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何焕滑完,比赛归于沉寂,直到最后一组的最后两名选手登常
成明赫是冰上新贵,上届世青赛冠军,有人说要是谁能把埃文斯拉下马,非他莫属,可单单有个世青赛冠军就想和奥运冠军掰手腕有点不够分量,还得再等等看。
埃文斯·埃利斯不必说,在场一半的人从世界各地飞来看他,六分钟练习他一出场,相机的快门声夹杂叫嚷几乎成了此起彼伏的协奏曲,在韩国和主场的成明赫分庭抗礼,红枫叶占据半壁江山。
何焕的自由滑惊艳现场,但他短节目分落后很多,基本上退出冠军竞争,人们还是在等待黑马和新王的角逐。
比完的何焕坐在休息室里,这就他一人,教练在陪师兄在六分钟练习,直播画面里成明赫一次次和埃文斯擦肩而过,何焕感觉师兄小鹿乱撞强撑镇定的本事真值得学习,但一会儿下来八成要摇着他肩膀说自己好激动好开心,和埃文斯最近的距离只有8厘米。
真的会崇拜自己的对手吗?
何焕无法想象,他从前对对手这个词完全没有概念,俱乐部的冰场没人和他分庭抗礼,可开始参加大赛再加上听到埃文斯和雷明顿教练的对话后,他愈发感到竞争是件刺激的好事,好像平缓的人生终于汇入一条湍急的河流,前方就是悬高的瀑布。
他现在只想打败对手,崇拜这种感情对他来说是太过模糊的概念。
身后椅子的响动很突然,何焕回头,来的人让他愣了一下。
尹棠穿着中国队的运动服,一条裤腿挽至膝盖,露出修长健美的小腿和脚踝厚厚一层雪白绷带,走路看不出受到影响。他比何焕瘦,肩更窄,脸却有点婴儿肥似的圆,因此显得比何焕要高挑,只是看人时从不笑,眼尾长得严肃冷淡。
可他很友好的看着何焕,不说话只点头,像陌生人最大限度的友好问候。
何焕也点头,他不熟悉同龄人的社交,成明赫的热情很好回应,但不是人人都是阳光四溢的师兄。
前面的几个选手比完,成明赫这时登常
他黑色衬衫和笑容是很符合时代的英俊逼人,有锋芒的好看更让人过目不忘,在他出场前,节目大多是古典和音乐剧配乐,少数人用电影原声乐也大多以钢琴小提琴为主。
成明赫的配乐则来自电影《十字路口》,电子吉他声线尖锐穿透安静赛场,激昂的旋律宣布夺取高地。
真的在像看狂野版的自己在滑冰,何焕想,原来选手之间的技术和节奏是真的可以如此相似,师兄的压步和他没半点区别,进入跳跃前不同的衔接终于有所差异。
差异的原因是师兄第一个要跳的是路普四周。
路普跳和萨霍夫跳技术上都是用刃跳跃,但前者的收与后者的放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美。
随着成明赫完美落冰,他又在掌声中接上路普两周跳,欢呼声更大了,到底是主常
从开始到结束,电吉他旋律力量感丰沛,成明赫也好像不知疲惫,他出色完成七个规定跳跃的每一个,欢呼声一次高过一次,电影中最狂热的斗琴段落是直线接续步的伴奏,师兄不是他,很好控制速度,即使很快,仍然和节拍吻合,最后没出现抢在音乐结束前完成的状况,虽然比赛最后,音乐早就被主场的欢呼掩埋。
师兄的节目和他的人同样,有巨大的感染力,让人忍不住渴望和他产生交流,向心的张力难以抗拒。
作为被师兄这个外向型人格领养的内向朋友,何焕深有体会。
成明赫也得到宋心愉蹦跳的拥抱,最后得分18361分,超过他排在已出场选手第一。
后续只剩埃文斯一个选手没有完成比赛,也就是说,何焕已经锁定铜牌,成明赫至少拥有银牌。
但更激动人心的小概率事件没有发生。
埃文斯·埃利斯用一曲《了不起的盖茨比》原声乐长节目终结所有猜想。
他发挥出色,节目内含三个近乎完美的四周跳,完成分不用看也知道会给到极致,表演已经不是简单的到位可以形容的感官体验,何焕再想赢他也要承认雷明顿教练至少有一句话没说错。
埃文斯·埃利斯有权力傲慢。
19377分。
这分数出来,埃文斯和雷明顿也只是互相微笑,老教练从容地拍拍弟子肩膀,感觉不像是在赞扬,只是认可他在恰当时候做了恰当的事,如此而已。埃文斯也笑得克制且礼貌,从等分区的座位上缓缓站直挥手,有人向他抛洒鲜花,他轻轻朝那人飞吻。
何焕也站起来,他要去颁奖典礼了。
尹棠早就不见人影,屋内空空,何焕一个人显得形单影只,他又看看屏幕,埃文斯还在笑。
颁奖仪式上,按照由后往前的次序,何焕先站上领奖台,银牌的成明赫在他后一个,取得更高荣誉的人要绕至自己下位的面前执意,师兄开心得笑容没从英俊的脸上褪去过一秒,他用力拍何焕的肩,何焕觉得,他的兴奋有一些也是为了自己。
这让他在好胜心的折磨下感到一丝平静的温暖。
但紧接着,师兄就陷入僵硬状态,因为金牌获得者埃文斯来向他致意了。
在和僵硬紧张额头满是汗珠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的成明赫握手后,埃文斯走向何焕。
“在机场的时候,你不是来找我要签名的,对吗?”埃文斯先伸出手。
成明赫还在看自己刚才和埃文斯相握的手发愣,没听到这句话,何焕握住埃文斯递来的手,很有礼貌,但也仅仅是礼貌地回应,“嗯,在比赛之前,我其实不知道你是谁。”
“那现在呢?”
