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城镇的秘密
罗德带着令人惊疑的笑容的走开了，几个跟班小心地跟随其后。
他走得毫无负担，不声不响地将步子迈得很大，好似表明面前这位新总督的到来对自己的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又或者对自己背后的那个人来说不是问题。
其他贵族热情地迎接新总督，并且向这位的年纪轻轻却又身居高位的男人表示自己对他的到来感到多么的欢喜。
提亚戈随意应和几声，但视线还是放在向门外走去的罗德身上。
对方游刃有余的表现让提亚戈的内心隐约感觉到不安。
临时那份意味不明的笑容，分明预示着着危险。
罗德是一个小人。
现在的他正弓着腰、端着步，用自己干瘦的身体极为努力地支撑起一件华丽的袍子，瘦小的胳膊甚至难以摸到衣袖的边缘。
与其说是在穿衣服，不如说衣服罩到他身上去了。
昂首扩胸地走到门口，罗德便停下来了，随意地瞟了一眼被众人包围的提亚戈，不屑地“啧”了一声，然后指示随从去座椅旁拿自己的手套。
嘎！嘎！
总督后院的仆人在给自己养的鹅投喂食物。
提亚戈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对方在等待自己将他留住，好用“可怕”“模糊”的事实吓唬自己的，从而在自己这里收索贿赂。
小时候随着父亲前去宫廷拜访，那些受宠的弄臣经常玩这一招。
他的父亲是心知肚明的。
甚至有时候父亲明明都知道事情前因后果，还借由这一现象给对方塞钱，以此来打好彼此的关系，这让儿时的提亚戈感觉到苦恼的同时，也愈发地对政治感觉到厌恶。
因为他父亲是对的。
金钱打造的关系的确比起人情更加牢靠。
在等待随从取物的时候，罗德将雪茄点燃起来，他用手指夹着放在嘴边，烟草的香气随着一阵深呼气慢慢地没入肺部，五脏六腑升腾起来的是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烟雾不仅在雪茄四周缭绕，也从鼻孔喷出来。
看罗德这副派头，如果是一般人肯定已经上当了。
但是提亚戈不一样。
他有勇气、有智谋，一早就看穿了罗德的把戏。
提亚戈非常清楚自己是为了朋友复仇才来到新阿拉贡的，仇恨和怒火已经占据了整个内心，只是一直以来的谨慎和冷静让他小心行事，所以提亚戈对当稳这个新总督一点兴趣也没有。
况且现在的他有万分的把握认为罗德的庇护伞——维尔塔上校，同自己的朋友的死亡关系重大，又怎么会不顾大局取贿赂自己的敌人。
更何况，他也没有钱。
（提亚戈的父亲目前仍活跃在西班牙的政坛，所以没有遗产这么一说。早年的提亚戈只顾着行侠正义、奔走四方，没有继承家族生意，没钱是理所当然的。）
叹息一声，罗德带着失望的心情离开了，他是真心想要把这位新来的总督拉到自己的阵营里面来的。
毕竟有了对方的参与，维尔塔上校的行政令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顺，而且能够充分调动社会资源。
可惜对方钱没有给够。
之后的总督院只剩下中立或对维尔塔上校有敌意的贵族，提亚戈充分使用出自己的上流社会人际手段，像一位真正的绅士，为他们的现状打抱不平，从而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他很快发现，这群被维尔塔上校侵犯利益的人不仅积怨难平，而且往往对新总督的到来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望。
对他们来说，维尔塔上校就像是小说中的反派、恶魔。
应当被下台、处死。
纵使他们和维尔塔之前可能还是一伙的。
而每当提亚戈透露出的自己可能无能为力的想法的时候，对方就会像是吃了枪药一样，带着激愤和不甘猛烈反驳，大有将怒火转向自己的苗头。
这让他提亚戈看清了对方的丑恶面孔，以及隐藏这面孔下的无能。
他们帮不上什么忙。
提亚戈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散会之后，他在总督的寝室里面发现一条密道，竟然通往城镇移民区的某一个隐蔽角落，这让提亚戈沉寂的心脏又再次活跃起来。
他打算出去好好调查一番，看看维尔塔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提亚戈和仆人塔米打扮成乡下的农民模样，带着一顶草帽，穿着带着破补丁的衣服，脚上是一双脏得不能再脏的靴子。
提亚戈在腰间藏着一把细剑，他需要保证自己和塔米的安全。
他两个进入密道，悄无声息地从某一块无人的小宅子的地底下钻了出来，被放置在这里的草席遭受了无妄之灾，莫名被戳出两个人形大小的洞口。
蜡烛在密道里面熏黑了提亚戈英俊的面庞。
这正和他意。
仆人塔米倒觉得不遂自己的心意，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擦来擦去，搞得自己的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看起来更加难看了。
通道出口所在的地方不是很热闹。
但只要他们两个稍稍走过了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喧哗的大街了。
“水果，西瓜，葡挞。”
