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长喜收徒，泪别路依雪
“师父，师父！”
“诶，诶，哎呦。”
龙善通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刘道长则是忽然被喊醒脑袋发晕，加上屁股没坐稳。哐当一下摔了个屁股蹲。
“你个小王八蛋，就不能稳稳当当的嘛。摔死我了。”道长扶着床边晃晃荡荡的站了起来。
“师父，下雪啦！？”
道长歪过脑袋、眯着眼睛，借着东方的鱼肚白望向外面。看到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他捻着胡须欣赏着美景。然后却忽然一下变了神情，没错，刘道长忽然想起我还没醒来。
道长伸手轻拍了我脑门三下：风儿，醒来。风儿，醒来。醒来！
在睡梦中，我整夜都在抱着依雪魂魄不停奔跑真是比醒着都累。听见有人喊我，真是觉得如释重负。
我睁开眼睛，看着床边的道长：“道长，我渴！”
只见龙善通端过一碗稀饭：“喝吧，又有饭又有水。跑了一晚上，你肯定了饿了。”
我诧异的看着龙善通：“你怎么知道。。。”
“快喝吧！”龙善通笑呵呵的对我说。
肚子传来了咕噜声，我没再问下去。端过碗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我刚想起身把碗递给龙善通，一阵钻心的痛麻感从双腿传遍全身。
“道长，我腿怎么了？”
“额，放心。没什么事，一会。。。”
“一会就不麻了！？”龙善通抹着自己那锃光瓦亮的大脑袋笑道：“师父整晚一直把腿搭你身上，你不麻才怪！哈哈哈”
我转头看向道长，道长正指着龙善通骂道：“龙善通，你嘴怎么那么欠！快去喊大家起床，吃饭！”
然后转头殷勤地看着我：“风儿，还疼不疼啊，我给你揉揉！”
我白了一眼，不想理他。转身自己揉着麻涨的双腿。
吃罢早饭，爷爷把我叫到身边，非常正式的对我说：“风儿啊，爷爷和你说件事情。你娘生前帮你认过师父，就是这位刘太真刘道长。你刚出生时高烧不退，多亏刘道长你才能健健康康的长这么大。”
爷爷笑着摸摸我的头，接着说道：“当初我和道长有个口盟，等你7岁生日的时候他就收你为徒。今天正好是你的生日，刘道长也在。今天啊，你就向刘道长拜师，让他好好教你本事。”
我瞥了一眼刘太真，打量着这个满嘴跑火车、爱欺负小孩，尤其还总是打骂那个叫龙善通的道士。我一看到现在的龙善通，就想到了以后的我。爷爷你可真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好徒儿，快过来。给为师磕头！”刘太真眉飞色舞，恨不得站到桌子上。
我则没好气的对他说：“着什么急！我先过生日，后拜师父！”
“嘿你个。。。”眼看道长马上就要发作，可瞬间又压住了怒火，改了口：“你个。。。你个小机灵鬼，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和为师说。为师给你买去。”
他好似变脸一般，那原本就要怒目圆睁的的脸上此刻却堆满了笑容。我打心底觉得他此刻的笑容十分猥琐，让人生厌。
“哼！别一口一个师父，我现在还不是你徒弟呢！”然后我扑向爷爷：“爷爷我要吃蛋糕，我要吃大白兔，我还要金箍棒！我不要认他当师父，我要和爷爷奶奶在一起。”
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和口水一并流了下来。我急忙伸手去擦，一家人被我逗得笑出了声。可年少的我却不知道，现在是他们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时刻。也只有此时，他们才能短暂放下心中的痛苦。
而直到现在，我都对依雪的离开却浑然不知，因为道长一直在让我睡觉。哎，这个道长真是太招人烦了。
吃过早饭，爷爷便用摩托车带着我出了门。出门时我看到了那口积满厚雪的棺材，我转过头问爷爷：“依雪在里面吗，她冷不？”
爷爷没有回到我的问题，只是嘱咐让我坐好。之后便启动摩托，带我来到了镇上。爷爷在镇上最有名的蛋糕店，给我买了一个大大的巧克力蛋糕。回来的路上，天空中依旧飘着雪花。随着一路颠簸，我脖子上的玉铃清脆作响。爷爷的脸上满是雪花，看起来就像是圣诞老人。
等我们到家时，刚好看到道长在一根竹竿上刷着红油漆。
“呦，我徒弟，哦不对，我们小学生回来啦！看，你的金箍棒马上就做好了，一会我再刷个金粉就算大功告成！”
看到他用油漆把自己抹的像个大花猫的样子，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此刻我觉得，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我笑着对他说：“谢谢你，大花猫叔叔！”
