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郁狷夫问拳陈平安
第二早上元灵带着布瓦的尸体去了北边的一座比较荒芜的山,没有多少树木,大多是一些杂草,选了一处布瓦可能最喜欢的地方,将她埋葬,没有立碑。
晌午时分回到药铺,走到门口,老掌柜面露沧桑,对元灵说:“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活着。”
元灵回答:“元灵明白。”老掌柜有资格说那句话,并且很有资格说那句话。刘奇看着元灵走进药铺没有说一句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元灵开始自己的活计,老掌柜两人劝他这两天可以不用干什么,元灵回答自己并不认为布瓦的逝去并不是闲下来的理由。两人看着架势,是说不过元灵的于是也没再劝。
布瓦脸上的表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不是冷漠,而是平静。
宁府,屋中四人齐聚,陈平安问道:“纳兰爷爷,你怎么看。”
纳兰夜行欲言又止,“死狗,姑爷叫你说你就说,磨磨唧唧个啥。”白嬷嬷说道。
“幕后之人可能是冲着公子和小姐来的。”纳兰夜行最终只说了一句。
陈平安其实心里有数,问也只是问罢了,背后之人图什么,死一个元婴剑修就为杀一个普通人,元灵他们在剑气长城也没招什么仇家,
布瓦死后,元灵会如何他们并不关心,他们图的只是给陈平安找些不自在,找些事做,找些东西想。因为陈平安的性格决定了他一定会为朋友多想多做。
“我去看看元灵。”陈平安说完就起身而走,其余三人没说什么,大家都是明白人,在这里普通人的命太不值钱,也太好取,尤其是像元灵他们那种没有什么背景的人。
来到药铺,元灵正在后院整理药材,老掌柜的要求,以后不需要出去送药。
陈平安走进后院,看见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子有些愧疚,上一次是郭竹酒,这一次又是。元灵抬头与陈平安对视。
“此事与你无关,要说也只能是我们自找的,仇我以后自己会报。”
“来宁府住吧。”陈平安只说了一句,他知道这个朋友不需要他人的安慰。
元灵点点头,只有自己活着一切才有可能,其实昨天夜里元灵已经试过穿越时光长河,但结果是过去无法改变,所谓的改变,只是类似平行世界的存在,不然岂不是可以回到过去不断完善自己所走的每一步,现实是即使你做了对现在的自己也不会改变一丝一毫。
来到宁府,宁姚说了一句对不起,毕竟再怎么说还是自己连累了他人,元灵以同意的态度回应。
晚上陈平安来到元灵的屋子,元灵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看到陈平安拎着两壶酒过来。
陈平安举起手中的酒壶问道:“需不需要”
元灵点头,陈平安又问:“需不需要到房顶。”元灵依然点头。
陈平安微微挥手,一股拳意涌出将元灵托起飘到屋顶,自己一个纵身落到元灵不远处,将一壶酒扔向元灵,两人斜躺打开酒壶喝了一口。
天上有明月,周围有灯火,宁府很大,所以其它人家的声音传到这里就没有了,听到的是几声蝉鸣,以及些许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两人没有一句言语,只是静静喝酒,只是……
酒喝完陈平安说道:“我会尽量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谢谢。”这句话说得格外真诚,元灵清楚凭自己这点实力连查清楚事情的经过都办不到,那老妪死之前就是孤家寡人,死后自己便无从查起。
陈平安往斩龙崖走,宁姚正在哪等着他。“怎么样”宁姚问道,
“没事,他很冷静,我们只需要请纳兰爷爷帮忙查一查幕后黑手即可。”
“那是当然虽然现在宁府衰落了,但也不是能够任人宰割的。”宁姚森然的说道,停顿了一会语气又放缓下来,
“他还真是能忍,如此心爱的女子逝去,还能保持如此平静。”
“没错,我想作为他的敌人一定不会好受……”
来到宁府,元灵的时间变得充裕起来,有更多的时间修炼,练拳。平时范大澈他们来找陈平安修炼,不在言语调侃元灵,与元灵说话也是正经,虽然元灵态度和以前一样,不过表情实在太冷淡,所以他们搭话也少。
他们还是喜欢热热闹闹,郭竹酒也认识了元灵,听未来师父说,这是一个和自己师父学问一样高的人,再加上元灵的形象不苟言笑,使这位小姑娘对元灵也很敬重,元灵也会给她说一些现代的道理,
看到她那副为难的表情,元灵说道:“你放心,我这道理是经过你师父认证的。”可郭竹酒终究还是不放心,后来还是陈平安跟她说,可以自己思考,别人白给的道理,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好坏总得看看。她才没那么不自然。
