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电话
从看守所出来时正直中午，外面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在地面上堆积了薄薄的一层，像是三月的柳絮拂地，给这不怎么冷的末冬加上了一层柔软又浪漫的气息，也让秦纤原本低沉的心情松快了一些……
手机适时响起，竟是于医生来电。秦纤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合租时两人便互留了电话和微信，但平日里的交流多以微信为主，电话倒是没怎么用过。
“于医生，你今天是正常午休吗？”
“是啊，今天病人比较少，难得有一次能按时休息的，你在京都怎么样？还顺利吗？”
“这次出门，可算是涨了见识了，在大街上被一个抢银行的给挟持了，不过没什么事，刚从公安局出来，事情应该能解决了吧。”秦纤有些不太确定道。自己知道的、以及想到的，都已经说了，至于往后的事，自然有帽子叔叔来处理，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吧。
电话这边，原本神情舒缓的于沉墨闻言，眉头一簇，眼神也冷了几分，“有受伤吗？”
“啊……没有……就是，脖子上被割破了一点点，但不影响生活。”摸了把脖子上还未取下的纱布，秦纤稍稍迟疑道。在秦纤已经历过的人生里，这点不痛不痒的小伤，实在没有宣扬的必要，只是于医生问了，便不曾多想就说了，可是……于医生的声音，貌似跟平日里有些不太一样哎！
具体哪里不一样秦纤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无形中好像有那么一点压力，让秦纤觉得像是犯错的小孩子被父母询问时的感觉。
“对方是什么情况？需要上诉吗？我在京都有些人脉，可以帮忙。”于沉墨手指无意识地扣了扣眼前墙壁上的斑驳痕迹，沉声道。
“不用了吧，事情是这样的……”
于沉墨沉着脸听完了秦纤的描述，因着过往经历，以及兄长和他爱人闻人麒的关系，身边环境简单的于沉墨，对于隐藏在平静面下的腌臜事，自然要比秦纤敏锐很多。
秦纤能想到这事不简单，但于沉墨却能看到隐藏在这平静表层下的波涛汹涌。
不论是从一个人单枪匹马抢银行成功了这一点来说，还是从汇入医院病人户头上的那笔钱来看，这都不是简单的几个人能够策划起来的，背后必然有有权有势者策划、甚至是指挥，而能控制银行，让一个普通人抢劫成功的，自然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但这些没有必要跟秦纤多说，她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子，没必要知道、甚至是陷入这些麻烦事里面去。
“你最近是住在酒店的吗？”
“是啊，之前是住在朋友家的，但朋友婚礼已经结束了，也不好继续打扰人家新婚夫妻的生活，我就和美人鱼一起住酒店了。”不知道于医生为什么要问这个，但秦纤还是很认真的答道。
“这样，你先和你朋友回去收拾好酒店的东西，”于沉墨看着在楼下等不到自己，上来找人的两位兄长，抬手跟二人打了个手势，请对方稍等，但注意力依然停留在手机上，“我家在京都有一处房产，你们去那边住，会安全一些。”
“于医生，是出什么事儿了吗？”见对方这么慎重，秦纤也有些紧张了。而且，于医生一直都是温煦的，认识这么久以来，自己还从未见他这般气势强烈且霸道地说话。
秦纤感觉到对面似是停顿了片刻，而后，有大提琴般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听着很有质感，原来听声音便有安全感，这并不是小说中的夸张写法。
“秦纤，你那天问我能不能按时下班回家，那天，我是按时下班回家的。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我想，现在我应该关心你、并且对你可能遇到的事情，提前做出预判，然后提示你。”
听着声音便耳红……
原本驻足在台阶上的秦纤，轻轻跳进檐下的雪地里，脚尖无意识地画出一个并不规范的圆，以此来缓解自己过快的心跳，和心中那无可说的羞涩和愉悦。只是，那天确实是自己放了人鸽子，此刻面对于医生近似于坦白的话，便有些不好意思，“很抱歉啊，我……嗯……”
徐老爷子教导孩子，向来是德行高于能力。打断别人的话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在于沉墨身上是极少出现的，但听着秦纤吞吞吐吐、词不达意的表达，他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秦纤，你不用对我说抱歉，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的话，你可以在我面前，随意地放肆。”
