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第53章
南叙的脸红得太厉害,她不想让赵迟暄看到这样的自己,好似她有多上赶着去赴他的邀约似的。————当然,她也的确很期待明日的相会。
但与谢明瑜的那段失败感情告诉她一个道理,女人不能太主动,太主动只会让男人看轻,她不想让赵迟暄轻视自己,觉得只要他招招手,自己便是那冲他摇尾巴的小狗。
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高,但她不想让这种事情有发生的可能性,稍有苗头,便要掐灭在萌芽中。
在与赵迟暄的这段感情里,她应当是矜持的,被动的,被丫鬟推着走向赵迟暄的,而不是自己绞尽脑汁一定要嫁赵迟暄的。
于是南叙说完话便把脸转了过去,装作在看自己衣袖上的飞鸾绣花,“说好了,不见不散,舅舅可不许诳我。”
“舅舅何时诳过你”
身后响起赵迟暄的清朗笑声,“阿叙,明日见。”
“嗯,明日见。”南叙轻轻点着头。
可南叙声音刚落,便有掌心落在她头顶,那是赵迟暄的手,像是怕引来自己的不满,他并未跟之前一样长时间揉弄她的发, 掌心在她发间轻轻摊开,轻捻一下,便迅速将手收回。
南叙尚未来得及反应,头顶已没了赵迟暄手的踪迹,只有鬓间的珠钗衔着的流苏在她脸侧轻晃着,似乎在无声提醒她,方才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赵迟暄心里,她依旧是他可以随意逗弄的小外甥女。
南叙面上笑意微僵,心底涌上来的旖旎情愫散了大半,她重重丢开自己的衣袖,回头便说赵迟暄,“舅舅,你爱揉我头发的老毛病必须要改改——”
但对面的位置哪里还有赵迟暄的身影
像是怕她发脾气, 赵迟暄已起身离去, 暖阁纱幔被挑起, 夜风舞着纱幔, 送来男人疏朗笑声,“阿叙,早些休息。”
“舅舅走了。”
门口侍立着的小丫鬟争相打帘子。
" "
就很气!
明明上一刻与她拉近距离, 朦朦胧胧欲说还休, 偏生下一刻又开始逗弄她, 仿佛她还是没长大的小外甥女,头上顶着两只毛茸茸揪揪,让人瞧上一眼便想揉一揉。
太坏了。
简直比少年时桀骜张扬更要坏。
少年赵迟暄喜怒都写在脸上,哪怕欺负她也是明晃晃的,哪像现在似的,哄她一下,逗她一下,让她从两情相悦瞬间变成舅舅与外甥女,心情跟着七上八下总也落不到地。
坏极了。
若是明天他还这样,她便有样学样,也去揉他的脑壳。
只是不知道,赵迟暄的发手感如何,是否跟她一样柔软
若是手感好,她以后便天天揉,若是手感不好,她便勉为其难隔一日揉上一次,如此,也算报了他把她当小孩逗弄的仇了。
只是赵迟暄的身量高,她才到他肩膀,若想去揉他的发,怕是要花上一番力气,或垫着脚,或趁他不备,总之很难像他揉她那般轻松随意。
但尽管这样,南叙也不想放弃。
——她定要让他知晓,她才不是那般好欺负好糊弄的人,她已经长大了,是可以嫁他为妻的年龄了,不能再把她当成小孩子了。
说做就做。
明日见了面,她第一件事便是去揉他的发,攻其不备,才能如愿以偿。
但无论再怎样攻其不备,她与赵迟暄的身高差距却是难以忽视的,她只能垫着脚去摸赵迟暄的头,还要留意不要被他的发冠碎到手,若不然,头没摸到,反而伤了自己的手,那才叫得不偿失。
那样的画面必然滑稽得很,单是想着,南叙便忍俊不禁。
秋练秋实领着小丫鬟们进来收拾东西,看到南叙搅着帕子笑出声,秋练心直口快,不免问了一句,“姑娘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当然是笑赵迟暄。
明明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阙阳侯,却被小小的她整治得无可奈何着,如何不叫人心生好笑呢
但这样的话不能与丫鬟们说,有损赵迟暄的形象。
“没什么,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罢了。”南叙连忙糊弄过去。
自撞见谢明瑜与陶思瑾的事情后,南叙甚少有这般开心的时候,秋练便想多问几句,“什么好笑的事”
“姑娘不妨说与我们听听,让我们也跟着好好乐一乐。”
