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风吹花动人不在
鹿一在御书房，在寝宫，在御花园的每个角落，仿佛都能看到那个清瘦温润的男子。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表哥，你醒过来好不好？”
东宫的侍奉的宫女内监都跪下来请安，“请陛下节哀顺变。”
鹿一擦干净眼泪，转过头吩咐他们，“从现在起，这里你们每天都记得打扫干净，就像表哥在时一样，知道吗？”
众人低头应是。
众人应声退去，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只有鹿一还站在床边，痴迷的盯着床榻上不存在的男子。
她低头凑近了，手轻轻摸上他微皱的眉，“你怎么就不能睁开眼睛，跟我多说几句话呢？”
“表哥，你让我一个人，如何撑起这大历朝？”
“那个傻大个，你就真放心，交给我们两个人。”
“你说过的，要白头偕老。”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若是告诉我，那药，我吃便是了，况你的身子……”
“所以那段时间，你清瘦不已不来见我，秦放的欲言又止，还有那天晚上的药，都是你隐瞒我之事的蛛丝马迹。只我从未放在心上，只当……”
以为是你大限将至。
你何必。
鹿一回想起过往的一幕幕，只觉得心痛难当。
她坐在床沿，慢慢伸手抚向龙榻上的不存在的男子。
他依旧紧闭双眸，眉宇之间透露着疲惫的倦色。
“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实话？”
“我宁愿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表哥——”
她俯身在他耳边，低低唤他。
“你知道的我身子素来康健，那药不过是不能生孩子罢了，你……”
系统瑟瑟不敢言，它一早便知道秦卿所剩时间不多。
尤其是在日积月累饮下绝子汤之后。
更是雪上加霜，身子彻底破败下来。
“系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系统无言。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系统试探道，“宿主，你若是知道了，又当如何？”
是啊，又当如何啊？
现在的一切都是她求来的。
换来的。
秦卿他给了，可是自己的回报，他的利息都没有收够，怎么就走了呢？
鹿一抬起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笑容凄楚却坚决，“那便一命偿一命吧。”
系统沉默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
“宿主，我劝你三思，毕竟你现在已经登基为帝，现在的一切都完全按照我们的设想进行，你舍得吗？
……舍不得。
可是舍不得有用吗？
鹿一沉默片刻，缓缓抬眸，目光坚毅。
“我答应了表哥，等百年后，同穴而葬。”
系统：……………………
系统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找错了方法。
这种情况下，宿主不该是崩溃发疯或者悲伤欲绝的吗？
为什么宿主还这么冷静理智。
刚刚它还以为要殉葬了呢。
吓它一跳，不愧是霸王花宿主。
“陛下……”鹿一走出寝殿，外面的阳光照射在脸上，刺得她眯起眼睛。
她抬手遮挡了一下太阳，身体摇晃了几步差点跌倒，幸而旁边的人及时扶住她：“陛下您怎么了？”
“朕无碍，李嫣，整个皇宫便在你笔下，你可愿同朕，一起给大历女子一个做梦的机会。”
一身宫中女官制式的李嫣，落后一步，看着前方明黄色朝服挺拔如松不似一般女子纤弱无力的女帝，心中涌起万千波澜。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滚的情绪，低声道：“奴婢遵旨。”
她垂首，恭谨的弯腰。
饶是跟在鹿一身边不短时间，此刻听闻她这番话，李嫣也不由脱口而出：“臣，愿意。”
鹿一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她转过身来，神情肃穆而庄严，“之前，我们草拟的大纲可以丰富起来，一点一滴开始着手实施了。”
“是！”
……
鹿一在御书房坐了半日，批改奏折，处置政务，直到傍晚，才带着李嫣回到寝宫，看着宫内已然盛开的海棠花，蓦地一痛。
“那年种下的花开了，可是人呢？”
一树梨花压海棠，斯人再也看不到这一盛景了。
一袭黑衣的少年没有封侯拜将，只求陪在女帝身边，做一个影子。
可惜，她的一生都注定孤独终老，即使身侧有个他陪伴。
鹿一走出御书房，迎面撞上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形，他穿着玄黑锦袍，身后跟着四五个随从。
“小七？你怎么在这儿？”
鹿一讶异极了。
她知道，但凡他活在这个世上，就注定了他与别人不同。
即使他的容貌再英俊，即使他再高贵，即使他的权势通天，即使他曾经威震八方，他依旧，永远只是她的影子，不被世俗承认的影子。
鹿一仰望天空，看着天上的飞鸟划过天空，梨花落海棠。
而那人又在何处。
你在院子里看梨花。
殊不知你也是某人眼中的海棠花。
小七，是啊，他无名无姓，不知来处，没有归处，从那天少女买下他的那刻起，他的一生便已经注定了。
追随那抹光，直至永远。
他还记得那个苍白孱弱温柔的男子看着院子里盛开的梨花，微微蹙起眉头，轻声道：“梨花虽美，奈何凋零的太快。”
小七抿着唇，看着他。
他问，“小七喜欢吗？”
他不语。
他继续道：“若是小七喜欢，便留下来，好不好？”
他还是不语。
男子温润的眉眼，含笑问他，可喜欢海棠花吗？
少年抬起头来，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最后，轻声道：“嗯。”
……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那棵海棠花砍了呢？”
她忽然问了一句，语调平淡无奇，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小七怔了下，“这……怕是不合适，陛下，这是他生前最爱的花。”
“可是他死了。”鹿一喃喃，眼眶泛红，“他不会醒来了。”
小七抿唇，许久才道：“我去将它摘下来，送于陛下。”
鹿一眼圈微红，“小七真乖。”
……
……
一朵梨花，开了，又落了，一次次的重复，终于枯萎。
而另一株新枝却又悄然绽开，像是从未凋零，又像是在期待什么。
鹿一的脸上带着微妙的笑意，眼角的泪痣在阳光下熠熠闪烁。
鹿一看着铜镜里，眼角的那颗痣，从前分明是没有的。
只不知何时，悄然出现，逐渐现于人前。
也或许之前便有，她不曾注意过。
夜里的风凉薄，吹拂在窗台前的海棠花叶上，沙沙作响。
“小七，”鹿一靠近了些，摸了摸桌案前的海棠花枝桠，轻声说道：“我们的国家，需要有新鲜的血液流入，而我希望，那些血液都能是干净纯洁的。你，能帮我吗？”
那朵海棠花枝丫微微摆动，像是回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