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许是灯影交错产生了朦胧感,竟一瞬间让纪初以为回到了七年前。
眼前的唐时,跟七年前比,也确实没什么变化。
他穿着一件外搭短袖复古印花衬衫,里面是白色底衫,隐隐透着胸腹肌肉的形状。
是他的穿衣风格,休闲、舒适,还花里胡哨。
卡座里还有不少穿着性感的美女,眼睛都长在他身上了。这同样也是他的风格,走到哪都招蜂引蝶。
纪初只看了他两秒,便移开了视线。
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原以为时间治愈了所有伤口,重逢后才知道,有些事情远比想象中记得牢,比如心脏锐痛的感觉。
比起纪初的有意回避,唐时的注视可以说是明目壮胆,完全不加掩饰。
从纪初踏进这家酒吧开始,唐时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她的气质出尘拔萃,明明不施粉黛,却让一众浓妆艳抹的女生失了颜色。
明明很多人,卡座的气氛却诡异地沉寂了两秒。
邵长忍不住干咳两声提醒。
唐时轻飘飘地一个眼神过去,他立刻正襟危坐,噤声。
“说吧,怎么回事?”唐时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他的姿态比之前放松了许多。毕竟,猎物已经步入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酒吧经理上前,把事情过程简单描述了一遍,并拿出了纪见他们桌的账单。
唐时随便瞥了一眼,笑:“赖账啊?”
纪初:“我们……”
话还没说完,被纪见打断。
纪见仿佛被踩了尾巴:“我怎么可能赖账!唐时哥,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我们说好拼酒,输的人买单,是他们输了不认账!”
纪初蹙眉:“你叫他什么?”
“谁是你哥?”唐时眉毛一挑,跟身边人说,“这是跟我套近乎呢?”
纪见双眼发光,跟纪初介绍:“姐,你不知道吧,他是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的冠军唐时,是我最崇拜的车手!”
纪见转而对唐时说:“我不会认错的!你的比赛我都看过,我还买了你的很多杂志,还订做了你的应援旗,今年比赛我一定去现场支持你!”
他激动得双脚跺地,状态宛如追星成功的狂热粉。
不知道是哪一句取悦了唐时,他忽然就不计较纪见的称呼了,视线在纪初和纪见之间逡巡。
“你弟?”他话是对着纪初说的,“不错,嘴挺甜,跟某些人不太一样。”
纪初当做没听到他的含沙射影,警告地瞥了自己弟弟一眼:“纪见。”
纪初声音天生甜软,即便动了气,听起来还是像柔软的轻音乐。但对纪见很有威慑力。
纪见收敛起来,乖乖站到纪初身后。
纪初抬眼,对唐时说:“言归正传吧。这件事说到底,矛盾焦点就是谁买单的问题。”
唐时单手放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放在腿上,狂放不羁道:“这样,你们双方各自陈述一番,我给你们定夺。”
“不用了。”纪初从包里拿住一张卡,递给唐时,“这单我买了。这件事就这样吧。”
纪见不解:“姐?”
唐时嗤笑一声:“几万的单,就这么稀里糊涂买了?事情不理清楚了?”
