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交换
一时间，恪宕鲸完全失去了一切意义和目标。她就那样漫无目的的，走在早已物是人非的故地，那个曾经杀死她的村落的原地址。
时光荏苒，所有都变得太多了。
今时今刻，那个贫瘠落后、重男轻女，只有杀女婴出名的古涂国，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仅是地貌建筑，还有承载于其上的经济和文化。
这一万年间，整个世间都似乎经历了重大变革，打破一切的重大变革。
如今的这里并非村庄，而成了一个镇子。若是在她那个时代来说，如今的这里算是无尽繁华、不可高攀了。
高墙红瓦，修得那么威风气派；还有那么多商贩，人们口袋里有钱，居然可以买得起；进进出的人身上的衣料，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如此精美柔软、颜色亮丽夺目的好东西。
——越看，她心里越凉。
游历在街上，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有着的是沾满血腥的脏污杀戮经历，没有的，则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思绪感情。
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是那么刺目，那么轻而易举，让她变得扭曲痛苦。
好久，直到天色暗下去，街上空无一人。她才又一次身心俱疲的闭上双眼。迈开腿，不知走向何处。
先前在那轮回空间里，她渴望离开，渴望自由；如今杀了很多人，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抛弃一切，历尽千辛万苦的终于出来了，却又产生了明显剥离不适、不知所措的阵痛悲慠感。
天地很大。只是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罢了。
不知不觉间，恪宕鲸走到了山上，在当年那口，扔满了无数女婴尸身、充满罪孽的枯井边，驻足停下。
如今，她的境界，已经是修为颇高的修仙者。所以，她无比清晰的看到了无数的盘踞在此处、饱含冤孽和恨意的女婴亡魂。
她皱着眉头，又施展术法，一手亮起一团白色光球，扔入井中。
光球像一个巨大的缠绕着的毛线球般，自井口位置冒出一手指粗细的亮条，不断向下延伸，光球不断变小。一直到井底，光球消失，整个井被那条一路向下贴壁的白色光条照亮。
恪宕鲸又在眼前覆盖上一层朦胧的金光，低头俯视，眯下眼窥探着井中景象。
满，好满！
因为数目太多，完全超出了井身所能容纳的极限，无数女婴灵魂被挤压成男子拳头大小的团状，将整个井体塞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
这般，她们自然无比难受，费力挣扎翻涌着试图逃离，却依旧动弹不得，仍在其中备受煎熬，夹着嗓子发出无数此起彼伏、婴孩独有的纤细嘤咛声。
这些魂体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扣住了。
不是那村人请来的三脚猫功夫道士的手笔。那装模作样、虚张声势的符篆压根无法对她们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那样的程度，只会让婴灵被激怒、随意出手就能反击。
怎么会做到让她们被困在这里万年？天方夜谭！
恪宕鲸心里有火，可同时，又有一种畸形的欣慰快乐。
她的脸颊发烫，有些晕晕乎乎的，自试炼开始到现在，终于真正，十分开心、发自肺腑的笑了。
配上她这张本就清秀稚嫩的少女脸庞，这久久难得一见的笑容，像春日树梢那分散着绽放，只有稀疏的零星几朵的雪白梨花，美丽又泛着些许凉意。
到了这会儿，恪宕鲸也想好了。就把这当做自己这出来后的人生目标吧！
她需要一个理由的，一直。
她需要背负哪怕是责任和期许，承受着旁人的期待与依赖，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形单影只，踽踽于世。
否则，她简直不知自己存在的必要了。
她不了解的事情太多。
比如。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如今承受到的一切，是每一个同龄的男男女女，是每一个诞生于世的普通人都会经历的同等稀松平常、不足挂齿的事吗？