“现在我想打败你。”
埃文斯愣了愣,忘记收回手,他们的手还以友好的方式握在一起,何焕的语调甚至没有任何挑衅意味,他是那样认真笃定,一丝不苟发起充满尊重的挑战。
“很多人都和我说过这句话。”埃文斯说的是实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以前的自己是不会这样讲话的,可如果知道他这样以王者的姿态回应,教练会比他拿下这个冠军还要高兴。
“我相信。”何焕顿了顿,“你有骄傲的权力。”
他的英文字正腔圆,听得埃文斯直到站在冠军领奖台还忍不住想往右手边看。他想到当时教练说这话的情况,又无法回忆更具体的细节。
他听到了?
全世界都在为新的全满贯男子单人滑世界冠军的最后一块荣誉拼图欢呼时,埃文斯努力保持笑容,他当然为自己感到激动,但教练告诉过他短暂的成绩不代表什么,太过兴奋只会迷失;他也为何焕的话心底惶惑不安,教练同样说过,他是所有人的目标,要学会如芒在背时仍然自信并选择不去理睬。
可内心深处真正的埃文斯·埃利斯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我在别人心中,到底是怎么一个傲慢的混账碍…”
他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
这次四大洲锦标赛领奖台上的三个选手全部光芒万丈,夺取全满贯荣誉的埃文斯、冰上最夺目的新贵成明赫、横空出世绝才惊世的何焕。
媒体像吃了兴奋剂,记者会上,问题根本间隙,早就超过组委会规定的采访时间,记者们仍然奋不顾身地举手提问,不知疲倦,最后新闻发布会由于严重超时被强制中断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半。
何焕一行三人是成明赫开车来的,但他因为拿银牌太过激动,和熟识的几个其他国家选手喝了两杯组委会提供的香槟,宋心愉说什么也不让他碰方向盘,三人只好站在江陵冷风中的场馆门前看看能不能叫到网约车或者代驾。
最先在他们面前停下来的不是前来的司机,而是一辆中巴,车门打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探出半个身子,“瑜子,怎么带孩子在冷风口站着,快上车1
“老鹏!你们怎么走那么晚1宋心愉话音未落,人已经跳上车,车里的人顺势扶住她胳膊,又看向何焕和成明赫,“你们两个也上来,快点!外面冻死人了。”
跟着宋心愉进到中巴,温暖裹住何焕,半车人都开始和教练打招呼,原来这是中国队的包车,其他项目几个选手拿到奖牌,采访也刚刚结束,他们正准备一同返回宾馆。
叫他们上车的人是中国队目前的总教练胡一鹏,和宋心愉同在国家队待过,是很好的交情,一直都有联络。之前何焕受伤媒体和冰协联系不上他时,就是胡教练帮忙找到的宋心愉。
像春节时见亲戚,何焕和成明赫被宋心愉介绍向每个教练和随行官员问好,之后她和胡教练聊得火热,成明赫认识之前和他一同比过世青赛的几名中国年轻选手,他中文说得和母语没分别,很快,他们聊得天南海北,相见恨晚不过如此。
何焕谁也不认识,他乖巧走到倒数第二排双人座,挨着靠窗堆在座位上的衣服杂物坐好,戴上耳机。
成堆的衣服忽然动了一下。
何焕这才看清,原来挨着他的不是乱放的衣服和背包,是一个活人。
睡觉被吵醒的尹棠扒开盖在头顶的外套露出两个漆黑的眼珠,朦胧睡意消退的目光盯着罪魁祸首何焕,刚刚清醒之余,似乎也因为不该出现在车上的何焕却坐在自己身边,一脸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