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端坐在莲台之上的佛像庄严肃穆, 与季子随上次在村落外梦见的佛像一模一样。
他环视四周，原先看见的星辰和金乌均已不见, 除了佛像与他位置所形成的范围, 其他地方均是一片神识都无法透过的黑暗。
“这是在哪里？”季子随仰头问道。
佛像垂眸不语，等他再想问时，突然听到一声厉喝, 周围的空间瞬间崩塌，满天星辰再次出现。
那只奄奄一息的金乌, 仍旧蜷缩在星辰之下。
季子随听到了有人跑动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 正是之前跟在后面的玄苍。
“不管你在梦境中听到什么, 看到什么都不要信。”玄苍跑到他面前, 仙戟仍被他握在手中, 锋利的边缘泛着冰冷的星光。
当他追随而来时，就看到季子随静立在星辰之下不动，一道透明的屏障阻碍着他的前行，他就猜到前方设置了幻境。
是幻境么？
季子随低头四处看了一圈，并未看到有人设下幻境的痕迹。
况且，他之前也没感受到恶意。
幻本就由心而生，那座佛的一言一语都跟他心中想要寻求的答案有关。
佛能救世人，但他能力还未达到极致，所以很难救下芸芸众生。
每个佛修都明白这点，季子随自然也明白。
他要成佛才行。
季子随没把他在幻境中的遭遇跟他说，只是点点头, “多谢仙尊出手相助。”
随即,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金乌, “这便是人界的金乌。”
金乌找到了, 人界至少能重现光明。花草树木皆有阳光滋润，不必在黑暗中枯萎。
凡人界的四季仍在，哪怕三界即将融合，他们总还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两人一同走向金乌，等靠近时，季子随这才发现它腹部有一道正在流血的口子。
“估计这金乌是被打中后躲在了虚空之中。”他蹲下来仔细查看金乌的伤势，见它尚有气息微微放下心。
金乌化阳时循时而出，遵照着天道规则而落，是一界中难以取代的存在。而金乌化阳后的光精散满大地，不仅会滋润一界的万千生灵，还会让人产生充满希望之感。
鬼界不需阳光，唯有仙界和人界需要，金乌与天地同在，它们夜晚栖息在虚空的扶桑树中，白日里从东而出，又至西而落。
一颗白色中泛着金色纹路的莲子出现在季子随手心，这是他自白莲而生之时就存在的金莲子，是两颗中的其中之一。
金莲子内没有仙灵之气，却蕴含着一丝混沌之气，里面生机充盈。白莲是在经年累月的檀香和诵经中盛开的，里面的莲子也含着佛力。
季子随把金莲子喂到金乌口中，掌心的佛光一点一点地修复着它腹部的伤势。
等这只金乌恢复再次出现在人界苍穹之上时，它化日时所发散的阳光在初期甚至具备净化之光。
直至金乌把这颗金莲子彻底炼化，随着不断的日落月升，佛力方可在漫长的时间内慢慢消失。
这金乌因邪魔而落，又因佛力而重获新生。
金莲子有两颗，金乌也有两只，仿佛这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佛光阵阵，季子随垂眸时的眉眼间都浸润到了佛光之中，原本不笑时稍显清冷的轮廓在此时显得柔和无比。
他对这世间的一切总是温柔而耐心的，玄苍脑海中浮现在苍梧峰时他与青鸾嬉闹的画面，忍不住如此想。
金乌腹上的伤势在佛光中好转，它伸直脖子看了季子随一眼子，用翅膀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随后，金乌展翅而飞，又在视线的远处回头。
“两只金乌同出扶桑，两只之间互有感应。”玄苍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他起来，“它是感应到了另外一只的存在。”
全部心思在金乌身上的季子随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闻言眸光微闪，语气中带着欣喜，“如此甚好。”
宽大的僧袍衣袖好似一阵青烟从指尖滑过，玄苍指尖微颤，还未来得及多说两句，就看见季子随已经跟随金乌而去。
他的动作顿了顿，垂下手也循着他的方向去了。
有人界金乌的带路，季子随很快就找到了另外一只金乌的存在。两只金乌的伤势如出一辙，他又拿出一颗金莲子喂下。
佛光消散间，两只金乌并排站在一起，朝他点头。
金乌生来的职责就是循时而出，给天地带来光明。
