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无人知道，身为凡人的季子随在阵法一途上有着超强的天赋。
他落下晶石的位置十分精准，起先还需要思考两息，到最后就是信手拈来。
映入眼帘的手指骨节泛着玉色，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季子随抬头，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至下颌，眸光璀璨，“成了！”
随着话音落下，晶石以繁复的落地位置为基，形成玄奥图案，一道浅金色的光芒腾起。
乌瞳已经顾不上去心疼作为阵眼的灵石和阵基的晶石，他疾走两步来到阵法前，喃喃道：“成了？”
阵法一途虽入门不难，基础的阵法每个修士都会几个，但越到后的阵法可堪称千变万化。
他之前以为季子随为了进入仙府后安全应该是准备了几个防御隐蔽型的阵法，没想到他连单向传送阵都可以。
关键是，对方的手法看起来熟练之极。刚开始他不抱希望倒没有多看，但等到最后，他都看呆了。
几息之间，乌瞳对季子随的判断就产生变化。
他断定，季子随肯定是因为在阵法一途上天赋极高，这才被宗门或家族送入仙府中，以求一丝仙缘得以入道。
或许散修没办法送凡人进仙府，但宗门或家族自有手段。
“我们没有准确的坐标，只能按照你给的方向和距离进行推断设定。”季子随没等乌瞳回答，清润的双眸中含着笑，“但也算好事，这样离仙府真正的位置肯定有段距离，便于我们观察。”
离仙府越近，天材地宝肯定越多，相应的争斗厮杀也就越多。他俩现在一凡一残，着实没有必要直接出现在争斗中心。
乌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生出一种自己没什么用的感觉。
季子随可没管他想什么，一只脚踏入阵内，催促道，“乌小姐，这传送阵是有时限的，我们快点吧。”
“乌小姐”三个字直把乌瞳听得太阳穴抽抽地疼，他生怕自己纠结起来又被憋出内伤，赶紧跟着踏入。
头顶烈阳高照，传送阵间隔开的空间对比之下略有清凉。季子随浑身一松，等乌瞳完全踏入后，一道白色闪过，两人立马消失在原地。
传送所需的耗能把晶石和灵石里的能量消耗一空，等玄苍的一缕神识到达时，传送阵里的布材已经化成粉末。
热风轻轻一吹，粉末飞扬间落在黄沙之上，分不出彼此。
好不容易找到的季子随踪迹再次消失，玄苍的身形在烈日之下显露，多了几分少年幼态，俊美冰寒的面容上稍显几分稚嫩。唯有那双凤目沉冷，雪衣墨发下的仙尊气度不减。
一缕神识自然没有玄苍本体的全部实力，化出的人形也是按照神识强度相对应出的修为来的。
换言之，玄苍的这缕神识是金丹期，显出的人形就是他曾金丹期的样子，只不过多了时光往后的记忆而已。
金丹期，便是他当初进入仙府之时的修为。
仙府有灵，起先是不肯让他再次进入的。但后来青龙虚影没入仙府后，府灵又同意他进入。
只不过是用一缕神识，而且不允许他插手仙府内修士之间的任何事情。
玄苍本意就是为了直接带季子随出去，他不觉得季子随会找到仙缘，因为曾经也有许多凡人进来过，但除了送掉性命并无其他变化。
所谓不分仙凡，不过是仙府之灵为了平衡天地法则而已。
玄苍根本没去想季子随会不会执着于仙缘，两人早已有百年之约，他不觉得季子随会用自己的性命去堵那一丝可能。
哪怕府灵直言说既然季子随能进来，肯定是因为有份属于他的仙缘。按照仙府内的法则，如果季子随本人不愿意提前出去，他也不能强行带走。
凡人最容易满足于白头偕老，季子随肯定也不例外。
玄苍垂眸，头顶的炙热和渐起的风沙被他屏蔽在外，即使是少年时的面容也带着说不出的矜贵，他生来就受天地钟爱。
道光环绕周身，他朝仙府的方向飞去。
“那前方就该是仙府的中心了。”乌瞳神色中难掩喜色，他盯着不远处华光笼罩之地，习惯性地屏蔽周围的灵气，暗自运转起功法。
传送阵的终点刚好在荒漠与草地的交界处，枯黄与翠绿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出现在同一片天地间互不打扰。
炙热的体感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的微风。
闻言，季子随看出他是想分道扬镳，“既然如此，乌小姐也可以去寻找同门或者朋友。”
乌瞳来仙府本就携带着难以言说的目的，在荒漠中虽行走了这么久，又有季子随带有灵气蔬菜的干扰，但他的伤势在强霸的功法下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先前他以为要在荒漠中呆上几天，这才需要季子随的阵法，但对方毕竟是个凡人，他的目的又不能随意透露，哪能带着他继续前行。
乌瞳本想多说几句好拐到这上来，没成想对方直接说了出来。他仔细看出，并没有看到季子随神色中有什么怨怼之色。
他心里莫名地生出几分心虚。
季子随倒没想这么多，他跟乌瞳非亲非故，又不是同类修士，结伴而行不过是权宜之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乌瞳心虚下脸上有些涨红，宛如涂了胭脂。