纪初何尝想吃这个亏,她了解自己的弟弟,这件事,纪见是在理的一方。
但她不想在这里多纠缠。
面对唐时,过去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将这归结于酒吧的空气比较缺氧。
要离开,快点逃离。
唐时不接卡,纪初将卡递给酒吧经理:“结账吧,很抱歉,给你们造成麻烦了。”
酒吧经理愣了一下,看了看老板,没敢动弹。
唐时换了个坐姿,冷哼一声:“你倒是大方。但我这,讲规矩。这账单该谁付就谁付,容不得和稀泥。”
纪初微微蹙眉,她知道,唐时从来不是容易说话的人。
唐时视线落到岳子明身上,打量了一番,说:“你来说说。”
唐时看似玩世不恭,骨子里的霸道却藏不住,虽是坐着,气势却铺天盖地而来,压得岳子明不敢扯谎,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纹身男见状,连忙上前,嬉皮笑脸:“唐哥!哎呀,我们是吧里的常客了,经理知道,我们常来。”
纹身男有意无意地往纪初纪见那边瞥,这话是说给她们听的,意思就是他跟这的人熟,她们跟他斗,占不了什么便宜。
纹身男接着说:“您知道的,我们怎么会赖账呢。都是纪见这小子,狡猾得很,说是请我这弟弟来喝酒,一来尽往贵的点,我弟就是没心眼,见他是同学,没多想,陪他玩了一晚上,结果这小子酒喝饱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要我弟买单。我弟就是个高中生,哪有钱付这些!这才知道被纪见给蒙骗了,我们看不过去,这不,才要她们姐弟给个说法!”
唐时“啧”了一声,当场不给面子:“我最讨厌别人跟我套近乎了。”
纹身男噎了一下,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居然在称呼上。
他有点下不来台,连忙给经理使眼色,帮忙说两句?
岳子明关心地:“哥,你眼睛怎么了?”
纹身男:“……”
纪见笑出声。
都是喊哥,一对比,才发现唐时之前怼他时已经很给情面了。
纹身男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唐时的眼睛,唐时瞟向经理,还未说什么,经理感觉背上一凉,自觉交代——
“这两人来过吧里两次,打过照面而已。”
意思就是,混了个脸熟而已,扯不上什么关系情分。
纹身男尴尬了半秒,自然而然跨过这个话题,重申了一遍:“反正,就是纪见这小子想坑骗我们,你们闻闻他身上的酒气,那些昂贵的洋酒基本都是他喝的。”
卡座里坐得近的女生凑近纪见嗅了嗅,捂了捂鼻子:“是白兰地的味道,喝了不少吧。”
纪见确实喝了很多,身上的酒味也比其他人浓郁。
有人这么说后,纹身男顺杆往上爬,连连附和。
纪见:“我是喝了不少酒,但那是约好的。我们是拼酒谁输就……”
纹身男嗓门大,直接压过纪见:“你们听,他承认了,酒就是他喝的!”
眼看着纪见被冤枉,纪初站了出来,纪见挡在身后。
纹身男肥大的手指指到了纪初面前。
纪初瘦弱的体格在纹身男面前仿佛小鸡面对老鹰,但她挺直腰板,语调镇定,丝毫不惧:“我弟弟说,他和同学是约好了拼酒,谁输谁买单。结果是他赢了,你们输了,那就愿赌服输。是男人,就要有点担当,不管这账单多少钱,咬着牙也得付,不要输了赌局,还把人给输了。”
纪初语速不快,语气柔软得像在劝诫不听话的学生,但话里的立场却很坚定,我弟弟没有错,也不会吃这个亏。
她很专注地看着对方,没有注意到唐时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眸里映着酒吧的灯光,仿佛一只不知餍足的狼,泛着一丝邪气。
末了,他舔了舔唇,喉结滚动,性感得荷尔蒙爆棚,引得旁人移不开目光。
纹身男被纪初的话激起了怒意,手指着纪初:“臭娘们,关你屁事,轮得到你教训老子吗?穿的什么玩意,装得一副清纯样子,背地里不知道多浪荡,酒吧你都来了,装什么清高……”
纪初对这种人身攻击不为所动,也不后退一步。
她知道,会叫的狗不咬人。有的人,只是外强中干而已。
倒是纪见听不下去,挽起袖子,抡起了拳头就要打人。
“铛!”玻璃碰撞的声音倏然响起。
众人一惊,纪见动作一顿,纹身男的粗口戛然而止。
纪初慢条斯理望过去,唐时的酒杯在桌上磕出了裂缝。
可想而知,他砸得多用力。
唐时声音冷得能结冰:“想在我这闹事?”