然后一溜烟跑进屋里去了。
不一会午饭做好了，大人们把蛋糕摆在了桌子的正中间。我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块，然后我又切下一块放在了旁边。
爷爷问我为什么要留一块，我说这是给依雪留的。爷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然后招呼大家继续吃饭。午饭过后，道长把金箍棒拿了过来。
接过棍子，我一溜烟跑到了院里。在雪中挥舞着金红相间的金箍棒，玩得不亦乐乎。
雪一直不紧不慢的下着，直到太阳快下山，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积雪现在已经没过了脚面，棺材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我跑向棺材，耳朵贴着棺盖。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又转头跑进堂屋：“爷爷，依雪她能活过来，对吗？”
对于我的问题，爷爷没有回答，原本微笑慈爱的脸庞此刻也突然变得落寞。我还想再问，这时爷爷走上前来：风儿别问了，快点过来，和爷爷扫雪来。
太阳悄悄落了山，黑夜渐渐袭来。只见院子里那口棺材上积了厚厚的雪，我急忙掸去棺盖上的雪花，向里面悄悄的说：“依雪，你冷不冷。要不要出来和我打雪仗！”
棺材依旧没有回应，我转过头:“爷爷，不是说找到魂魄，她就能醒过来了吗。咱们不是都找到了吗，怎么她还没有醒过来？”
面对我不断的追问，爷爷本想开口，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叹了口气，在我面前蹲下身来。
爷爷拍拍我的肩膀:“风儿啊，生日也过了，蛋糕也吃了。咱们又长了一岁，就算是大孩子了。大孩子就得懂事、得听话，天黑了，咱们进屋。你不是想知道伊雪的情况么，你一会儿先去拜了师傅，然后让师父告诉你依雪的事情。好嘛。”
我抬头看着爷爷两眼泛红:“爷爷，我不想拜师，我要当学生，不想当道士。干嘛你们非要逼着我当道士呢！”
“这是你娘生前给你认的师父，可不能辜负了你娘的一片心意呀。拜师也是为了学本领，等你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和依雪相见呀。”
“一拜苍天，澄心存神；二拜祖师，血脉相承:三拜度师，授业传真。”
在龙善通的主持下，一家人见证着我完成了三拜之礼。之后龙善通递给我三炷香，示意我要向墙上的一张画像上香。
“给这个画片上香？”我转头问向龙善通。
他小心翼翼的看看师父，然后点点头，示意我少说话。
“那是你师祖的画像，不是什么画片。不懂就不要瞎说！”然后刘道长急忙向画像规规矩矩的施礼:“童言无忌，师祖莫要怪罪。”
龙善通接着说到:“风儿快跪下，下面该给师父奉茶了。”
我急忙按他说的跪在刘道长面前，不情愿的接过善通手中的茶，双手奉上递给师傅:“师父，请喝茶！”
师父接过茶杯，轻饮一口:“风儿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道家弟子了，为师将倾尽所能传度与你。“传”是指传承，“度”就是度化，传度的意义就是要师父将道教的教义及法术传承与你，并对你度化。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以你一定要谨慎言行，勤学苦练。听懂了么。”
“师父，我没听懂。”
此话一出，师父脸上变颜变色，显得十分尴尬。
这时还是爷爷站出来打了圆场。
“刘师傅，孩子还小，太高深的话他也听不懂。不过你放心，以后他一定和你好好学。风儿快给师父再磕个头！”
“师父，是不是从今往后我不能再上学了。和你一起做道士就行了吧。”
谁能想到，这刚刚化解的尴尬气氛，一下子又被我找了回来。师父更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连连咳嗽，脑袋差点没气炸。
“小王八蛋，你想什么呢。不上学，没文化。怎么建设祖国，怎么养家糊口。再说了，字都不认识，怎么学道法。你不是认了师父就算找到饭辙、衣食无忧了，明白吗？”
道长的一番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但我却不以为然，转过头去做了个鬼脸。
只见这时龙善通摸着他的大秃头走到我面前，冲我说到:“师兄，恭喜你从今天开始正式成为道家弟子。请受师弟一拜！”