还是，这一切都只有她不幸的遭遇了，这些无端的痛苦紧紧依附在了她身上。她不想了解，无从知晓，一无所知。
她又再一次无比满足的感慨——太好了，太棒了，自己终于拥有能证明自己出来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了！
决定了，她一定要救这些女婴，让她们从这桎梏中解脱，让她们可以入轮回投胎！
可现实却很糟。
恪宕鲸脸色难看，咬着牙。方才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所有一切竟都打了水漂。
从开始的自信轻松，到后头一次次尝试无果，嘴角愈来愈向下，直到连笑脸也摆不出来。她才知道，连这般看似轻松的事，都如此无力无能。
她尝试加大力量，可依旧，用蛮力冲击对这强烈的桎梏毫无任何作用。
相反的，无理由的攻击，只是让那些力量将女婴灵魂操控的更紧，圈得更紧，紧紧在手心里攥着，稳固如铁钳。
她轻啧一声，嘲弄的咧了咧唇角。
可情绪化的迁怒过后，她反而眉头皱得更深。她万年所学，近乎倾囊抛出，为何，为何连着是什么都看不出呢？
她双手抱胸，挪步兜圈。若有所思的眼睛转动着，调动起脑中的一切思绪记忆，搜寻答案。
突然，恪宕鲸脑海灵光一闪——会不会，刹？
刹，按照书中记载，使整个六界都寥寥无几的古怪存在。编撰书籍的人尚未明白刹的来龙去脉，因而只是提了零星数笔，她也是忽的，才记起这犄角旮旯里的一个词。
她生出一种猜想：会不会是当初那地方太过阴邪，而生了刹？
刹是愚笨未开化的，会闹出自己左手打右手的笑话。
这里属于刹又困住刹，刹终年累月被这里蕴藏的苦痛迷惘所滋养疯长涨，共同组成这紧紧纠缠不放的黏腻吃人沼泽。
恪宕鲸勾了勾唇，生出了许多解决思路。其实这般沾点阴的事情，寻找地府阴司解决是最最便捷有效的。
但她哪敢寻求地府帮助。
她是非死非活、逃脱地府阴司轮回审判的古怪存在啊。
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揭露罪孽，她怕是会在地狱被施加无数的痛苦刑罚，受尽一切，最终，被抹去记忆，丢进畜生道先轮回她个的几万世。
……她单是想想就会心生怯意。
终于，也就是在这种时候，她才豁然开朗，真正读懂了自己。原来，自己虽不想活，但也不想死啊。
但是，事情还是要解决的……恪宕鲸忽的咧嘴一笑，乐了。
是啊，她是不能解决眼下这个问题，但她有办法的啊。比如，让眼前这口井里的东西，自个儿毫无保留，亲身和自己谈个条件。
要知道稀奇古怪的术法，她在轮回空间里可看了不少呢！
刹这东西愚笨，不知如何交流，那你便帮它啊，比如，送给它能够传达表述的嘴巴！
她双手捻诀，无比轻松、洒脱，笑的张扬。
井口处开始延伸出无数红黑交织的咒文，恪宕鲸二指夹住一张符箓，挥力一甩，在空中变成一大堆，缓缓的打着旋儿降落。
还没等它们落下去，地上的符文张牙舞爪，伸出黑色的小手将这些符纸撕扯吸入。
很快，地上出现了一行和红黑符文如出一辙的纹样。黑白符文像小孩般激动变换着，似乎都没有恶意。
成了！
恪宕鲸眼神定定，白色的符文开始发问。“如何才能让我带走那井中婴灵？我是说全部。”
黑符文好言相劝，“啊，不行！不要太贪心，一个两个我可以给你，就当交个朋友。全部可是有一千七百二十五个呢！你要来干嘛？”
恪宕鲸心中一惊，这么多！
白符文也不拐弯抹角，“我想救她们，救她们所有人。”
黑符文这次似乎无比犹豫，乱成一团好几次拼字拼到一半又乱回去，好半晌，才委委屈屈解释，
“可我也要她们有用啊！我要拿她们当修炼材料，才能快点顺利化形！”
“成为什么种族都好！我不想再当刹了……”声音越来越小。
恪宕鲸想了想，“你的修炼材料可以替换吗？我来找！”
“这个，这个！应该可以！我只知道人类婴孩就很不错，别的我没机会接触到也不知道哎。”
好，好！
一箭双雕，她自然会乐意。 恪宕鲸心思活络，她本就有复仇的想法，这刹的想法与她别无二致，她答应的痛快。
“好，我会给你带去两倍量的男婴，相应的，你要让我换走那些女孩儿，是所有！”恪宕鲸拍案定板。
黑红符文也近乎同一时间，惊喜的字节抖动变大，“好！一言为定！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恪宕鲸也轻声，语气里含着笑意回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