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杀人的理由
颓废的梦星成天躺在床上发呆,秋满嫂被铁嫂请过来劝过好几次都不见效果,在这个村里,秋满嫂是一个说起话的女人,不但是因为她能说会道,最主要的是公正,也乐于助人,跟铁嫂很是合得来。
这天,秋满嫂一走进屋子,先是推开梦星的房门看了看。
床前的简易书桌上,整齐地放着几本很旧书籍,一支套好笔筒的钢笔压在打开的书本上,书页的空白处写满了笔记,书本上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粉尘,秋满嫂知道,梦星已经好几天没有动过那些被他视如老师的书籍了。
房子里代替衣柜的是一套连架靠木壁放着的古老的上开盖木箱,木箱朱漆油光发亮,一尘不染。
梦星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药材种植技术》,盖在他那明显消沉的脸上,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根本不是在看书。
李梦星翻了个身,书本掉在床上也懒得再捡起来。
梦星神色有些恍惚,似睡非睡,情绪极度低落,双眼布满血丝。
秋满嫂见状,不太好打扰梦星,她摇了摇头。
她没有进房,而是转身拉好房门。
这几天铁嫂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么消沉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的铁锤性格让她很少在孩子们面前讲几句暖心的话儿来。可是,对于莲妹在儿子心目中的重要性她却十分清楚,而家庭的薄底子又是她最大的心病。眼下别说是一两万块钱,就是要准备一两千块钱也要耗尽全部家当啊。
秋满嫂从梦星的房里出来,轻轻的将门带上。可是,之所以叫门只不过是几块竹片用绳子绑起来的竹帘而已,常说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家里可是一个叫没有不透风的地方。
秋满嫂转过身来,一把拉着铁嫂走到屋外,生怕自己的谈话刺激到梦星。
“铁嫂,我看梦星这次受到的刺激真的有点大。你说这几十年的老邻居,青梅竹马的年轻人,产生爱情是很自然的事,谁知道腊拐子这么难缠?依我看,还不如让梦星到广东区去找莲妹,找到了生个儿子再回来,看他腊拐子有没有那个什么三转一响。”秋满嫂对梦星的遭遇一时也没了主意,况且,这种事也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只能这么随口一说。
“这个,这个倒是可行,可是,广东那么大,谁知道莲妹在哪里啊?”铁嫂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你也是。号称铁嫂,看来也只会窝里反,哈哈,我们有嘴巴不知道问吗?”
“我哪有满嫂的见识啊,一天到晚窝在这个家里,村口都去的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铁嫂很少开口请别人帮忙,她总觉得经常开口求人帮忙就会说明自己家里人没本事。
“好了,打听这事算我的,到时候,我会把莲妹去的地方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哈,说不定莲妹后脚还没落地就写信给梦星了呢,那时我们就算是闲操心了,你说是吧?”秋满嫂总是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梦星这孩子也是,先把状态搞清楚啵,自己害自己。”铁嫂听秋满嫂这样一讲,心里舒服了许多,对儿子的事情也好像看到了非常明朗的希望。
“这种事他怎么搞清楚啊?你自己当年搞清楚才那个的吗?哈哈,也不害臊。”对于铁嫂当年的故事,秋满嫂当然是了如指掌,所以时常拿出来笑话一下,特别是铁脑壳当年一定要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筒照着干那事的情节,那是屡试不爽的笑料。
“也不知道他爸跟腊拐子谈些什么,这么久了也不见回来。咦,管他。我们先泡茶,今年的新芝麻,你尝尝。”铁嫂怕秋满嫂讲更多让自己难堪而幸福的糗事,便快速转移话题,说着,满不放心的朝腊拐子家望了望。
“哦,那是得尝尝,现在在家可以种些东西了,最少不饿肚子了,哈哈。”秋满嫂不想再将话题导向梦星的事,她想,既然自己答应了铁嫂要搞到莲妹的去处,那么就要竭尽全力去打听。
“那是呢,我们家铁脑壳做事那是一把好手。菜园子呀,什么都有,他每天一收工回来,就在菜园子里东搞搞西搞搞,菜园子就像个菜园子了,不比前几年什么都不让搞,粪池边种几蔸苦瓜也叫什么主义的尾巴,谁受得了。”说着鉄嫂就从柜子里取出个用纸坨坨盖住的玻璃酒瓶来,迅速翻了两个碗,扯开纸坨坨,到出几颗芝麻来,放进一个碗里,又在两个碗里撒上几片茶叶,倒上开水,将有芝麻的那碗端给秋满嫂,自己才端上那碗没放芝麻的泡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我家秋鸡巴是什么都不想种,老是想那些投机倒把的事。烦人。”言语之间,秋满嫂一脸骄傲,她接过鉄嫂送过来的茶刚想喝,但见鉄嫂自己的茶里没放芝麻,于是,尴尬地笑了笑,将茶放在地上她知道,鉄嫂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节省,可是,谁知道一样的泡茶,她都会泡出两个样来?