"
不,她不想说。
秋实眼观鼻,鼻观心,伸手拉了一下秋练的衣袖,不着痕迹岔开话题,“姑娘该洗漱了,热水可烧好了熏香可备好了"
“方才说是快烧好了。”
被秋实这么一问,秋练顾不得追问南叙了,抬眉瞧了眼南叙,虽精神足,但却仍有几分病容,便有些作难,“熏香怕是有点麻烦,姑娘身子刚好,太医开了药浴,不能与熏香混用。”
秋练注意力被转移,南叙松了口气,故作不满道,“又是药浴”
“旁人洗漱之后香香软软的,只有我像是熬了一宿的汤药,整个人都泛着苦味。”
“姑娘且忍两日,等姑娘身子彻底大好了,便不用药浴了。”
怕南叙嫌难闻,秋练笑着哄道,“再说了,姑娘仙姿玉貌,何须熏香来装饰”
“就你嘴甜。”
南叙伸手戳了下秋练额头,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谁不喜欢旁人夸自己好看呢虽然有哄她的原因在,但她依旧喜欢听。
与秋练闹了一会儿,南叙勉为其难道,“好吧,今日便用药浴吧。”
"婢子这便去安排。秋练道。
至于方才追问南叙为何发笑的事情,则完全被她抛在脑后。
一场尴尬悄然化解。
秋练去安排药浴,房间里只剩下南叙与秋实,南叙看了眼秋实,秋实抿唇笑着,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
南叙便收回视线。
虽说秋实性子不如秋练活泼嘴甜,可在关键时候却颇为好用,又是替她帮赵迟暄牵线,又是替她解围的,似这样贴心的人可不好找,嗯,她得私下给她补贴点银子,这样才对得起她的妥帖细心。
南叙拿了主意。
只等近日寻个由头,便把钱送到秋实手里。
“姑娘,热水烧好了。”外间响起秋练的声音。
南叙扶着秋实的手站起身,“好。”
药浴的味道实在难闻,南叙草草泡了一会儿便不再继续,换了寝衣上了床。
可躺在床上,她却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赵迟暄约她明日相会的模样,其实她并不知道赵迟暄要带自己去做哪儿,更不知道赵迟暄要带自己做什么,可气氛烘托到这种程度,再听着赵迟暄低哑着嗓音唤自己的名字,南叙便像被人下了蛊,鬼使神差般应下赵迟暄的邀请。
——那可是赵迟暄,她自幼相依为命的舅舅!他怎舍得害她骗她呢
哪怕赵迟暄带她去的地方并非她心中所想,所做之事也并非她期盼之事,她只会稍稍失望,但很快便又心生欢喜,喜欢一个人就是这般不讲道理,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瞧着他,与他说说话,心里便会炸开大朵烟花。
南叙感觉自己没救了。
她以前与谢明瑜“相恋”时虽然也开心,但心里总是忐忑的,她活泼骄纵,而谢明瑜却是颇为文雅的读书人,他不喜欢嚣张跋扈,更不喜欢泼辣的女子,他喜欢的是与他一样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可她不是。
为了与谢明瑜说上话,她披了一张不属于自己的皮,真实的自己藏在皮下,事事留心步步留意着,终于与谢明瑜“相谈甚欢”。
可她到底不是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再怎样收敛性情,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小骄纵,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而她也总有暴露的一天,她的马脚越来越多,而谢明瑜也越来越不满意她的性情,觉得她不敬婆母,觉得她嚣张跋扈,冷着脸与她吵闹一顿,便拂袖扬长而去。
那时的她,是真的喜欢谢明瑜,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忍着委屈去寻谢明瑜,软着声音主动去与他说话,他把脸侧在一旁不瞧她,她便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直到他被磨得没了脾气,便只好转过身与她说话。
“叙儿,我并非有意苛责你。”
