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二）
015
南朝的婚事是由官媒统一安置，虽说这是御赐的婚事。
然，为了女子的尊贵，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也是必不可少的。
莫不用说萧烟的生母是身份尊贵、掌握实权的岳阳长公主。
杨峥更是出身长安城的顶级世家杨国公府，姑母又是杨皇后，大皇子的生母。
如今是大皇子与二皇子争权的关键时期，两派人各自守望，萧杨两家的婚事，自然不能以平常待之。
萧烟内心对杨峥的好感，瞬间烟消云散。
她恨恨想：若不是杨胖子，我岂会如此麻烦？
萧烟咧嘴一笑，咬牙切齿道：“那媒婆来之前没打听一番？怎么就那么想上赶着找打吗？”
青冬清润的眼眸里懵懂一闪而过，她半扬着头，慢吞吞道：“女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府上可从来都没来过媒婆呀！
萧烟桃花眼微闪，她瞥了眼身上的那套紧身的胡服，眉心微蹙。
萧烟将手上的长鞭轻轻往下一抛，丢到青冬的怀里，从马上一跃而下，吩咐道：“把小白牵到后院，我回去换身衣裳，再看看那个媒婆是什么来头？”
竟然说媒说到了她的头上，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该赞叹一句，那个媒婆胆子可真大！
青冬好奇道：“女郎可是有什么打算？”
萧烟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身畔呆头呆脑的婢女。
而后，萧烟提点了一句：“暂且把那婆子安置到我那院子的偏厅，还有，四下嘱咐一声，今个儿谁也没来过府上，若是阿母知道了这件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青冬明白过来，自家女郎这是想将事给压下去，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再有媒婆上门，这事也就算是一无所知，一了百了。
萧烟换了身锦绣牡丹的淡红色襦裙，头戴金簪，当即直接去往了正厅。
她走到门口，刚抬起右腿迈门槛的时候，恰好抬眼看到里面那穿着金玉鸾凤广绫锦绣华服，头戴单凤金簪，耳戴明玉珰，巧笑倩兮，美目顾盼的女子。
赫然是她的母亲。
萧烟先是一怔，回头睨视了眼身后的青冬，略微皱眉。
青冬低垂下头，神情飘忽，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公主殿下逼问了门房，奴婢没拦住。”
萧烟想到自己母亲那个性子，抿了抿唇，而若无其事道：“罢了，就依着母亲的手段，让你们违命也是不敢的！”
青冬缩在脑袋后退，声如蚊蝇，小声提醒道：“里面的媒婆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赵媒婆，家里祖传三代都是媒婆，据说经过她的手，就没有不成的亲事，女郎您万万要小心才是。”
萧烟微微颔首，懂，她将会让这个赵媒婆遇到此生第一个滑铁卢。
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想让她成亲，还是跟杨胖子那个二百五成亲，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答应。
萧烟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说得正是热闹的时候。
只听那穿着绯红色高腰裙，头戴着大红的牡丹绢花，鼻子上顶着个绿豆般大小的黑痦子，双颊各一团胭脂红的赵媒婆，用帕子捂着涂抹得红得像吃了人血的嘴笑道：
“公主殿下，要说您找我赵媒婆，这是找对了人了。不是老婆子夸口，老婆子说过的亲事，不说有上百，也有几十对。这皆是成双成对，婚姻美满。这成亲的重中之重，就是这纳采礼，这若是由夫家的小郎君，亲自射得着活生生的大雁，可是这长安城的头一份荣耀。老婆子恰听说，这杨国公府的杨小郎君，礼乐骑射，无一不精，定然能让府上的小娘子满意。”
岳阳长公主高坐上首，微微一笑：“那本宫就将一切事宜，交给赵媒婆，勿要出错。”
赵媒婆笑得原本绿豆大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两边的褶子颤抖得唰唰地掉□□沫子，“包在老婆子身上，定然让殿下满意。”
青冬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女郎，眼下这情景，怕是为时已晚。”
萧烟掀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道：“看我的。”