元灵白天在院子中练拳走桩,以他现在的情况在哪练拳都一样,没必要去斩龙崖,而陈平安大多是在斩龙崖凉亭那里修炼,元灵也去过几次,那斩龙崖其实就是一块巨大的斩龙太,像座小山,下面还有一个芥子小天地。
修炼至维也不去城头了,平时如果要出去也是跟着陈平安,这没什么苟不苟的,活着一切才有可能,故而修为进度也很慢。
城头上依旧有小孩打闹吹笛,依然有剑修在练剑,依然有武夫在练拳,只是少了那对既普通又不普通的夫妻,一朵漂亮花儿的凋零也会使有些人感伤。
这天宁府来了两个新客人,齐景龙和他的弟子白首。去了斩龙崖找陈平安,没说几句陈平安与齐景龙又去了芥子小天地。在芥子小天地中齐景龙总结了一下陈平安在剑气长城做的事。
有四件。
第一,开酒铺,卖仙家酒酿,重点在楹联和横批,以及铺子里边那些喝酒时也不会瞧见的墙上无事牌,人人写下名字与心声。
第二,绸缎铺子那边,从百剑仙印谱,到皕剑仙印谱,再到折扇。
第三,街巷拐角处的说书先生,与孩子们蹭些瓜子、零食。
第四,结交了一个普通人,有些学问与人为善的那种。
齐景龙对前三件事进行评价,做得很好,最后一件事提出了疑问。这件事他如何想都想不通陈平安的用意。
陈平安回答,此人心性犹比圣人,此处说的圣人并非指修为,甚至更高,一个思想跳出凡人的凡人。
齐景龙更是好奇,他可从没见过陈平安给过谁如此高的评价,于是生起去瞧瞧的心思,陈平安看出他的想法。
于是带着齐景龙前往元灵住处,白首也跟了上来,来到院中,只见一青衫男子正闭目缓缓走桩,已经有了一些拳势。一遍打完,收势睁眼。
“想必这位就是齐景龙齐剑仙了吧!”
刘景龙看向陈平安,陈平安说道:“提过一次。”
“见过元先生。”“白首见过元先生。”
白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人是谁,要怎么称呼,最终就学着师父叫。
“听说,先生学问高深,不知是出自哪家门派”
“在下并不是出自哪家学派,如果硬要有个说法的话,应该是集百家之所学。天下学问其实很便宜,地上的道理随意捡,只是要自己愿意去捡,愿意去琢磨,学学问就是如此简单 ,不要做那熟视无睹的事,就能有所收获。”
齐景龙也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于是坐下与元灵论道了一番,真正与元灵谈论起来,他才发现元灵与其他读书人的不同之处,其看问题的方向可谓是新开一路,齐景龙暗想,就凭此就足以开宗立派了。
只是其中思想就根本没有开宗立派的宗旨。元灵还将王阳明的心学搬了出来,这让陈平安眼睛斜撇,好似再说原来之前你还藏私啊。
“元先生说的无可厚非,但能做到的人寥寥无几,而元先生却是其一,所以刘某不得不说一句佩服。”其实他心里更佩服的是这样的人竟然能活这么久,真是命数太好。
几人没谈多久就结束了。
陈平安带着齐景龙去看自己的棋局,元灵继续练拳,估摸着再练上个半月就能学习新拳法了。
这天元灵依然在练拳,已经有了一些感觉,怎么出拳,怎么移不躲闪,怎么防守。忽然范大澈跑了进来,一把抓住元灵的手,“走我带你去看戏。”
元灵的速度可比不了观海境,被拖拽得快要飞起来了,几息时间就被拽到了宁府门口,元灵缓了几息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围墙上,旁边是范大澈和陈三秋他们,陈平安也在。
“喂,范大澈,叫你去带元灵过来,你怎么把他弄成这样,你不会用灵气护着他点。”陈三秋小声呵斥范大澈。
“这不是赶的急忘了嘛。”
元灵向四周望去,道路两边蹲满了人,道路中央走来一个女子,容貌不是很惊艳,不过也还算好看,最显眼的其实是她身上传来的勇猛之气。
一个金身境的纯粹武夫,郁狷夫,中土神洲的天才武夫,以最强六境破开金身境,当年去找浩然天下最杰出的年轻修士曹瓷问过好几次拳,当年陈平安与曹瓷对打三场,三场皆输。
郁狷夫从下方走过,到宁府大门前正要说话,突然周围传来轰然大笑。众人把目光看向墙头上那个正与人窃窃私语的青衫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缓缓起身,笑道:“我就是陈平安,郁姑娘问拳之人。”
郁狷夫心中怒火中烧,竟敢戏耍我郁狷夫,陈平安独自走到大街上,与郁狷夫相隔不过二十余步,一手负后,一手摊掌,轻轻伸出,然后笑望向郁狷夫,下压了两次。
郁狷夫瞬间心神凝聚为芥子,再无杂念,拳意流淌全身,绵延如江河循环流转,她向那个青衫白玉簪好似读书人的年轻武夫,点了点头。
眼前这家伙,还算有点武夫气度。
陈平安问道:“问拳在不在多?”