谢明瑜长长叹气,清润眉眼无奈得很,“我少时家道中落,母亲独自支撑门庭,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忍了多少血泪,才将我养大成人,与你成了一段姻缘。”
“母亲养我不易,我敬她尚来不及,你是我的妻,怎能与她起了冲突”
谢明瑜握着南叙的手,低声哀求,“叙儿,就当是为了我,给我母亲几分颜面,可好”
谢明瑜的话自然是无可指摘的,谢老夫人养他长大,他自然要孝敬谢老夫人,可谢老夫人并未生她养她,于她并无恩情,更无半分关系,之所以与谢老夫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只因谢明瑜是她的夫君。
有这一层关系在,不需谢明瑜开口,她便会敬重谢老夫人,可敬重不代表要委曲求全,一味被谢老夫人使小手段磋磨,或让貌美丫鬟伺候谢明瑜,或明面骂丫鬟实则骂她善妒成性,再或者,打着谢明瑜的名头拿了她的钱财去贴补自己,似这样的事情多不胜数,她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下,才会有谢明瑜眼里她不敬婆母。
婆母不喜,夫君不爱,她的上一段婚事着实失败,也幸好她的舅舅是赵迟暄,她才有和离重新来过的资本。
那日赵迟暄接她回府,绚烂烟花下,她听着自己的心跳,看着赵迟暄向她伸出的手掌,有那么一瞬间,她为赵迟暄死了也甘愿。
或许就是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生根发芽,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一发不可收拾,继而催化成今日的她非赵迟暄不嫁的心理。
想到赵迟暄,那些所嫁非人险些误了自己一生的伤感便荡然无存,南叙裹着被子,嘴角不可自制上翘,像是吃了极甜的糖,整个人都是甜滋滋的,甚至就连头发丝都泛着甜腻腻的果糖香。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感觉真好。
南叙晕乎乎地想,慢慢进入梦乡。
昨夜睡得晚,今早便起得晚,日上三竿,南叙才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赵迟暄要早起上朝,自然陪不了她吃早饭,但昨夜她的话赵迟暄显然听到了心里,虽不能陪她吃饭,却让人把他的坠子送了来,说见坠如面,叫她莫因他不在便胃口清减,不肯吃饭。
南叙嘴角一下子红了起来。
话本里的才子佳人鸿雁传书,赵迟暄却托人送坠,似这种落拓不羁却又颇为细心的事情大抵也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侯爷还拿我们姑娘当小孩哄呢。”
秋练性子大大咧咧,仍未察觉南叙与赵迟暄的关系,从亲卫手里接过坠子,笑眯眯拿给南叙,“姑娘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长辈陪着才肯吃饭。”
南叙面上浅笑僵了一瞬。————赵迟暄这是在拿她当小孩哄
不能吧
昨夜赵迟暄的态度根本不像舅舅对外甥女,暖昧揶揄的话更像是成年男人在撩拨自己喜欢的人,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似笑非笑着,话却不说全,只由着她顺着他的话在心中发散。
男女之事便是如此, 含蓄, 点到即止, 留一点遐想在彼此心里。倘若是太过直白,反倒失了男女情/动的朦胧美。
可秋练的话也有道理,送她坠子让她安心吃饭,时不时揉弄她的发,在赵迟暄心里,她似乎仍是需要他哄着庇佑着的外甥女,而不是一个可以携手终身托付中馈的正头娘子。
南叙蹙了下眉,越想越迷惑。
不行。
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她今日一定要试探出赵迟暄对她的态度,到底是喜欢,还是只把她当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