随意地放肆吗？这话听着就让人脸红心跳，秦纤伸手拍了拍发热的脸庞，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伸手接住一片，看它融化在手心，浪漫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先出来取车的安鱼妍靠在车门上，看着好朋友拿着手机，脸色绯红，仰头接雪花的小女孩样儿，再联想到之前说的“有个挺合适的，想发展”的话，很是识时务地没有上前打扰，拿出手机默默拍了几张照片发在了名为“四朵花”的姐妹群里，再丢下一句“这就是春心萌动的样子”后，安静地上车，和群里的姐妹闲聊起来。
这边秦纤借着雪花的凉意，稍稍降了下脸上的温度，忍着心底春花初绽般的羞怯，低声嘟囔道：“于医生博士毕业，是真正的学霸，你的感觉和理解，自然是没有错的。”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于沉墨眉间神色终于松散一些，嘴角绽开温柔的笑容，声音也越发地柔和，低语道：“那你听话，去收拾东西，然后把酒店地址发给我，我让人去接你，好吗？”
“好。”
秦纤从来都不是软弱、需要人保护的性子，但在自己认定的亲友面前，那一身刺却会下意识地收起来，变成一只温顺又可爱的兔子，这会儿在于医生如同哄小孩的语气提议下，下意识地便答应了。而后才反应过来，于医生都需要租房了，又怎么会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有房产？
可是这会儿再改口反悔是不是不太好？秦纤小心提议道：“你家人在，我们去了会不会太打扰？”
“没事，那边没有人住，但定期会有人去打理，可以直接入住的。”
结束通话后，于沉墨走向电梯口，那边等待的徐琼音，正拉着爱人的手，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而身姿挺拔的闻人麒，微微低了头，靠在爱人身边，满眼温柔宠溺地听对方说话……
猛兽只会在驯服了自己的人面前，低下高昂的头颅。这个高傲的男人，也只有在兄长面前时，才会如驯服的野兽般，温驯地低头，听爱人在耳边私语。
“哥，闻人哥，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久等倒没什么。只是，琼音说你谈恋爱了，嘱咐我给你发个红包，恭祝弟弟告别单身。”闻人麒笑着看了脸爱人，而后拿出一张卡递到于沉墨跟前，“密码是琼音的生辰，拿着给女朋友买礼物，哄对方开心。”
“闻人哥出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只是这卡太贵重了，还是等我结婚时，闻人哥再记得包个大红包给我吧。”于沉墨也是习惯了土豪这一见面就甩卡的行动，虽然知道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但也不好就这么拿的。
徐琼音上前，拿过卡直接放在于沉墨手里，“拿着，知道你最近又多资助了两个孩子，不用跟我们客气。而且，谈恋爱可不能对人家女孩子小气了。”
兄长发话了，于沉墨便不再推辞，笑着朝闻人麒道：“谢谢二位哥哥的恋爱经费资助。”
徐琼音见此，拍了下于沉墨的手臂，笑问道：“所以，这次是真的有女朋友了？”
“还没有正式表白，但应该差不多了，等确定了关系后，介绍你们认识。”适才的电话，两个人也算是心照不宣地过了明路，但于沉墨依然不想就这么草率地开始。
爷爷说过，恋爱一定是从一方坚定地表白开始的，而后牵手、拥抱、亲吻，再到互相见家长、订婚、成婚、同居，然后有爱的结晶，这些顺序不可以随便乱来。虽然这套流程在当下社会已经不被多数人所重视，但于沉墨还是想要更稳妥一些，待表白后再跟家里人说，这也是对对方的尊重和爱护。
“那你可要抓紧了，爷爷可是一直都记挂着你的婚事，还有你的导师，前两天见他时，又在提了。”徐琼音知道弟弟向来稳重，遇事也有主意，便只依习惯、简单地催一句，不再多做打听。
于沉墨闻言忍俊不禁，爷爷就不说了，自春节时知道有秦纤的存在后，便一直都没有停下催婚的步伐，还时不时地向琼槿打听一下，好在琼槿不是个多话的，见自己这边一直没进展后，也不多说什么；至于导师时不时地念叨，于沉墨表示自己已经习惯了，毕竟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子，除了传道受业解惑外，最感兴趣的便是给自己的学生保媒拉纤了。
“这次他们应该都能放下心了。”说着又望向闻人麒，“闻人哥，她在京都那边遇到了些事儿，可能涉及到你们那片领域，她和朋友两个女孩子，住在酒店我不放心，想让她去你和哥之前留给我的那套房子里暂住，还要麻烦你安排，帮我把她们接过去，再看顾着点，不要被人欺负了。”
徐琼音闻言，蹙眉凝重道：“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会儿才说？”这么不上心，怎么把人追到手？想当年闻人麒追自己的时候，可是十八般武艺都上了的。
“别着急宝贝儿，我这就让人去接。”闻人麒说着点开腕间造型独特的手表联系了手下，又解下手表递给于沉墨，让他将具体情况告诉对面的人后，立刻转头哄爱人去了。
捏了捏爱人的手，闻人麒一脸深情地看向徐琼音的眼睛，“别担心，京都那边最近没起什么大的风浪，我已经叫那边的人去接了。”
