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复活（贰）
卷轴的边角略有缺损，卷轴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燕渺往苏遗墨手指处定睛细看。看了一会儿，她脸色青青白白几番变化，最后扭头向看苏遗墨：“这是什么邪书……”
按照卷轴上的说法，器灵脱离载体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由施法者解开羁绊，燕渺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附身到寒木枝上面的，更别提找什么施法者了；另一个方法是强行突破，需要布置五行阵，献祭七十二名童男童女……燕渺看到这里就看不下去了。
苏遗墨脸色也略显凝重。
“麻烦你了，一定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吧。”燕渺重新将卷轴卷起，推到苏遗墨跟前，强颜欢笑道：“其实当器灵也没什么不好，来去自如，快活潇洒。”
苏遗墨转眸，看向舒倦，声如珠玉落地：“你的剑，卖吗？”
燕渺：“……”
舒倦：“？”
早知道一个谎要用千万个谎来圆，当初就不该跟苏遗墨说她变成了剑灵……燕渺尴尬地笑了两声，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
舒倦的回答简短又利落：“不卖。”
苏遗墨语气爽快：“价格你开。”
舒倦：“舒某不缺钱。”
苏遗墨：“那你能送给我吗？”
燕渺：“……”第一次发现苏遗墨还挺幽默的。
舒倦面露疑惑，“你为何想要舒某的剑？”
苏遗墨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明人不说暗话，燕渺如今是你的剑灵，我想带她回去，看看是否有办法让她离开你的剑。”
舒倦稍稍愣住，眉宇微颦。
燕渺怕舒倦露馅，抢着对苏遗墨说道：“这是他的本命剑，怎么可能给别人呢？你就别为难他了。其实，当剑灵也没什么不好的，剑在我在，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无尽寿元。”
听到她的话，苏遗墨面上露出几分怪异的神色，很是微妙，“你以前明明很想离开……现在该不会是剑灵当久了，对他产生主仆情谊了吧？”
燕渺：“哈？”
苏遗墨正色道：“燕渺，你要守住本心，千万不能被驯服，知道吗？记住你是一个人，不是任何人的仆从。”
燕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鬼。”
苏遗墨站起身，清冷的眉眼间写满了惆怅，“我会继续想办法的，改日再来看你。”
燕渺跟他挥手道别：“慢走哈。”
苏遗墨离开后，舒倦道：“明日我们去潮生岛吧。”
燕渺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想去小六界的地盘，问道：“去潮生岛做什么？”
舒倦指尖摩挲着茶杯杯壁，缓缓道：“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寒木枝吗？如今你神魂稳固，当年之事也即将水落石出，是时候让你回去了。”
燕渺觉得舒倦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好像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让她离开寒木枝。
不待她细思，舒倦已经走到床边，和衣躺下，温声道：“时辰不早了，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燕渺应了一声，带着一肚子疑问钻进放在床头的寒木枝。
翌日，燕渺醒来，舒倦已经梳洗完毕，白衣清雅，广袖翩然。见她飘出来，舒倦唇角微弯，“阿渺，我们走吧。”
冰雕玉琢的面庞上扬起的笑容令人晃眼，燕渺一时恍惚，道：“好。”
一出门，燕渺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的谢谣，心脏条件反射般抽了一下，身体已然自动摆出防御姿态。
谢谣瞥了她一眼，似是很无语，“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燕渺略显犹疑,“你不是来找我打架的？”
谢谣没好气道：“我若是来找你打架的，还会跟你废话？”
燕渺心道：你之前跟我打架时讲的话也不少。她笑道：“你突然对我这么和善，倒让我有些不习惯。”
“……”谢谣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我要去玄一宗了。”
意料之中，燕渺道：“一路顺风。”
默然片刻，谢谣道：“以前的事，我也知道不该恨你，可若是连恨都没了，我怕自己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燕渺勾起唇角，面带揶揄，“你这是在跟我道歉吗？”
谢谣抿了抿唇，别扭地别过脸去，“你做梦。”
她的视线从舒倦身上扫过，在他胸口停住，眼中滑过一丝了然，眸色一转看向舒倦沉静的面容，道：“从前我一直以为你心境如冰、无私情、无私欲，是我们之中最有可能证道之人，没想到……你才是执念最深的那一个。”她说完，又瞥了燕渺一眼，御法器离去。