说着就要跪下，说实话，我蒙了。如果有时间，我真想掐自己一下，确定这不是梦。
“我是你师哥，可我连名字都写不好呢。”
只看善通看着我笑了起来，师父也哈哈大笑:“风儿，你我师徒二人有口盟在先，我收善通在后。哪怕你今天才正式拜我，你也是大师哥。不信去问你爷爷！哈哈哈哈”
只见爷爷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撅着嘴问他:“爷爷，我真的是大师哥？”
爷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向我点着头。
一看连爷爷都这么说，我一下来了精神。然后走到龙善通身边:“师弟，师哥想撒泡尿。外面天黑了师哥害怕，你能陪师哥去一趟么。”
听完我说的话，龙善通更是笑的死去活来，笑的他那红鼻头上都冒起了油光，活像个大草莓。最后居然笑的咳嗽了起来:“师哥，莫怕。师弟我背着你去撒尿。哈哈哈哈。”
龙善通背着我出了门，一家人笑的更起劲了。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出了泪花，每个人的心中也在借着这个开心的时刻而宣泄着多日来内心的压抑。
不一会，我们回来了。
师父首先开了口:“呦，我大徒弟撒尿回来啦！外面冷不，哈哈哈。”
“师父，我刚看到院子里的棺材，龙善通告诉我说依雪躺在里面再也醒不过来了是吗？”
师父的笑容戛然而止，他好半天才开口回答:“依雪只睡着了，需要你勤学道法，强大自身，才能把她唤醒。就好像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要等着王子救。明白吗？”
“那我现在就要学，你快教我。”
“不急，只要你平日里好好学习文化，以后每年寒暑假再随师傅认真学习道法。总有一天，你会把她救醒的。”
“你可别骗我！”
“怎么跟师父说话呢，师父还能骗徒弟不成！”
我悻悻的离开了，转头走进依雪以前住的房间。
我惊讶的在她头枕下发现了一封信。我打开信纸，虽然纸上写的字我认不全，但路依雪这几个字和我的名字我肯定是认得的。我想，这一定是依雪写给我的，于是我急忙跑去问坐在堂屋的奶奶。
“奶奶，您帮我读读这封信,行吗？”
“信？”
“嗯，伊雪留下的。”
“快给我瞅瞅。”
说完我把信交给奶奶，她带着花镜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值得我留恋的，我想，那一定是雪。
相遇是雪，重逢是雪，离别也是雪。
伴君七朝暮，
盼得三更暖。
随你霜满天，
只为冬不寒。
愿作枝头雪，
代我问君安。
“奶奶，这上面写的都是啥，你快说呀！”。
奶奶拿着信：“这信，确实是依雪留给你的。一定收好不能丢了，听到吗？等你以后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你啊，快去再给她上柱香，让她不要惦念你。”
“嗯！”
我掏出了一块糖含在嘴里，跑去了院子。在材头前拿起三炷香，点燃了插在棺前的香炉里。看着徐徐青烟：“依雪，你冷不冷，怕不怕黑，你出来陪我玩好不好。依雪，依雪！”
我听棺材里没有动静，便走向了那口棺材：“你不说话，那，我可过去拉你啦！”
此时我脖子上的玉铃响了起来。现在想来，估计是依雪不愿破坏他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不愿让我看到她那惨白又深陷的面庞吧。
只听这时爷爷大喊一声:“风儿，不要胡闹！依雪她睡着了。”
“爷爷，我想依雪了，昨天依雪还喊我名字呢。您就让我看一眼吧，就一眼。求你了爷爷！”
我站在院中，看着堂屋门口的爷爷哭了出来。
爷爷此时也一时语塞，两眼微红。抽了一下鼻子，冷冷的说：“时间不早了，回屋睡觉去！”
我这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拽回了屋，一晚上依雪的身影不断在我梦中浮现，要么是她熟睡的样子，要么是她转身离开的身影。她还对我说了许多话，但实在是无法记清。只记得依雪让我好好修道，以后好和我相见之类的话。我一着急便醒了，两道泪痕早已湿透了枕头。
这一夜我再也没有睡着，直到五鼓天明，太阳又从东方升起。我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起床后，又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今天依雪要火化了。”