明知道这不是对方的问题，但徐琼音还是不讲理地锤了下闻人麒结实的胳膊，责备道：“都怪你，刚才说那么多闲话，墨墨都没有机会说正事儿了。”
闻人麒爱死了徐琼音这幅口是心非的傲娇样儿，像只炸毛的小老虎般，实在是可爱的很，心情很好的闻人麒，认错俯首的话张口就来，“是我不对，我的错，以后一定改，你放心，你弟弟喜欢的人，我一定会护着的，没有人能动她半分。”
听着闻人麒的话、看着对方眼里的深情，徐琼音便有些不好意思了，知道自己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对方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顺着自己。这个强大到在他的领域内向来都是横着走的男人，从相识以来，除了对着自己外，就从未见他在其他任何人面前低过头，却在对着自己时，低头服软的话张口就来……
但即便如此，徐琼音也不准备道歉什么的，谁让他闻人麒爱徐琼音呢？被偏爱的总是会有恃无恐的。
闻人麒又是何等聪明通透的人物，自然知道爱人掩藏在别扭性格下的心思，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虽甚少将爱意表露在嘴边，但他知道，这人心里是有自己的，只这一点便好，只要他愿意始终朝着自己的方向，那便是自己一个人走完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何妨？反正自己腿够长，体力好，完全走得动。
至于伏低做小什么的，只要在两个人的时候，爱人是听自己的，那他要爱人的服软做什么？徐家其光，从来都是耀眼的九天骄阳，而自己爱的就是这骄阳的光芒万丈，可不是那些只会依顺的漂亮花瓶，当然了，自己的骄阳也是及其漂亮的。
第一眼见到徐琼音时，闻人麒便知道，他必然要和这个嘴硬心软的人在一起，他们就是天生的一对！
这边交代完事情的于沉墨，抬头便看到二位兄长间的特殊氛围，不过这都已经是常事儿了，将手表还给闻人麒，于沉墨主动提议道：“咱们去外面吃饭吧，具体的事，我还需要再跟闻人哥说一下。”
这边秦纤带着安鱼妍回酒店，收拾好并不多的行李后，便坐在酒店大堂里边聊边等于医生说的人来接，只是这一等便等来了两批人，还都是齐刷刷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遇到了□□出行呢。扫了眼四周，原本还有一些坐在这边喝咖啡闲聊的人，已经快速收拾东西离开了，大堂经理脸上带着略微谄媚的笑上前打招呼，却也被对方一个眼神镇在原地不敢上前。
相比于紧随其后、四下寻找的人，前面的一行三人显然对目标更为熟悉，为首衣着考究的中年大叔率先来到秦纤面前，弯腰恭敬道：“小姐好，大少爷派我们来接您回家休息，此刻他正在往回赶，大概晚饭之前，可以落地到家陪您。此外，先生刚才来电，也嘱咐我们要好好照顾您。”
秦纤看着面带笑容的管家，和他身后两个身高体壮的保镖，再联想之前于医生的提醒，看来，那起银行抢劫案的背后真的还有深渊大鱼在。
“裴叔，是……”秦纤言语间稍显犹豫，似是有些无措，但看着管家眼中的期待，那个本不好意思叫出来的称呼，还是唤了出来，“是，哥哥让你来接我的吗？”
为自家大少爷捏了一把汗的管家闻言，立刻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是，是大少爷让我们来接小姐回家的，大少爷说最近有些不太平，您一个人在外面他不放心。”
拿着照片迟一步找过来的陆凯，看到老大的小舅子指名让接走、看顾的人，被另外一伙子人先勾搭上了，立刻赶步上前，露出自己最和善的笑，“秦小姐您好，我叫陆凯，大陆的陆，凯旋的凯，是于沉墨少爷让我们来接您和您朋友的，您们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妥当了，您可以打电话和于少爷确认一下。”
这边秦纤还来不及向于医生确认对方的身份，而安鱼妍从这两批人朝这边走来时，便有些懵懂，不知是何情况，便一直保持着沉默状态。那边管家一听有来路不明的人要带走自家老爷和大少爷最看重的小姐，立刻就坐不住了，手指轻微动了动，向身后的保镖示意，同时上前一步站在秦纤左边后半步、更有利于随时保护人的位置上，警惕地打量着那个叫陆凯的人。
虽然行动上有所警惕，但管家却不曾先出声，对着秦纤的态度依然谦卑，解释道：“小姐，您被挟持的事，大少爷很自责没有保护好您，所以查了事情的始末，要我们务必请您回家。”
被敌视了的陆凯，也不在乎身边那两个虎视眈眈的保镖，刚准备上前游说时，却见秦纤的手机响了起来，便知趣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对方先接电话。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秦纤眼中神色复杂，长睫闪动几回后才按了接听键，将手机拿在耳边，嘴唇翕动，却依然没有出声，看的身旁的管家着急不已。
这刚才还叫“哥哥”的，怎么对着大少爷，这又不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