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月缺（肆）
光球中的记忆到此为止，光球散成无数光点，飘散在风中。黑雾褪散，魇珠落回舒倦掌心。
燕渺回想着刘琦记忆中的那个黑袍人，觉得那极有可能就是他所说的主上。可是，仅凭刘琦的那段记忆，实在很难找到线索，黑袍人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没有露出任何外貌特征，声音一听就是用法术做过修饰的。
燕渺将之前打探到的信息告诉了舒倦：“刘琦说他的炼化术是一个人教的，他称呼这个人为主上，刚才在他记忆中给他书籍和灵石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他所说的主上。”
燕渺的话刚说完，刘琦的身体忽然痉挛般动了动，然后缓缓站了起来，想要离开，却被剑阵牢牢束缚着。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燕渺吓了一跳，她回眸看去，发现刘琦脸色已经转为灰色，双手长出了尖利的指甲。
“尸变了！”燕渺惊呼。
舒倦不慌不忙地将“惘见”飞出，剑尖抵上刘琦的额头，雪色光华流转，一缕蓝色灵质缓缓从刘琦眉心渗出。随着灵质被抽出，刘琦的身体软了下去，最终倒在地上。
看到那缕蓝色灵质，燕渺心想，刘琦心有傲气、自视甚高，殊不知，他本身与刘府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自始至终都未曾摆脱棋子的命运。
忽然，燕渺想到一件事，眸光一亮，飘到井沿上方，看着井底的头颅，对舒倦道：“魇珠借我一用。”
她的话刚说完，舒倦已经明白了她想要做什么，魇珠从舒倦掌心飞出，落入井中，黑色雾气慢慢裹住那颗泛着淡淡蓝光的头颅。
透明光球缓缓升起，浮现出刘琦母亲的记忆。
被刘琦从背后刺死之后，刘琦母亲陷入了一片黑暗。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身穿一袭黑袍的男人站在床边，深沉的眸子注视着她。刘琦的母亲坐起身，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她看到了自己的手，一双灰白干枯的手，指甲长而尖，如同野兽的利爪。
刘琦也站在屋子里，神情平静地看着她。
屋里还拴着一个年轻男人，男人双手双脚被粗绳捆住，嘴里塞着布条，满脸惊恐地看着她，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刘琦的母亲认出了他是刘府的一个杂役，以前经常欺负刘琦。
“杀了他。”黑袍人冷声命令道。
不待她做任何思考，刘琦的母亲发现自己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被拴住的男人。她想要让自己停下来，可是她的身体却完全脱离了掌控。她抬手，五指成爪刺向男人的胸膛，尖利的指甲插入胸腔之中，从胸腔中掏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心脏。
刘琦的母亲崩溃得想要尖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黑袍人向刘琦说道：“看到了吗？这便是炼化术。”
刘琦的表情渐渐从平静转为兴奋，他微颤着声音说道：“多谢主上。”
黑袍人取出一张符箓递给刘琦，“我已经在刘府外布下阵法，只要你将这张灵符贴在刘府大门之上，阵法便会触发。”
燕渺仔细看着那张符，将符上的纹路默记于心。
后面就是刘琦的母亲在福旺镇杀人的记忆，接着便被道盟斩首，头颅镇压在古井之内。
记忆随风飘散，魇珠落回舒倦手中。
听见远远传来奏鸣的哀乐声，燕渺心知是送葬的队伍回来了。她不由扶额，刘员外才刚下葬，刘琦就步其后尘，也不知刘府众人看到会是个什么反应。
当舒倦把刘琦的事情告诉刘府管家之后，刘府管家与刘夫人一同到后院看了一眼刘琦的尸体。刘夫人的表情十分平静，平静之下隐约还带了几分快意。
管家倒是显得有些着急，喃喃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于是，刘府又开始筹办丧事了。
燕渺随舒倦回到客房，发现舒倦派出去送信的青鸟已经回来了，落在窗台上，嘴里衔着一封新的信笺。舒倦取下信笺，打开之后放在桌上。
燕渺飘过去，将信上的内容读给他听，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区区十个字：“隐妖坡渡口见。羌未雪字。”
听她读完，舒倦决定去向刘府管家道别，即刻赶往隐妖坡。趁着舒倦去道别的空隙，燕渺决定再去看看刘玥。
刘玥又赤着脚坐在地上，见她到来，问道：“你要走了？”
燕渺点头，问：“刘琦的事你听说了？”
刘玥悠悠叹了一口气，“嗯”了一声。
静默片刻，刘玥说道：“临走前，我给你算一卦吧。”
有幸见识星河宗的卦术，燕渺没有拒绝。
