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玫瑰的眼泪
内心里那片阴暗的泥沼滚滚翻腾。
无数她想忘记的回忆片段,如洪水般,朝她席卷而来。
学校女厕最后那间报废的隔间。
抽屉里无数条扭动的软虫。
被污水浸湿的课本。
还有那群人跟在自己身后无尽的嘲笑与谩骂。
在这一刻,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指尖打着颤,黎瑰只是扫过一眼,便不敢再看。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活在江一依给自己带来的阴影里。
那么小心翼翼的,安慰自己可以。
但直至此刻,江一依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当初那面将自己包裹起来的城墙,突然就变得岌岌可危。
黎瑰现在只剩下一个想法。
她不能。
她不能跟江一依待在一起。
黎瑰控制不住朝江一依看去,如今的她烫了一头羊毛卷短发,她的嘴一张一合,嘴里的口香糖被她吹成一个球。
啵~
口香糖破了开来。
江一依伸出舌尖,再次将它卷了进去。
她的双眼犹如毒蛇一般锐利,仿佛黎瑰又变成了她的猎物。
“不打个招呼?”江一依朝前走了两步。
黎瑰条件反射想逃离。
相贴的手掌却翻了一面,温热的指尖穿过指缝,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掌。
虞邵京挡在了她的面前。
黎瑰双瞳陡然瞪大。
身前的背无比宽阔,为她挡住了江一依的视线。
她的心突然好像没那么慌了。
虞邵京好像在无声的告诉她:
纵使她的危墙分崩瓦解,这个人,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站在她的面前,为她搭墙,替她挡风,帮她遮雨。
“切。”
江一依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在地上,咧开嘴笑,嘴角露出一颗尖锐的虎牙,“我又不吃人,有必要这么躲着我?”
“再说了……”
江一依撩了把头发,卷毛打结在一起,更显凌乱,她笑道:“我真要吃人,你躲得了呀?”
江一依说的一点都没错。
她爬山的时候可以提前想到她会走小道。
去洗手间的时候也可以比她还早到综合楼。
她要是想找自己的麻烦,有的是办法。
以前的时候她总是认命。
她就是玩不过江一依。
她认输。
可是现在,交握的指尖一直在轻轻点着自己的手背。
一下两下三下,指尖滚烫。
虞邵京在用无声的方式鼓励自己。
她突然就不甘心了。
凭什么?
初中,高中,现在连大学都要活在江一依的阴影下?
黎瑰回握住虞邵京的手,他在为她挡风,那她也不能退缩。
“我想我跟你没有熟到可以打招呼的地步。”
尽管嗓音沙哑,她还是踏出了只有自己才能踏出的那一步。
她只能自己站出来。
谁保护她都没有用。
江一依呆楞了两秒,似乎是没想到那个好欺负的黎瑰居然胆子反驳她,她嗤笑一声,舌头舔过贝齿。
“很好,这么久没见。”
她朝前走了两步,“长胆子了。”
不料一个高大的身形挡在她的面前,迫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江一依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她抬头,看到来人后,笑了,“我真特么艹了。”
“怎么这么久,还是同一个人保护你。”
“怎么?跟我玩什么玫瑰的骑士?”
“这家伙保护了你五年,你好歹换一个人行不行?”
江一依的话里尽数带着嘲讽,可偏偏让黎瑰愣住了。
什么叫做保护了她五年?
黎瑰从虞邵京身后走出来:“什么意思?”
比起对江一依阴影的恐惧,关于保护的答案,此时此刻的她更在意。
“哈?”
江一依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捂着脸笑得肩膀都在颤抖,半晌,她抬起头,脸上尽是讽刺。
“现在还有人在玩默默守护那一套?”
见黎瑰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真不知道以前的事,江一依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燃,嘲讽地看着她。
“你以为我为什么转学?你以为我高中为什么不直升?”
“如果不是你的骑士单枪匹马,从学校跟着我到游戏厅,只为了打一个赌,我会那么轻易转学?”
“对了,你知道打什么赌吗?”江一依脸上满是揶揄,“他跟我打赌,他要是能单挑过我那些兄弟,我就转学。”
“好不好笑?”
“就为这个?”
打火机在江一依手里打着转,“你猜猜,最后我答应了没有?”
黎瑰脸色惨白,她不想知道答案了。
恍惚间,她突然想起初三的某一天课间操结束。
她在超市正好遇见迎面走来的虞邵京。
他的脸上带着泛紫的淤青,嘴角的小伤口已经结了血痂。
陆屿似乎要跟他说什么,一手枕在虞邵京的肩上,引得虞邵京吃痛的“嘶”了一声。
那天,她匆匆擦肩而过时,清晰的听到陆屿的话:
“痛是吧?”
“还敢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不?”
“两只手也打得过十几只手?”
“以后再这么冲动的解决事情,我真看不起你。”
还有虞邵京松了一口气的笑:
“她认输了。”
黎瑰从没想到,虞邵京身上的伤是因为自己来的。
她鼻子发酸。
她不知道他单独一个人闯进去,面对十几个人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要知道,当时江一依的那些兄弟,都是早就出了社会的混混。
江一依似乎是对黎瑰脸上的错愕饶有兴趣,她点燃烟,嗤笑道:“黎瑰,我真没想到……”
“你闭嘴!”
黎瑰打断她的话,她一刻都不想听江一依的废话。
一秒钟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黎瑰拉着虞邵京转身,想走。
可她的身后却还堵着一个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无许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关切:“黎同学,你没事吧?”
黎瑰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
“走开!”
说完,她拉着虞邵京进了帐篷。
黎瑰止不住的想,要是她当初再勇敢一点,就勇敢那么一点点,虞邵京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是她太晚认出他来了。
晚到这个人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她都不知道。
让他受了这么多苦。
让他默默陪了自己这么久。
思及此处,黎瑰鼻头一酸。
眼眶酸胀难受。
啪嗒。
眼泪溅到了地上。
“怎么了?”虞邵京慌乱了阵脚。
年少的守护和抱不平总是用幼稚的方式来解决。
虞邵京原本只想将这件事放在心里的角落,任它默默被遗忘。
只是不可说的秘密突然乍见天光。
虞邵京捧起黎瑰的脸,“不哭。”
一切为她所做之事皆值得。
哪怕是在幼稚的年纪,做出幼稚的决定。
虞邵京弯下腰,在她眼角处落下轻吻。
原来玫瑰的眼泪,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