不知不觉中，尸首已在家停放了三天有余。如果不是道长托人递话，恐怕依雪的尸身早就躺在那冰冷的停尸间了吧。她家人也到民政部门消了户口，只有我还天真的以为依雪真的只是睡着了。
不等人们吃早饭，一辆金杯车便来到了我家门口。听说这也是师父托关系找来的。家里人都去送别依雪，道长说那种地方阴气盛，没有让我同去。其实他也怕那的阴气太重，其中不乏一些冤魂厉鬼。万一去了伤了玉铃中依雪的原魂，反倒得不偿失。
人们纷纷上了车，师父和善通没有去，他们留了下来照顾我。只见人们刚出门，他们便端着稀饭、咸菜和大馒头来到了我面前。
“师兄，快让开，烫烫烫，烫，烫！”
“你个笨蛋，谁让你一下端了三碗的。你是蚺精，不是八爪鱼。你有几只胳膊，自己心里没数吗？”
“是是是，师父说得对。来，师兄，吃饭。说着他把筷子递到了我的手中。”
“我不吃，你们都是骗子。昨天你们还说依雪睡着了，等着我救醒她。今天就要把她火化了。你们，你们，全是大骗子。还我依雪，还我老婆！”
说着，我竟然委屈的哭了起来。
龙善通只得放下手里的早饭，哄起我来:“我说师兄啊，依雪火化不假，但师父也没骗你呀。依雪虽然火化了，但是。。。”
“但是什么？”师父斜眼看着龙善通，龙善通见师父不让提，便不再说，转头继续吃起早饭来。
不过，我也看到了师父的眼神:“师父，你干嘛不让龙善通告诉我！”
“大徒弟呀，想知道也行。但是吧，你得答应我个条件。从今天开始，每天要练基本功！不分寒暑，风雨无阻。答应了，就告诉你。”
“我答应！”
“善通，你可听见了吧，日后，你师兄如是偷懒，你替师父揍他。”
龙善通笑嘻嘻的揉着自己的红鼻子:“听见了，听见了。师兄这么听话，哪里会反悔啊。”
“行了，我也答应了。你快说吧！”
“好，我说。”龙善通偷瞄了一眼师父，确定自己能说，才继续开口:“我的小师兄啊，依雪确实死了不假，放在别人身上，那死了，它就是死了。但你不是有师父吗。她的魂魄不是早被你和师父救下来了么。现在她就藏身在你脖子上的玉铃里。所以师父才会说，有朝一日你能将她唤醒呀！”
听到这里，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转头望向师父:“他说的是真的么？”
我死死的盯着师父的嘴巴，只见他轻轻的说了一句:“真的！”
此时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担心，顾不得他们的想法和眼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如同泪海决堤，毫无控制的宣泄着。
我一边哭着，一边握紧脖子上的玉铃。心中默默说到:“依雪，你一定要等着我。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努力学习、努力修炼。我一定要你重返人间。”
此时的依雪，也似乎已经透过玉铃感受到了我手中的温度。虽然几日来悲伤的情绪一直萦绕，但此刻她心中更多的是一份庆幸。
就算我变成这般模样，这个男人依旧护着自己，爱着自己。即便自己没有给过这个男人任何好处，哪怕夫妻之实也未曾给过。真后悔没有早点把身子给他，落得现在自己犹如孤魂野鬼一般，就算想给也给不成了。
想到这里，她双颊微红，撇撇嘴对自己暗暗说道:“哎呀，路依雪，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他还是个孩子呀！”
此时的玉铃忽然闪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我惊喜的望着玉铃:“依雪，你是听到我心里的话了？”
龙善通笑嘻嘻的问:“小师兄，你在心里和依雪姑娘都说啥了？”
“我说啊，我不告诉你！吃饭！”说罢我大口大口的喝起稀饭来。
龙善通看我真的吃上了饭，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一边把筷子递给师父，一边说:“诶，这就对喽。吃饭，吃饭。师父，您也吃…”
“师父，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我满嘴是饭的问师父。
“这种违背天地轮回的手段哪能摆在明面说啊。这要是被同行知道了，还不被戳破脊梁骨！”
师父一下把筷子甩向龙善通：“就是你，生孩子登报纸，就显你能是吧！你个大喇叭，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师兄。救我，师兄…”
师父追着龙善通打了出去，而我却不想去管他们。此刻的我觉得这米粥无比香甜、这馒头比什么佳肴都要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