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献祭（壹）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舒倦已经来到云越宗的驻地。
姬兰茵出门时见舒倦已在门外，稍显愕然，随后将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是惑心散的解药。”
舒倦双手接过，郑重道谢。
姬兰茵的表情带着一丝疑虑，她欲言又止，最后说道：“我看你似乎并无中了惑心散的症状。”
舒倦道：“舒某近来发觉心境有变，所以备下解药，以防万一。”
姬兰茵眸光深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
回去之后，舒倦将惑心散的解药溶于水中，燕渺在解药里泡了个澡，前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燕渺心情愉悦得简直能上房揭瓦。禁言术也终于解开了，燕渺哼着小曲儿飘出帐篷。
舒倦站在帐篷外。刚刚燕渺泡澡的时候他出去避嫌了，燕渺觉得他多此一举，她是灵体，泡澡连衣服都不用脱，而且，就算她脱光了，舒倦也看不见。
见他唇色发白，可见伤得不轻，燕渺心脏微微一缩，嗫嚅着开口：“对不起……”
舒倦嘴角轻轻弯了一下，面容俊美，神色温柔，如三月的春风，逼退了凛冬的寒霜。
“舒倦。”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传来，燕渺转头，看见苏遗墨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姿容清贵，他脸上的表情隐在树丛的阴影之中，令人看不真切。
舒倦转向苏遗墨站立的方向，施了一礼，“苏道友。”
苏遗墨从树下阴影中走出，燕渺这才发现他面容憔悴，神态看上去很是疲乏。
“燕渺在吗？我有些事情想问她。”苏遗墨说道。
舒倦还未作答，小火苗已经从他袖子里探出头来，指着燕渺的方向，抢答道：“主人，燕渺就在这里。”
苏遗墨看向小火苗指的方向，问道：“燕渺，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也许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严肃，燕渺内心跟着忐忑起来，道：“好。”
苏遗墨率先走进旁边的树林，燕渺跟了上去，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苏遗墨画出一道隔音阵法，才开口道：“燕渺，你还记得你在眠鬼冢见过的凶兽吗？”
这个问题让燕渺感到有些意外，不明白苏遗墨为什么会问起陈年旧事，她答道：“记得。”
苏遗墨紧接着问道：“那你还记得那凶兽长什么样子吗？”
燕渺仔细回忆了一下，惊诧地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见过眠鬼冢凶兽的真面目，她如实说道：“凶兽四周都是火焰和飞尘，我没有看清它长什么模样。”
闻言，苏遗墨沉默了一会儿，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是如何遇到凶兽的？”
燕渺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日我与燕清时一同外出查看地形，走到一个山洞里，山洞里设了一个祭坛，我们在祭坛旁边看了一会儿，那只凶兽就出现了。”
苏遗墨眸光闪了闪，“祭坛？”
“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祭坛。”燕渺说道，“是一个很大的圆形石台，上面摆着很多蜡烛，中间有一块石碑，石碑上画满了符纹，石台下方有一些骸骨，所以我才猜测可能是祭坛。”
“你还记得石碑上的符纹是什么样的吗？”苏遗墨问。
燕渺道：“记不清了。”当时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凶兽就出现了，根本没有时间去仔细察看。
苏遗墨默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怎么突然问这些？”燕渺问道。
苏遗墨未作声，正当燕渺以为他不打算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两天前，我曾祖母过世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苏老夫人逝世的消息，燕渺还是有些伤感，她沉声道：“逝者已矣，请节哀。”
“曾祖母临终前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才问你这些。”苏遗墨道。
“苏老夫人说了什么？”燕渺脱口问道。
见苏遗墨面色微沉，燕渺发觉自己可能逾矩了，她补充道：“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不用回答我。”
苏遗墨默认片刻，道：“曾祖母跟我说，若是有一天遇到父亲，让我告诉他别忘了修士该有的本心。”
燕渺惊讶得睁大了双眼，苏遗墨的父亲苏染在眠鬼冢之战中丧生，这是道盟人尽皆知的事情，苏老夫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一定很惊讶，我听到的时候跟你一样惊讶。”苏遗墨说道。