燕渺懵然，问舒倦：“谢谣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舒倦面色如常，温文道：“我也不太清楚。”
二人从谢府议事大厅前经过，里面的人正鱼贯而出，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舒沉渊真是谢雨楼害死的？我刚刚没听错吧？”
“我也感觉跟做梦似的，当初燕渺死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事情有了了结，如今怎么感觉越来越看不懂了……”
“谢雨楼一出事，谢家立刻就宣布跟他断绝关系，啧啧，撇清的速度还真是快。”
“越是名门大派，越是懂得明哲保身。”
“谢雨楼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觉得他大概是受人指使。”
“何出此言？”
“你想啊，这谢雨楼身上存有灵质，灵质这种东西你们都知道的，有了灵质连死尸都能活动。听说谢雨楼从小体弱，本来早该死了，肯定是有人给他施了炼化之术，灌入灵质，他才得以续命，活至今日。所以，他多半是只个傀儡，背后帮他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主使。”
“你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瘆得慌……”
“那行尸也极有可能是那个人弄出来的？”
“可不是嘛。”
“照你这么说，燕渺就是个替死鬼？”
“大概是吧。”
“那真是可惜了，燕渺当年在道盟也是个风头正盛、前途无量的人物。”
“可惜什么，死就死了呗，这些年死的修士还少吗？”
替死鬼燕渺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飘过。
一名谢氏弟子逆着人流方向，慌慌张张地奔向议事大厅，见到谢枕玉，他喘着粗气，一脸急色禀报道：“家……家主！小师叔他跑了！”
谢枕玉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谢氏弟子道：“看守牢房的弟子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撤去了牢中阵法，还把牢房的门给打开了，我们早上发现的时候，小师叔已经不见了。”
谢枕玉震惊得双目瞠圆，手掌紧紧攥住椅子扶手，骨节发白，微微轻颤，“快！快封锁凉州城的所有出口！”
谢氏弟子道：“此时封锁恐怕也已经晚了……”
谢枕玉厉声道：“晚了也得封锁！按我说的去做！”即便不能将人抓回来，至少这个动作会证明谢氏没有袒护谢雨楼。
谢氏弟子领命离开。
谢枕玉瘫坐在椅子上，短短两天时间，他脸上皱纹又添了几道，看上去又憔悴了几分。
燕渺他们刚走出谢府，便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呼唤：“舒倦。”燕渺循声望去，只见姬兰茵站在不远处的槐树下，目光清清冷冷地望着舒倦。
舒倦转身，彬彬有礼道：“姬道友。”
姬兰茵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舒倦道：“姬道友请讲。”
姬兰茵看了看四周，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我想说的是她的事，你当真希望我在这里说？”
舒倦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眉头微微蹙起，显出几分严肃。
姬兰茵朝一个方向走去，舒倦抬脚跟上。
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偏僻角落，姬兰茵止步，“听说你们舒家的寒木枝丢了？”
舒倦道：“敝门看管不力，让姬道友见笑了。”
姬兰茵又问：“你之前跟我要惑心散的解药，给谁用的？”
舒倦道：“舒某自己用的。”
姬兰茵眸子微微眯了一下，“听说燕渺魂魄尚在，这事你知道吗？”
舒倦道：“舒某不知。”
姬兰茵竭力维持的冷静表象瞬间撕裂，她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语言仿佛都带着灼人的温度，“舒倦，你当我是傻子吗！”
跟她相比，舒倦显得异常平静，“姬道友请勿妄自菲薄。”
“……”姬兰茵像是被他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胸脯剧烈起伏，好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良久之后，姬兰茵情绪稍稍平复，她盯着舒倦的脸，道：“燕渺一直跟你在一起吧？”虽是问句，语气却像陈述。
舒倦道：“姬道友多虑了。”
姬兰茵冷笑一声，“我想多了？”她取出一张追魂符，“是不是我想多了，试试便知。”
舒倦脸色稍沉，“若无其他事，舒某先行告辞了。”语毕，他便要离开。
姬兰茵冷声道：“你若离开，我就将你窝藏燕渺一事公之于众。”
舒倦脚步一顿。
姬兰茵继续道：“你的剑穗为何会在我手里，寒木枝是何人所盗，你要惑心散的解药又是为了救谁，这些你自己心里有数。若是想让我守口如瓶，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舒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