“要不,扯些菜回去,反正我们也吃不完。”鉄嫂没注意秋满嫂那细微的反应,将手中的茶碗往桌子上一放,又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菜篮子来,热情地张罗着要给秋满嫂去采些蔬菜来。
“那怎么好意思咯,自己家的不种庄稼,还要你来给,哈哈。”秋满嫂嘴里说着客套,眼睛却望着门前铁嫂家的菜园里双目放光。
鉄嫂走进菜园子,一边将那些长得肥胖鲜亮的茄子辣椒摘下来,轻轻地放进菜篮子,一边机警地注意着腊拐子家的情况,她生怕铁脑壳在腊拐子家闯出什么祸来。
铁脑壳走进腊拐子家的时候,腊拐子没在家里。
老肖头有些尴尬地给铁脑壳捏了一壶烟,递上一张两指宽的书纸作为烟卷纸。笑了笑:“铁脑壳,近天这些事我们有点对不住邻舍啊,你看梦星和莲妹本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的,我这老头子也是看着梦星长大的,这孩子真的不错,就不知道我儿子却犯了什么疯,把这个事情堵得滴水不漏,油盐不侵,何苦呢?这不,将莲妹送她表姐哪里去了,说是求她逮着莲妹去广东打工,到现在还没回来,你看气不气人。我只好先对你说对不起,其他的事我们以后慢慢来谈,好不?”
“肖叔快别这样讲,见外了。哈哈,见外了。不过,我也认为梦星和莲妹其实还是蛮般配的,腊拐子这小子棒打鸳鸯确实对梦星打击不小,这么些天他都不曾起来,茶不喝,饭不吃叫我们一家人心里都很郁闷,不过,梦星这家伙也是,太不懂事了。”铁脑壳一边说一边将烟卷成喇叭形含在嘴里,在火坑里拾起一根细细的树枝,在火堆里炜了炜,着了之后将烟点燃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顷刻,两道浓浓的烟雾从他的鼻孔中杀了出来。
“咦,谁叫我们都在这山角落里生存呢?现在的人啊,眼睛都盯着外面的花花世界了,做父母的难啊。”
“也是呢,听说现在外面一个丫头片子都能一个月拿两三百的工资呢,比卖掉两头肥猪还多。也怪不得腊拐子要将莲妹送出去,只是如果也将我家梦星带上岂不更好?”
“这主意不错,这主意不错。”老肖头听到铁脑壳的话十分赞赏,当即认可。
“不错个屁!”正在这时,外出的腊拐子气冲冲地踏进家门,对着父亲开口就吼。
“哦呦,今天吃了火药回来的呀。哈哈。”铁脑壳不想尴尬。
“你还说,我正要找你们这些没有教育的家伙算账。”腊拐子好像看见日本人进村一样讨厌死了铁脑壳。
“这话有点重哦,我们是同时长大的,受没受教育哪个不清楚啊,有事说事,别发那么大火行不?”
“发火?你去把你那混账儿子叫过来,你不教育我来教育。”
“这个就不对了。我家梦星这个事是有点不对,但也没过头啊,没有听说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不对呀?本来我今天是来找你谈谈怎么解决问题的,,再说我们家梦星也是个有头脑,有闯劲,有前途的青年,又和你家莲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志同道合,本来是很好的一对,可是你这样一来,我还真的不好谈什么了。”
“谈?你有钱跟我谈吗?你能给莲妹子安排工作吗?你们家什么地方都资格跟我谈?除了一个破房子你还有什么?有闯劲?闯劲有个屁用,有前途?在我们村里谈跟我前途?哼,除非他做梦!”
“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处理,婚姻自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你来谈是谈大人怎么做,如果你家莲妹子真的要和我家那臭崽子结婚,你希望怎么办,我能够帮多少忙。”
“笑话,谁说我家的孩子我做不了主?你说的?不要脸!”
“你怎么骂人呢?以后当心不好面对你的孩子哦。”
“骂的就是你。怎么啦?我还要去砸断你家那没教养的家伙的狗腿你信不信?”
“霍,我还长见识了呢。在这个村里还有人敢说打我的,哈哈,你有种,看在莲妹要做我媳妇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说着,铁脑壳就有离开,可是,腊拐子却一把把他拉住。
“今天你不拿出两万块钱青春损失费来,我看你有种离开。”腊拐子不无威胁地说。
“啊?青春损失费?你的青春吗?你不是早就没青春了吗?谁把你损失了?”铁脑壳没有生气,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也不能生气,只是象之前一样和腊拐子开着玩笑。。
“莲妹子的,我把她养大,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当然要索赔损失费。”腊拐子是越想越气,哪里还有闲心跟铁脑壳开玩笑呢?