虽跟妹妹长了相似的猫瞳，季子随也不可能把他真的当做妹妹看待，“你是要去仙府中心吧，我没打算去那边，也不适合，所以我们肯定不同路。”
对上那双猫瞳似的眼睛，他坦然道：“我就在这附近逛逛。”
他虽对仙缘也抱有期待，但也不会做出不自量力的举动，例如傻乎乎地窜入修士争取队伍中。
两人之间有了短暂的沉默，乌瞳想说些什么，但一触及那清透的眸光，喉咙里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卡得死死的。
“这些给你。”乌瞳垂眸，任由披散的长发被风吹乱，“你不要拒绝，算是我对那晚的谢意。”
季子随含笑接了过来，“好。”
他低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些晶石，顺手放入储物袋中。
乌瞳抿抿唇，见他没有什么想说的，只能转身朝仙府中心走去。
等他走了会回头时，本以为会站在原地的季子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幻想着对方会站在身后等自己的乌瞳：
为了防止卷入纷争中丢了小命，季子随在乌瞳转身后就寻了个看起来人迹罕见的方向走了。
相对于东南方明显的宝气冲天，他走的方向虽靠近仙府中心，但与荒漠接壤，肉眼看去并无多少灵气。
果然，季子随走了一路，不仅没遇到什么天降宝物，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他忍不住想，或许他就这样停停走走个七日就自动出去了？
季子随边走边想，在某个时刻心口一热，像是在冥冥中心有所感，本来继续自行的脚步一拐，徒然间撞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上。
“嘶。”额头上传来刺痛，不用看就知道撞红了，他本能地伸手去摸，却听到身后的抽气声。
有人？
他捂着脑门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光溜溜的脑袋。
竟然是净空和净悟！
季子随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了粗壮的树干，顿时懵住了。
按照他刚才撞树的方向，理应经过净空和净悟身旁，他再如何心大，也不可能没注意到两个活生生的人。
三人大眼对小眼，殊不知净空和净悟心中的震惊并不亚于他多少。
净空率先反应过来，“季施主？”
季子随从愣神的状态中抽出，连额头都没顾上捂了，表情仍有点发愣，“竟然是两位大师。”
微风吹过，身后的树冠发出飒飒的声响。
净空抬头看了眼他身后的菩提树，微胖的脸透着浅笑，“想必季施主也是受菩提树的召唤而来。”
菩提有灵，菩提树乃是佛家重宝，仙府这棵尤甚，菩提树周围自成结界，唯有修佛之人才有机会进入。在苦禅寺关于仙府菩提树的记载中，除了苍蓝大陆的僧人，还未有其他人出现在菩提树边。
净悟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微皱着眉头瞥了自家师兄一眼，不懂他为何这样说。
他看向季子随的目光带着审视，掐指间一道佛光没入他的体内。
季子随只觉得浑身一凉，宛如被早春的风吹了个透，就听见他说：“净空师兄这次猜错了，他能进入此地，完全得益于他身上的醉梦玉匙。”
闻言，净空脸上的笑意一滞，对净悟的行为并不赞同，“师弟，不可用佛光”
净悟却打断他的话，“师兄，我修炼出的自然可以用。”
季子随顾不上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变化，诧异出声：“两位大师，我确实见过醉梦玉匙，但之后却从未见过它的踪迹。”
不知怎么，他听到醉梦玉匙这四个字就一阵心惊肉跳。
“季施主说笑了。”净悟双手合十，随即伸出手指指了指他的身后，“若没有醉梦玉匙，你又如何出现在菩提树下呢？”
他又看向净空，“想必师兄也知道，醉梦玉匙之所以能成为邰家至宝，不仅是因为它是无理由进入蓬莱仙府的钥匙，更重要是它在铸造时融入了一颗千年菩提子。”
季子随听得脑袋嗡嗡自响，入仙府找仙缘的那丁点喜悦在此时全都被净悟的话冲刷得一干二净。
不知过了许久，茫然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颗千年菩提子，就是来自于我身后的菩提树，对吗？”
回答他的，是神色复杂的净空微微颔首。
所以，他能进入到蓬莱仙府，完全是因为不知如何融入体内的醉梦玉匙，而能出现在这，又能因为醉梦玉匙中的千年菩提子。
他以为的仙缘竟是因为于此！
“若不是醉梦玉匙突然消失，母亲该不会突然去世。”
玄苍的话在此时化成梦魇，把季子随深深困入其中。
“轰隆。”
脑海中的惊雷直接把他轰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