“如果你父亲没有过世的话，这么多年为何不回苏府呢？”燕渺不禁问道。
苏遗墨低下头，神情略显落寞，这是燕渺第一次看到苏遗墨低头的模样。
片刻之后，苏遗墨又恢复了清冷孤高的模样，他换了个话题：“你近来怎么样？”
燕渺没敢把自己捅了舒倦一刀的事情告诉他，含糊道：“还行吧。”
苏遗墨点了点头，“我新得了几张固魂符，在我账中，稍后拿给你。”
燕渺拒绝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总从你那儿拿东西，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拿人手短，她不想欠苏遗墨越来越多。
苏遗墨语气清冷道：“这符对我来说毫无用处，如果你不要，我便只有扔掉了。”
燕渺：！！！败家玩意。
燕渺积极地给他出谋划策：“你可以拿到碧海商行卖掉。”
苏遗墨：“我是缺那几两银子的人吗？”
穷鬼燕渺：“……行吧，那你给我吧。”
回去之后，燕渺没有见到舒倦的踪影，她顺着寒木枝的气息寻找过去，发现舒倦正在视察舒氏弟子所布的剑阵。
道盟将隐妖坡分成了几片区域，每个宗门世家分别负责一片区域，划分区域的长老很有眼力见儿，给舒氏划分了一块面积最大、难度最高的区域。
燕渺飘在远处，静静看着舒倦，看他认真察看每一处阵法，看他对瑕疵处进行修补。舒倦做事向来认真，燕渺远远看着，恍惚间宛如回到了以前在青崖的日子，舒倦每次做功课时都是这副认真专注的模样。
察看完此处的阵法之后，舒倦走到燕渺身旁，没有问苏遗墨跟她说了什么，只问她：“累不累？”
燕渺摇头，“我不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舒倦道：“我想去隐妖坡腹地看一看。”
燕渺欣然同意，“我跟你一起去。”只有找到行尸潮的源头，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越接近隐妖坡的中心区域，凶猛的妖兽本该越来越多。但是，燕渺他们一路行来，路上却几乎没有碰到妖兽，即便偶尔碰到几只，也是未开灵智的低等妖兽。一路上风平浪静，燕渺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的征兆，能够让这些妖兽隐匿起来、不敢现身的，必然是更加恐怖的东西。
一阵风拂过，燕渺猛然转向一个方向，她指着那个方向对舒倦道：“在那里！”作为鬼魂，她能感应到那里的阴气比任何地方都重。
舒倦掠身飞向燕渺所指的方向。
这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长满了参天大树，上方层层叠叠的茂盛枝叶挡住了阳光，下方地面上只有零星几点穿过树叶洒下的光斑。
在这片阴沉压抑的密林间，燕渺看见无数尸体与骸骨，有些站在地上，有些挂在树上，它们好似正在沉睡，体内灵质并未运转，但是，它们的脸都朝向一个方向。
燕渺抬手，无声指向行尸面朝的方向。
舒倦领会到她的意思，御剑朝着她指的方向飞去。
一团团浓重的绿色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大红色的花轿。花轿四周垂挂着红色薄纱，薄纱随风飘动，隐约见到一个女子坐在轿中的身影，风姿绰绰，娉婷如画。
就在舒倦即将靠近之时，花轿旁边地上趴着的四具白骨突然站了起来，抬起花轿便跑向远处。
舒倦直接长剑出手，将那四具白骨削成了四堆白骨，失去支撑的花轿重重砸在地上，里面传出钟瓷心轻佻的声音：“舒三公子还是这般不解风情，真是令人好生伤心。”
舒倦未置一词，挥出两道剑意，切断了花轿四周垂挂的红纱。
红纱飘曳着落地，露出了钟瓷心那张美艳到极致的面容。这次她的妆扮与前两次有些不同，前两次都是清新脱俗的模样，这次却穿着一身深红色长裙，浓妆艳抹，明丽耀眼。相同的是那张脸上的表情，都是散漫又轻佻的样子。
对于钟瓷心的这种差别，燕渺想到姬兰茵说钟瓷心用活人整骨之后再炼成行尸，她不禁猜测，这些妆容方面的喜好差别，是否是这些被炼成行尸的女子生前的喜好差别？这些行尸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钟瓷心掩唇轻笑，指上红色丹蔻宛如血滴，“舒三公子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
说完，她朝燕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舒倦略显苍白的脸色，轻声笑道：“看来，我送给舒三公子的解药派上用场了呢。”
听她提起这件事，燕渺几乎要冲上去揍人，可惜实力不允许。
“你的目的是什么？”舒倦问道。
钟瓷心做出了很是夸张的诧异表情，“对啊，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在隐妖坡造出这么多行尸呢？”
钟瓷心掩唇一笑，眼波流转，直勾勾看着舒倦，“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她稍作停顿，娇俏一笑，“哦对了，舒三公子，上次给你的惑心散解药好用吗？”
舒倦未言语。
钟瓷心笑道：“看来甚是好用，我这还有些别的礼物，不知舒三公子可愿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