郁狷夫沉声道:“这第一场,那我们就各自倾力,互换一拳?”
陈平安笑道:“你先出一拳,我扛住了,再还你一拳,扛不住,自然就是输了。然后以此反复,谁先倒地不起,算谁输。”
郁狷夫干脆利落道:“可以!半个月后,打第二场。前提是你伤好了。”
此言一出,口哨声四起。有个小姑娘飞奔在一座座府邸的墙头上,撒腿狂奔,敲锣震天响,“未来师父,我溜出来给你鼓劲来了!这锣儿敲起来贼响!我爹估计马上就要来抓我,我能敲多久是多久啊!”
陈平安转头望向郭竹酒,笑着点头。
一瞬间。
郁狷夫拳罡大震。
一拳过后,一些本来对郁狷夫心怀轻视的地仙剑修都皱起了眉头,
这小姑娘好重的拳。
陈平安被直接一拳砸中胸膛,倒飞出去,直接摔在了大街尽头。
大街之上风雷声势大作,除了那些岿然不动的元婴剑修,哪怕是金丹剑修,都需要纷纷以剑气抵御那份四散拳意。
陈三秋他们也立即放出剑气护在元灵身前,
范大澈说道:“元灵你可要好好练拳,你看我这剑气可不够用啊,以后可护不住你。”
元灵点头表示同意。
陈平安躺在地上片刻,坐起身,伸出大拇指擦拭嘴角血迹,摇摇欲坠,依旧是站起身了。
有不少剑修嚷嚷道不行了不行了,二掌柜太托大,肯定输了。
但是连同陈平安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郁狷夫转身就走,朗声道:“第一场,我认输。半月之后,第二场问拳,没这讲究,随便出拳。”
陈平安顾不得藏着掖着大声喊到:“第二场接着打,如何?”
郁狷夫停下脚步,转头说道:“你心目中的武夫问拳?就是这般场景?”
陈平安转头吐出一口血水,点点头,沉声道:“那现在就去城头之上。”
“陈平安,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并无任何私怨,只是问拳而已,但是你我心知肚明,不分生死,只分胜负,那种不痛不痒的点到为止,对于双方拳法武道,其实毫无意义。”
郁狷夫问道:“所以能不能不去管剑气长城的守关规矩,你我之间,除了不分生死,哪怕打碎对方武学前程,各自无悔?!”
陈平安缓缓卷起袖管,眯眼道:“到了城头,你可以先问问看苦夏剑仙,他敢不敢替郁家老祖和周神芝答应下来。郁狷夫,我们纯粹武夫,不是我只管自己埋头出拳,不顾天地与他人。即便真有那么一拳,也绝对不是今天的郁狷夫可以递出。说重话,得有大拳意才行。”
郁狷夫沉默无言。
陈平安双臂一震,袖管舒展,微笑道:“只剩下最后一场,随时随地恭候。”
果不其然,原本已经有了去意的郁狷夫,说道:“第二场还没打过,第三场更不着急。”
陈平安刚要说话。
那些差点全部懵了的赌棍连同大小庄家,就已经帮着二掌柜答应下来,若是平白无故少打一场,得少挣多少钱?
陈三秋他们没有进入宁府,元灵跳下墙头,与陈平安一同走进大门,大门关上后,陈平安伸手捂嘴,摊开手掌后,皱了皱眉头。
纳兰夜行说道:“这小姑娘的拳法,已得其法,不容小觑。”
元灵心想那一拳算下来有多少斤,还有拳中除了力量还有些什么
然后陈平安有些无奈:“只不过今天过后,哪怕我赢了之后的两场,剑气长城都要有一拳倒地陈平安的说法了。”
纳兰夜行摇摇头。
陈平安疑惑道:“不会?”
纳兰夜行笑道:“站着不动陈平安,一拳倒地二掌柜。”
陈平安停下脚步,眼神示意了一下元灵,然后对纳兰夜行说道:“纳兰爷爷,如果宁姚问起,就说我和元灵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