“卖西红柿了，好吃又甜的西红柿了。这位老爷，买一些带回家吧。”
塔米好奇地看着周围地一切，被人问到了才赶紧摆摆手。
提亚戈不止是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还主动和做生意的人去交流行情，那些暂时没有买卖的人也愿意主动和他聊天，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点儿竞争力的样子。
通过短暂调查，他知道这里的确是新阿拉贡地区最大镇子。
人口最稠密，商业最发达。
然而这片地区的繁荣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
在一月之前，这儿还因为高税率以及军队强制性地购买农产品导致不少人口流失，很多人因为交不上税准备逃荒而去。
但是很快维尔塔上校就下令禁止了军队强制性购买的行为，并且强行要求税务官降低农业、商业的税率。
只有采矿业的税率不降反增。
这严重伤害了本地贵族的利益。
提亚戈终于明白那些想要打败维尔塔上校的贵族都是些什么人了。
卖瓜的中年男人继续说道，听说维尔塔上校在附近的山区的矿洞里面发现了少量的金矿，于是便利用买卖金矿的那些钱财，整修了整个城镇的路面。
目前还听说他打算重修一道商路出来，因为薪酬给予得非常丰厚，附近很多卖力气的汉子现在都跑到我们镇子上了。
提亚戈点点头，从目前来说，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官员。
但是他得总觉有些不大对劲，又说不出来。
他眯了眯眼睛，不由自主地重新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农夫。
这农夫一脸老实相，穿着一身粗布，没有多少块肌肉，但是身体确实有几分硬朗，粗糙地大手豪爽地拍着自己地小摊，吆喝时喊得脸都红了。
脚上是一双羊皮做的鞋子。
黑色的裤子虽然凌乱，但不破。
整个人看起来不是很有钱，但也不是很贫穷，就和周围的农夫一样。
突然，嘈杂的声音从看台上传了过来，一名衣着朴素的修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去，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看他们的样子，这似乎是个名人。
疯子修道士弗兰西斯，提亚戈听见有人这么说的。
“各位，我知道你们都当作我疯了，但是一个疯子难道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走到这里，向你们大声呼吁吗？各位我求求你们了，看在圣主的面子上，相信我这一次。”
“我们周围早已经被黑暗所笼罩，有一些恐怖的怪物，就躲在这个城镇的角落里面，他们是地狱来的魔鬼，专门吃那些纯洁者的灵魂。我主的羔羊啊，请你们清醒一点吧，警惕自己的周围魔鬼的信徒，他们一直在监视我们，看看你们的附近，一定有人开始失踪了吧。”
“不要等到自己成了魔鬼的盘中餐才后悔莫及，不要相信镇子里面的贵族，他们都是魔鬼的信徒，我听说今天来了一个新总督，也许他还没有被蛊惑我们应该一起告诉他”
还没有说完，卫兵就堵住了他的嘴。
弗兰西斯继续挣扎，散乱的头发被人揪住像一个真正的老疯子一样，然后三两下被卫兵绑着，他们把这个或说八道的老人带到了集市口，然后用绳子把他吊了起来。
可以听到，很多人都对卫兵的行为表示赞同。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们已经完全厌烦了这个曾经信仰虔诚的修道士了，整天的胡言乱语、神经兮兮的，纵使对方曾经被许多人尊敬过，但那也是过去式了。
有农夫甚至在和别人交谈中诋毁道：“我从过去就一直都觉得弗兰西斯是个老疯子，他之前甚至还跟我说过，如果两个不一样重的东西从高处同时落下会同时落地。”
“对啊，对啊，我早应该怀疑他对圣主的信仰的，据说有个妓女以前怀过他的孩子，但是这个老疯子反而将人家打死了。”
“真是个混账家伙，我真是瞎了眼。”
可惜被悬挂在空中弗兰西斯是听不到自己想要拯救的人的诋毁了，他的两只手被捆在一起，像被当做有趣的猎物摆在台面上。
烈日不曾有一点下落的迹象。
汗珠从各个地方冒出，带走他一丝又一丝的生命力。
这对于一个老人而言，这样的刑法似乎太严峻了，而且根本没有人规定，他要被吊到什么时候。
和旁边说话的路人不同，原本是凑热闹的提亚戈现在真的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恍然大悟地发现了这个城镇最与众不同地地方。
穷人呢？穷人去哪儿了。
那些衣不蔽体的懒汉，还有无处可去的流浪儿。
这些任何一个城市都少不了的地方，不都应该散布在整个城市地角落里死乞白赖地伸手乞讨吗。
可现在竟然一个也见不到。
一种莫名而生的诡异感觉出现了，让他大白天全身就都起了鸡皮疙瘩。
回顾着刚才听到的疯言疯语，提亚戈脸色严肃起来。
虽然他心里不大相信，但是他认为这个修道士可能确实知道一部真相。
为了能够向弗兰西斯问清楚，在士兵离开后的一段时间，提亚戈用一把飞出去小刀刺破了悬吊弗兰西斯的绳索。
弗兰西斯摔落在地，两个蒙着面的男人快速上前搀扶并且把他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