纪见一怵,麻溜放下挽起的袖子。
纹身男连忙摆手表态:“不敢不敢,就是这臭娘们实在……”
唐时酒杯直接砸到了地上,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玻璃碎片撒了一地。
所有人都看出唐时发火了。
这位祖宗,当年是枫城的小霸王,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后来年岁渐长,性子收敛了许多,但骨子里乖戾的一面仍在。
现在他垂着眼睑,不说话,周身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这是风暴雨来临前的宁静。
嘈杂的酒吧里,这一片诡异地寂静,无人敢说话,也没人敢劝唐时。
唐时喜怒无常,这点纪初以前就知道。
他发火,大概是因为她们不知好歹地在他地盘上闹事,触到了他的逆鳞吧。
大概沉寂了三四秒,唐时抬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再给你们一晚上,你们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这里太吵了,到办公室讲。一个个来。”
唐时站了起来,指了指纹身男:“你先。”
说完长腿一迈,径自在前头带路。
纹身男一喜,连忙跟上。单独讲好啊,私下里说不定还能使点关系,好好给这两姐弟一个教训。
纪初透过跳舞的人群间隙,看着唐时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才移开目光。
不知怎的,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不知过了多久,唐时回来了,后面跟着纹身男。
不同的是,他的衬衫脱掉了,只穿着里面的白色背心,臂膀流畅的线条一览无余,胸腹锻炼有素的肌肉若隐若现。
他挠了挠蓬松的头发,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整个人仿佛刚刚做了运动,血脉偾张,特别舒畅,状态神清气爽。
纪初还未分析出唐时的转变的原因,一个鼻青脸肿的男的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纪初:“?”
“对、对不起,刚才我说的话都是放屁,你就当我嘴贱,我傻逼。”
男的一米八的大高个,佝偻着背在纪初面前扇自己嘴。
“哇?”在座众人惊呼。
邵长吐槽:“这是打傻了?”
纪初愣了一下,要不是靠着这男的手上的纹身,纪初还真认不出这肿得跟猪头似的人是那个纹身男,这伏低做小的姿态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纪初稍稍一思考就明白了,目光落到罪魁祸首唐时身上。
他正在喝酒,拿了一只高脚杯,手背掌指关节微微发红,明显是做了剧烈拳击造成的。
唐时仿佛早就料到她的动作,大喇喇坐在原地,朝她抬了抬酒杯,笑得放肆。
纪初:“行了。”
得到纪初的回应,纹身男这才止住自扇耳光的动作,对她和纪见感恩戴德:“谢谢您大人大量。喝酒的事,也是我赖账,是我鬼迷心窍,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纪初偏过头,不看他,她无意站在高地折辱别人,但也不会怜悯他。这样的人,平日里不知道坑骗了多少不懂事的学生,要是知道悔改,就不会等到现在。
如今不过是遇到了比他更狠的人,他不得不屈服而已。
唐时让人把纹身男带去结账。
“我们走吧。”
纪初以为事情到这就告一段落了,拉上纪见,准备离开。
“慢着。”可能是喝了酒,唐时嗓音有点低哑,“事情还没完呢。”
纪初定定看着他,你还想干什么?
唐时抬手,指了指纪见和岳子明:“这两个,未成年吧。”
纪见点头。在他的偶像面前,他不想撒谎。
岳子明不敢撒谎,也麻利地承认了。
“那就对了。”唐时拍了拍大腿,起身,勾了勾手指,“轮到你们俩了,跟我来。”
纪见、岳子明想起上一个跟他去的人出来变成了猪头,一下子怵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纪初上前一步,挡在两人身前:“你想做什么?”
唐时笑,指了指酒吧大门旁显眼的挂牌:未成年人禁止进入。
“未成年人,混进我的酒吧,这是存心想让我挨罚啊?你说我想干什么?”
纪初知道,唐时这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不会因为对方是未成年人而手软。
“他们的事我清楚,我跟你去。”纪初说。
唐时笑意更甚了:“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