季子随看着两只金乌的方向终于松了口气，轻声道：“有了月升日落，天地才更加清晰。”
玄苍走到他面前，眸光凝在他脸上，“你受伤了。”
两人还在虚空之中，满天的星辰形成的星光足以让他把季子随看得清清楚楚，也看清了他脸上的疲惫和苍白。
星光璀璨，可落在玄苍的眉梢时却平添一丝温柔，他把手中的玉瓶递给季子随，“这里面是仙灵液，你喝了可以补充元气。”
只是季子随的目光仍停留下金乌消失的方向，闻言轻轻摇头，“我没有大碍。”
法阵逆转所带来的天道孽力所对他身体造成的影响可以在修炼中恢复，难办的是孽力会逐渐蚕食他的道心。
可只要他道心坚韧，也不过是多承受一些痛苦而已。
季子随平淡的话无意是一种拒绝，玄苍的手慢慢落下，捏着玉瓶的手中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发凉。
他没法让季子随接受他的好意，正如他无法让昔日的爱人重拾心意一样。
两只金乌的速度很快，在下一个白日时辰的来临之际，人界和仙界终于迎来了光明。
但与此同时，由于三界天柱紧密相连的原因，鬼界的天柱也在这日终于支撑不住地塌了。
三界开始融合，即使有弱水延缓融合的速度，但若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因为弱水总有用完的一天。
不仅如此，弱水可以阻拦仙灵之气一时半会，但却难以抵挡鬼气的侵蚀。
鬼气除了害怕佛光净化外，它的死敌便是六道轮回中的黄泉水。
春日已经彻底过去，炎热的夏日到临之际，季子随和玄苍再也没有见到过白袍人的出现。
“如果三界重开是他的最终目的，那么他现在的目标已经达成了一半。”玄苍负手而立，看着天边的晚霞，侧头对他说道，“若想三界重开，三界融合是第一步，接着势必要让三界重新陷入天地混沌之中，最后才能找出盘古斧让天地重开。”
霞光满地，天边元卷云舒，若不是天空之上的裂口在不断地扩大，今日的好时光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季子随转动佛珠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仙尊怎么知道？”
玄苍看了眼他的脸色，见比前一日要好上一些才微微放心，“昨夜我回了九重天一趟，在我师尊的藏书室里找到了关于此类的记载。”
说完，他拿出一本书籍，“这里面有我师尊的标注。”
两人虽一同寻找金乌，但也不是时时都在一起。季子随除去在三界一事上与他共进退外，剩余的时间从未分心关注他去哪里，又做些什么。
他接了玄苍手中的书籍翻开起来，果真在上面看见了卜浮仙尊标注的一段，正是关于三界融合与重开的记载。
九重天拥有许多仙界难寻的古籍，有些是慈悲殿都没有的。
“估计是当初卜浮仙尊为了修复天柱而特意找来的。”季子随看着上面的字迹随口说道，修长的食指落在被标注的地方点了点，“白袍人为何想要天地重开？”
两人站在高峰之上，云海中有风吹来，旁边青松伫立，落日的余晖随风挥洒，形成一副别样的美丽画卷。
玄苍垂下眼，眸光从他被风吹气的发尾掠过。
“盘古劈开天地，若不是逐日，最终会成为天地初开时的圣人。”他收回目光时又对上季字随清透的双眸，薄唇抿了抿，“但不管白袍人目的如何，他想要做到天地重开，就必须要寻盘古斧。”
三界彻底融合成为一体是，世上的一切都会重新归为虚无再次归为混沌，能做到天地重开的唯有盘古斧才能做到。
盘古斧？
季子随闻言心提了起来，“你是说，白袍人现在没有拿到盘古斧？”
风吹得更大了，玄苍放下手，两人的衣摆在风中犹如翩飞的蝶。
“没有。”他肯定道，狭长的凤目中缀着霞光，“盘古斧一出定会天地共鸣。”
“这三界之中，除了我师尊卜浮仙尊和命族，唯有慈悲殿的古佛知道盘古斧的存在。”
季子随不知道白袍人是如何得知天地重开的办法，但他知道，他们定能在盘古斧之地找到白袍人。
若他们能先一步找到盘古斧，说不定可以从当初盘古开天辟地的事迹中找到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
季子随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现在就回慈悲殿。”
他清冷的眉眼变得无比生动，看向他时嘴角含笑，眸光都蕴着笑意。
在这一瞬间，玄苍好似看见了曾经的季子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