蓦地，萧烟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她步履缓慢地走了进去，笑着向岳阳长公主行礼，脸上装作震惊的模样，“见过阿母，这位是······？为何不去正厅谈话？反而来了偏厅呢？”
萧烟脸上的表情，仿佛刚见过赵媒婆，全然不是她吩咐仆从将人带到了偏厅来的一样。
岳阳长公主暗叹自家的女儿装模作样，面上却是没有拆穿她，介绍道：“这是长安城里有名的赵媒婆。”
萧烟点了点头，冲着赵媒婆扬了扬唇角，端的是一幅大家闺秀的模样：“赵媒婆安好。”
赵媒婆笑得合不拢嘴，她睨视了萧烟一眼，暗叹这长安城的谣言果然是当不得真的，她左看右看，也觉得这岳阳长公主府上的这位娇滴滴的女郎，看起来面善又得体，怎么会是传言中嚣张跋扈之人呢？
萧烟桃花眼潋滟，话头一转：“我来的时候，听阿母和这位赵媒婆聊起了纳采礼？”
赵媒婆插嘴道：“正是，别的老婆子不敢夸口，这纳采礼的大雁，可是大事，而这大雁须是活生生的大雁，不能有丝毫破损。”
“哦，原来如此，倒是颇有些讲究。”萧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去杨府说一声，这大雁，就由我来抓，至于杨小郎君，只管在府上坐等我亲自将活的大雁送到府上就是。”
赵媒婆面色乍变：“可、可这哪儿有小娘子自己亲自抓大雁的，这全长安城纳采礼的大雁，无不是英俊的小郎君猎取，这，这女郎这不是为难老婆子吗？”
萧烟道：“这全长安城的亲事，与我何干？”
“我这话，是放这儿了！若是让我嫁人，这纳采礼，我自然是有要求的，这位大娘说杨小郎君英武绝人，我是不甘心的，这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我萧烟的名号，凭什么要说他英武，我是绝对不服气的。你去杨府说一声，若是想结这门亲事，这大雁，必须由我亲自来活捉，然后亲自送到杨府上，否则，这门亲事免谈！”
岳阳长公主道：“阿烟。”
萧烟正色道：“阿母，这就是女儿成亲要求的条件，只要答应了这条件，女儿必定保证安安稳稳地成亲，绝对不会有任何不满。”
顿了顿，她又道：“阿母，您是知道女儿的性子，若是女儿真要将亲事作罢，有千万个由头。”
岳阳长公主叹气：“也罢，就依你便是，赵媒婆，此事就烦劳你周转一二。”
赵媒婆原本就五彩斑斓的脸上，更添加了青色，愈加多彩了。
赵媒婆苦着脸，捶胸顿足，“老婆子明白了。”
赵媒婆来的时候，挺胸抬头好不大方，回去的时候，垂着脑袋拖着沉甸甸的脚步，一走一回头，好不凄凉苦楚。
西天佛祖的，她可算知道了长安城有那样的谣言，这萧女郎，果真不是凡人，她就是活祖宗！
萧烟捣了乱，自然心情愉悦，神清气爽，她凑到岳阳长公主身畔，笑吟吟地亲自捧了杯香茶过去，嬉皮笑脸道：“多谢阿母成全。”
岳阳长公主懒得理会这个女儿，她接过茶杯，抿了口清茶，润了润嗓子，皱眉道：“这纳采礼既然依着你，此事了结，你可不要再添乱了！”
萧烟笑道：“阿母放心，一言九鼎，女儿自然不会食言。”
岳阳长公主挥了挥手，“罢了，你去吧，为娘看得你头疼。”
眼见着女郎的身影远去。
岳阳长公主身畔的婢女忍不住道：“殿下，当真依着女郎，那这亲事怕是会有周折。”
岳阳长公主揉了揉眉心，略微无奈道：
“原本就是两派联姻，恐夜长梦多，此事略显仓促。而本宫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便是与杨国公府结亲，也不能委屈求全。阿烟要求多也好，省得让杨国公府看轻了我们长公主府。”
萧烟意气风发地从偏厅大跨步走了出来，跟在身后的青冬赞叹不已：“奴婢没想到女郎竟然这么聪慧，实在让奴婢好生敬佩！”
“依着杨小郎君那莽撞的性子，此事自然不会一了了之。”
萧烟道：“自然，如此看来，杨峥那厮肯定有得闹腾，我这边有阿母拦着，不能太张扬行事，也只能让杨峥那个小子闹腾些，他闹腾得越大越好，到时候，我们正好不用成亲了！”
萧烟越想越高兴，她笑道：“给我取长弓过来。”
青冬好奇道：“啊？”
萧烟道：“这猎大雁的事，我怎么也要装装样子，糊弄一下阿母。”
不多时，萧烟骑着高头大马，径直往城外而去。
······
与此同时，几乎是一墙之隔，飞檐重楼，白墙黑瓦，树影影影绰绰，郁郁葱葱。
杨峥懒散地靠在软榻上，看着面前的所谓的长安城数一数二的李媒婆，那双狭长的眼眸淬着冰霜般，嗤笑道：“爷不想听你这婆子唠唠叨叨，什么大雁不大雁的，爷就一个条件，这大雁，我不亲自去猎。要想成亲，让她萧烟亲自动手！”
李媒婆颤着嗓子道：“可、可这从无惯例。”
杨峥冷笑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否则，这亲事，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