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欢呼
在太阳升起之前，官兵们便不费吹灰之力的突破了武家班的高墙。
妄图负隅顽抗的人也好，试图趁机溜走的人也好，都被围绕在外周的普通百姓们勇敢站出来制止。新来的知府大人给了这些被压迫已久的人们反抗吴良的勇气，这不是单单的官兵们的行动。
吴良阴沉着脸，是最后一个被士兵押出来的。他被枷锁紧紧束缚，又被一旁带着怒意的官兵狠狠的压低脖颈，一出来，原先还有些嘈杂的人们瞬间噤了声。
身量高，又体格壮实、有些臃肿的吴良，从未体会过这般被迫垂着脑袋抬眼看人的滋味，更未蒙受过被小小穷酸刁民们扔掷腐烂发臭污秽之物的耻辱。
——可败局已定，连他背后之人也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刺头严武谦束手无策。他成了被丢弃的棋子，只有等死一条路。
人们的欢呼赞颂之声传遍大街小巷，那些被救出来的孩子们也与父母亲含着泪相拥。
严武谦走在大街的正中央，百姓们自觉的为他让路。他脸上挂着柔和的笑，一点不像手段干脆决绝的官吏，倒似个不谙世事的儒雅书生。
他们就那样擦肩而过，严武谦不曾停留一瞬，一点目光都不施舍给他。吴良心中百感交集——这般待遇，就在不久之前，还是只属于他的东西啊！
十数年前，吴良来到武城，建立了‘武家班’。
打着救助关怀那些贫苦人家难以抚养的孩子们，给予他们未来更多可能的旗号。武家班以武城为据点，将整个国家年龄最高不超过十四岁幼年男女收揽起来——让他们读书，教授他们技能，开设各种玩乐场所，给他们谋生的机会。
而那个总是笑眯眯带着几个少年少女在身边的吴良，更是因此被所有人称道菩萨心肠、慈眉善目，他风光无限，势力甚至拓展到了周边多个国家。
——只可惜，真实的武家班却并非这般光鲜亮丽。
不用花钱就能得到的年轻新鲜肉体，尚且白纸一张可以书写上任何内容的纯洁灵魂。对吴良而言，是利润极高的资源。将皮囊最佳的用来笼络权贵，差些的用于皮肉交易，极糟的则可以贩售出去用作苦力。当然，除了这些，还有更多的用处……
吴良做法腌臜，但做事谨慎，又背靠皇都权贵，虽然将这些孩子们利用了十成十，仍是获得了极佳的名声。一两个逃窜出去的孩子也被干脆利落的处理干净，他的真面目从未暴露。
此刻，吴良像被抽了魂般落魄，浑浑噩噩的步步走向府衙。
“大人！快走！”乱箭从四面八方射来，一下子让所有人变的慌乱。吴良眼中一亮——这声音，是晏氏双子她们！
慌乱中困在原地尚未离开的人们，看到了那前来的夺走吴良的带头之人——不、那样的东西，是怪物！
那畸形的怪物……虽然是人类，但任谁看到都会满脸恐惧的喊着怪物——晏氏双子是吴良制作的失败品，但如此出乎意料的忠诚耿耿，因而没有被销毁，反而留在了身边。
富贵之人，寻常的刺激早已体会过，要让他们兴奋需要别出心裁些。于是吴良做出了尝试——将人体改造，人为的制造出一些惊悚又瑰丽的怪物。
挑选出相貌尚可的孩子，将肢体以怪异的角度拼接缝合在他们身上。或是更刺激些，缝上什么别的动物们的部位……用医术高超且守口如瓶的大夫们来做，待伤口愈合，新长出的皮肉将两部分身体连通，作品完成。
当然，这样的做法并不完美。实际上半数以上都死在了缝合期间，剩余的作品们也在伤口恢复的过程中因为感染溃烂而一个个死去。最终顺利诞生的，不足十分之一。
晏氏双子是失败品。或者说，并不是他想要制作的东西——只是意外捡到、半死不活的两个孩子。恰巧都没有半张脸、一只眼睛、一侧的手臂、腿、半侧身体躯干，但幸运的是，头和心脏都是完整的。
那日他心情不错，便大发慈悲的让大夫用做完作品后的废料，将那两半身体一正一反的大概缝在了一起的而已。
——不够美丽的平庸长相，不是他设计的艺术的造型，不是他调教出来的性子。
可她们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像是野草总比精心栽培呵护的盆栽长势更好，她们顺利活了下来，成为了自己的作品之一。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她们的救命恩人的缘故，总是听话的让人有些反胃，像过于黏人的蠢狗，不讨喜。寻常时候，他并不待见。
——但此时就该另当别论了。
光是凭借骇人的外表，晏氏双子就让那些人一下子愣住。而她们责目标明确，没有丝毫多余的停顿，一刀斩断吴良身旁侍卫的脖颈。
鲜血溅的到处都是，人们惊恐的尖叫逃窜着。吴良边卸下镣铐，边冲着她们发问，“怎么就这么点人？其他人呢！”
“都在外面接应呢！”
她们和吴良分别骑到马上，一路狂奔。她们在后，负责解决背后穷追不舍的官兵们。
晏氏双子被吴良精心培养过，武力高超，加上本来一同混入城中的都是精锐，纵然一路上人数不断减少，他们依然逃出了城门，往城外更远的方向前进。
忽然，晏氏双子被砍落马下，那畸形的身体被一剑从中间连接处劈断，又翻滚几下才停住。
而吴良和最后的两个侍从，则趁此机会，顺利逃脱。
“切！还是让他逃了吗！”
几人骑着马，姗姗来迟。此时只能看向远方，懊恼极了。
严武谦也皱了皱眉，无比愧疚，“是我的疏忽……没想到他不止那两个据点。”
他的视线移动到地面，只剩下敌我双方的尸骸，“不过，我早已做好别的准备。他无法逃出武城地界，便只能藏到附近这几个山头。一个月多后，待准备周全，再攻上山，将他擒获！”
他为死去的官兵们哀悼，满脸伤感，带着恨意的补充，“……生死不论。”
时间回到现在，即十日前。
戴木辛终于将严武谦的记忆梳理清楚。也就是说，就在这几日，他要解决的最大的麻烦，便是那个吴良了。
再次抬头看向屋外——天已经彻底黑了，按照严武谦的习惯，该去向老夫人请安了。以及……还有那个他的妻子魏阮儿。戴木辛头疼极了——又该如何应对呢。
随机应变吧。他按了按眉心，不情不愿的伪装着严武谦的姿态，出门了。
四十日前，武城城外。
晏氏双子还没有彻底死掉，她们的生命力总是如此顽强。
那两半残破的身体在地面费力的挣扎着。她们两人的脑袋都是完整的，抬起头看向对面之人，艰难的彼此一点点缩短距离，靠拢。
“姐姐！”那年龄小一点的女孩急促的呼喊。
或许是临近死亡。她们已经到了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的地步。唯一仅存的目标，只有与对面最亲之人团聚——明明就差一步之遥，她们努力向对面之人伸手。
最终，费力向前延伸的指尖，依旧没有彼此触及便垂落下来。二人便彻底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