“莲妹子出了大事?我怎么不知道?我以为我家梦星求我来提亲是件大事,照你说来,莲妹还有大事告诉你了么?说来听听,说不定还真的值两万块钱呢。”铁脑壳不是好惹的主,一阵反问让腊拐子顿时哑口无言,逼得满脸通红。
腊拐子自小以来,没有被人这么逼到墙角过,本来这种事作为父母真的没办法再别人面前表述,而正好被铁脑壳踩到了这一点,你总不能亲口告诉我,说你女儿被我儿子睡了吧?
这时候村里人又一次为了莲妹的事哄了过来,直把腊拐子闹得里外不是人,说又说不出口。
一直关注着对门的铁嫂见铁脑壳和腊拐子把事情闹大了,急忙催李梦星起来,可是,李梦星哪里还能够起来去面对这么个为难的事情呢?
腊拐子见事情有些不好收拾了,心一横,从门角里拖出一条扁担来,一个俯冲过去,照着铁脑壳就是一扁担,顿时,一股殷红的鲜血从铁脑壳的头上冒了出来,瞪大着眼睛瘫倒在地,这下子把个看热闹的乡亲吓得不知所措。
整个村子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腊拐子这时也吓得躲进了房间,任凭外面拳打脚踢就是不敢开门。
老肖头飞身扑向铁脑壳,急忙双手护住铁脑壳的头部,在后颈头跟的主动脉上点了点,暂时把血封住,叫上几个年轻人马不停蹄地将铁脑壳往山外的医院里送,自己一路跟着大家风风火火的沿着蜿蜒的山路疾速而去,口里不停的叫唤着铁脑壳的名字,生怕他从此一睡不醒。
听到爸爸被打成重伤的时候,梦星还在昏昏欲睡,他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套上一件衣服,把莲妹送给他的那草帽往头上一盖,顺手操起一把柴刀就往山外赶去,可是,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根本没看到父亲的身影。
等他走进医院的大门,天色已经开始朦胧了,微弱的灯光下,聚集着一堆堆焦急地守候的人们。
梦星的模样十分可怕,虽然是乡镇医院,可是,戴草帽、提柴刀怒气冲冲来看病人的还是非常抢眼。大家纷纷戒备着躲让着他,他一言不发地穿过人群,转过几间病房,没有看见爸爸在哪里,然而,有个病房里那些人的说话,却让他听得清清楚楚:“哎呀,那个男的死得好惨哦,脑髓到处都是,你看让这家人怎么过?”
“是呢,听说是因为偷人家的竹子从山上掉下来。”说话的人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终究不管怎样讲人家偷东西是非常忌讳的。
“才不是呢,听说是让人一棍子打死的。”这个人还要神秘,“死了人?”梦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里。
“是吗?如今这人怎么下得了手的?要是我,杀个鸡都怕。”大家根本不知道梦星在偷听着,继续说道。
“那你老婆坐月子谁杀鸡给他吃啊?”刚才神秘的气氛被这家伙一下子冲淡了。
“哈哈,老婆说只要是我给她杀的鸡,那鸡皮都给我吃。”
“为什么?她不给你鸡肉吃你还得意洋洋?”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我们夫妻间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我从来不吃鸡肉,就吃鸡皮,哈哈。”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鸡皮你是奋不顾身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杀鸡没那么可怕。一刀下去,弹几弹,鸡命就没了。不过最近我又发现一个秘密,他妈的我老婆她从来不吃鸡皮。哈哈,我们这叫天作之合。”
梦星再也不想听他们胡扯,他很想冲进去问清楚他们刚才说的死人是谁。可是一想,那不是自己的老爸还会是谁?
“狗日的腊拐子,今晚就是你的死期!”李梦星气往上涌,怒发冲冠。
等他赶回村里,月亮已经偏西,一层薄雾把两面的高山拦腰截断,村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若隐若现的月光才知道梦星已经回来。
当李梦星闯进腊拐子的房间的时候,腊拐子还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发抖,李梦星二话不说,照着腊拐子的头上狠狠就是两刀,一束血箭对着李梦星当胸刺来。
李梦星也没杀过鸡,但今天却杀人了,看着腊拐子还在翻滚的躯体,李梦星突然后怕起来,身体一阵筛糠似的发抖,自己也一口鲜血噗了出来。
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阵颤栗,身体好像怵然从半空中掉来下来。恍惚中耳边传来一个语气十分惊慌的声音,“残刀快死了!”
残刀?残刀是谁?李梦星绞尽脑汁的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