家人各施一道绞肠咒,把他们都扔到外面的水坑里面,如何?”

    见我愣在了原地,他放松地笑了笑,他的眼神明亮,面容英俊,让我一时间觉得我刚刚察觉到的阴险只是我的错觉。

    “虽然孤儿院的那些男孩子并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认为攻击他们不是应该做的事情,伊丽莎白。”他平静地念出了我的名。我反感地皱了皱鼻子,他顿了顿,我看到了他胸前亮闪闪的级长徽章。

    “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吗?”他微笑着问。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一时间,我气得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未免也太看得起他自己了吧?

    “我对感兴趣?”我愤怒地说,把头发甩到脑后,“到底是什么给了这样的自信?这个肮脏、下贱的私生子?”

    “这一点我们倒是很相似。”他说,黑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我不是私生子!”我愤怒地吼道。

    “靠兰道尔一家的施舍活着,我倒是看不出来和我有多大的区别。”他慢悠悠地说,只不过语气里陡然冒出了一丝森然,一股冷意瞬间从我的后背冒了出来,我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

    “离孤儿院的人远一点,我不喜欢别人和我争抢猎物。”他冷冷地警告我。

    说话的时候,他慢条斯理地在书架上翻找着,神情和动作都很平静,要不是听到了他语气里的那股可怕的冷意和警告的意味,我还会以为只是在和我随意地闲聊。

    “我救过一次,我们扯平了。”我抬头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哦,是吗?”他似笑非笑地扫了我一眼,嘴角微微往上斜着,露出了他特有的那种捉摸不透、英俊迷人的微笑,“我怎么记得救我的是的姐姐玛格丽特?”

    他成功地在一分钟之内第二次把我气得张口结舌,气血上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十分愉快地在我气得扭曲的脸上扫了一眼,平静而轻松地伸手从书架上拿起了一本《中世纪变形术理论溯源》,说:“我的书都买好了。学校见。”

    说完,他转身走了。

    “我们走着瞧!”我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拿了一本厚重的《天体运行轨道建模》朝他砸过去,“要是给我所谓的‘家人’施恶咒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

    《天体运行轨道建模》是一本很厚的精装书,尖利的书脊重重砸在了他的脊背上。他猝不及防,往前踉跄了一下,一把抓住了一个穿青色袍子的女孩才没有摔到。隔着远远的距离,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扭曲了——很好,看来我砸中了他的伤口。他活该!

    书店经理骂骂咧咧地追着他跑了上去,挥舞着一根手杖:“不要在书店打架!梅林的胡子!”

    那个穿青色袍子的小个子女孩——也就是我的白痴姐姐玛格丽特——几乎被里德尔的重量拉倒在地。她气冲冲地跳了起来,一看到是里德尔,满面的愤怒立刻变成了惊讶和高兴。我看到里德尔弯下腰对她说了句什么,英俊的侧脸带着迷人的微笑,玛格丽特的脸涨得更红了,整个脑袋像一颗巨大的猪肝味比比多味豆。

    “贱人!”我看着玛格丽特和里德尔一起走开的背影,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

    “莉齐?”托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和我一样也瞪着里德尔的背影,“认识汤姆·里德尔?”

    “不认识。”我没好气地说。

    托尼怀疑地看着我。

    “玛格丽特认识他。”我改口道。

    托尼警觉地看着我:“知道他是谁吗?”

    我奋力把袍子从一个胖男巫的脚下抽出来:“他是个王八蛋。”

    “的确,”托尼阴沉地说,“他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不可否认,他很聪明。”

    “不喜欢他?”

    “没错。”托尼干脆地说,“不要和他混在一起,知道吗?他和马尔福那伙人一样危险。”

    “我和谁混关屁事。”我说。

    对于我粗鲁的回答,托尼只是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公正地讲,托尼这人还挺不错的,他是个正直可靠的人。但是我那会儿正处于蛮不讲理的叛逆期,我看他不顺眼就是因为他姓兰道尔。

    买完书,我们去破釜酒吧吃晚饭。玛格丽特因为体重又上升了半磅,所以买袍子的时候不得不又大了一号。这个噩耗让她悲痛欲绝。她拒绝吃任何东西。

    我坐在她身边大口大口地吃着鸡肉和沙拉。

    “知道吗,玛戈,”我悄悄对她说,“托尼想让加入拉文克劳的魁地奇队。可以去参加选拔赛,汤姆·里德尔也说过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球员。”

    托尼是拉文克劳队的队长。

    玛格丽特迷惑地看了我一眼:“汤姆·里德尔?不过,我确实觉得我在俯冲上挺有优势,艾斯特教授在飞行课上说过俯冲的速度与判断力和四肢的灵敏度——”

    我打断了她,冷静而严肃地告诉她:“里德尔说,会成为霍格沃茨史上最优秀的守门员。只要挡在球门口不动,一个球也进不去。”

    托尼坐在我们斜对面,他一口把嘴里的洋葱汤喷了出来。他抬起袍子假装咳嗽,低着头不想让玛格丽特看到他的表情。

    玛格丽特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

    “伊丽莎白!我发誓我要杀了!”

    可是我已经躲开了。

    玛格丽特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痛哭流涕的状态。兰道尔先生和我妈妈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可是玛格丽特似乎哭的喘不上气来了。忙乱中,不知是谁撞翻了烛台,蜡烛点燃了我故意放在椅子上的一堆魔法烟火,紫色的火焰一下子蹿到了天花板上,火星洒落在玛格丽特的脸上,变成了一只只丑陋的红色疙瘩。

    我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猫着腰悄悄去了破釜酒吧的储藏室,背靠着门,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我想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一堆酒桶后面说道,“能别再恶意中伤可怜的姐姐了吗?”

    汤姆·里德尔站在架子另一头。他并没有朝我走来,而是神色平静地打量着我。听到他的声音,我整个人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由恶作剧带来的刻薄的喜悦一下子消失殆尽。

    我对他余怒未消,一个字也不想和他说,于是转头就走。咔哒一声,储藏室的门被锁上了,我愤怒地转过头,看到了他手里正拿着魔杖指向门口。

    “想干什么?”我没好气地问,哗地一声也抽出了我的魔杖,“信不信我现在就给施一道恶咒?”

    面对我的威胁,他只是耸了耸肩,把魔杖□□了袍子里,朝我走了过来。

    我屏住了呼吸。

    “伊丽莎白,”他伸出一只手撑在我脑袋后面的架子上,另一只手握住我的右手,稍加用力就把我手和魔杖一起扭到了我背后。他看着我,乌黑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冷冷的光,“在我眼里,就像一只愚蠢而单纯的兔子,我不用魔杖也可以把捏成碎片。所以……”他的目光静静地停留在我的脸上,我再一次地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股奇异的悲伤,以及某种极力压抑在更深处的情绪,“如果还有一点脑子的话,那就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再看到。”

    说完,他站直了身子,抽出魔杖打开了储藏间的门,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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