刘玥从袖子里取出三片甲壳，随意往地上一掷，观察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你的疾厄宫原本险象环生，但是被你的红鸾星冲淡了。”
燕渺懵懂问道：“什么意思？”专业术语太多，听不懂。
刘玥道：“简单来说，就是你的桃花运会救你。”
桃花运？燕渺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跟这三个字沾边，而且她已经是个女鬼了，还能有桃花运？
“谁啊？”她好奇地问道。
刘玥给了她一个白眼，“二狗，你太高看我了。要是我连是谁都能算出来，那我早该飞升了。”
燕渺悻悻然，摸了摸鼻子，估摸着舒倦那边应该也道别得差不多了，便道：“我走了。”
刘玥将甲壳收回袖子里，“你命格奇差，保重。”
燕渺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彼此彼此。”
燕渺走后，刘玥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
窗台上，站着一只红眼乌鸦。乌鸦张口，竟然传出人声：“你该前往度厄城了，等你完成度厄城的事情，刘家满门自会安然无恙。”
刘玥收起懒散的态度，单膝跪下，恭敬而虔诚，“是，主上。”
燕渺他们到达隐妖坡之时，羌未雪已经在隐妖坡渡口等候了，她头上带了纱笠，遗世独立，清冷孤高。厚重的白纱挡住了她的脸，但燕渺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燕渺从舒倦袖子里飘出来，飘到羌未雪面前，喊道：“小雪花。”
如果换做是唐希声，燕渺是万万不敢现身的。一旦唐希声知道她还在，估计第二天整个小六界就都知道她还在了。但是，羌未雪不一样，她是一定不会泄露消息的，这是燕渺对社恐人士的信任。
羌未雪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从白纱下传出：“燕渺？”
燕渺笑着说道：“嗯，是我。”
听到肯定的回答，羌未雪显得放松了许多，跟着笑了起来，“我听到传言说你魂飞魄散了，幸好只是谣传。”
燕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五短身材，道：“差一点。”
也许是察觉到她语气中的落寞，羌未雪提议道：“养魂之法我了解的不多，不过，听闻极乐门的双修功法对此很有帮助，你不如去找慕长生试试。”
极乐门是小六界的一个宗门，一个比较特殊的宗门。极乐门崇尚自由与快乐，当别的门派都在爆肝苦修的时候，他们完全躺平，字面意义上的“躺平”，双修是他们的主要修行方式，苦修是不可能的，死都不可能苦修的。
极乐门门主慕长生，燕渺认识，不仅认识，还打过两架，两次燕渺都以绝对的优势取胜。第一次打架是因为慕长生在她的茶水里下合欢散，燕渺发觉茶水不对劲，以为慕长生是道盟奸细，要下毒害她。第二次打架是因为慕长生在她的饭菜里下合欢散，燕渺因为他浪费食物，所以把他暴揍了一顿。
燕渺听到羌未雪的建议，觉得很惊讶，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我都这样了，还能双修？”
羌未雪道：“你虽然身殒，但神魂尚在，神识交融之法或许可以一试。”
羌未雪说得正经，燕渺也尽量用一本正经的态度去听，她点着头道：“我竟忘了还有神交之法，或许可以试试。”
羌未雪道：“只要你去找，慕长生定然不会拒绝的。极乐门虽然不擅长斗法，但某些方面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就差直接说慕长生很擅长双修了。
“此事不急。”燕渺道，“我此次找你是想让你帮忙看个东西。”
燕渺说着，捡起一根树枝，依着记忆，将黑袍人给刘琦的符箓纹路在地上画出。画完，燕渺问道：“小雪花，这个你可认识？”
羌未雪盯着燕渺画出的图案，思索着说道：“这与我派的共生咒有几分相似，但又并非完全一致。共生咒是我派从不外传的秘法，你是从何处看到的？”
“在一张符箓上看到的。”燕渺道，“你可有方法可解？”
羌未雪取出符纸和朱砂笔，信手画下一道符，递了过来，道：“你拿这个试试。画符者虽然有心修改，但只改了些边角皮毛，关键的纹路仍是我派的画法，所以应该是可以解的。”
“谢谢啦。”燕渺笑着接过符，转手交给舒倦。
羌未雪仿佛这才意识到舒倦的存在一般，小声问燕渺：“他是谁？看着不像小六界人士……”
燕渺道：“一位故友，道盟的。”
听到“道盟”两个字，羌未雪眼皮跳了跳，她压低声音问燕渺：“他叫什么名字？”
燕渺答道：“舒倦。”
听到“舒倦”两个字，羌未雪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她心惊胆战地问燕渺：“他……他不是杀了你吗？你跟他在一起真的没问题？”
燕渺知道舒倦耳力好，羌未雪的话他肯定是听到了，她道：“至少目前是没问题。”至于以后有没有问题就不知道了。
羌未雪仍不放心，嘱咐道：“你还是尽早远离他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