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82她每一次都拿自己的性命要挟朕
宁寿宫朝东的偏殿,虽说与别的宫室相比,依旧破败,却算得上敞亮干净,勉强可以住人。君念便将君陌母子暂且安置其中。
多事之秋,一\\夜无眠,他走出宣室殿,在宫中漫无目的地闲逛了片刻,不知不觉地又行至了宁寿宫的偏殿门口。
他踯躅了片刻,伸手去推那宫门,只听“吱呀”一声闷响,沉重地仿佛他胸口压着的万千心事。
他站在门边上向屋内环顾了一圈,只见淑太妃正坐在临窗的木榻上,怡然自得地阖目养神,而君陌听见了动静,从老旧的棋盘之后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他。
他对着他无奈地笑,然后径直走到他的对面坐下,揶揄道,“皇兄倒是随遇而安。”
君陌的目光在他的眉眼之间逡巡了片刻,垂头低笑道,“你看起来倒是有些不安。”
“你的人来救过你。”君念将手探入棋篓中,抓起几枚白子握在手心中把玩,然后漫不经心地丢出一句话来。
君陌顿住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向君念。
君念见他愿闻其详,微微一笑,“有人在宫中升起梅灯示警,梅苑的内卫倾巢而出,所以五个人一个都没有逃掉。”
君陌的脸色微变,他将手中的棋子随意丢入棋盘,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现在何处?”
君念也在棋盘中落下一枚白子,然后将大片困死的黑子一枚一枚地捡出,“你的属下个个武功绝顶,与内卫相斗,内卫总有折损,所以他们困在内廷之中,被用点刑,放点血,也在情理之中。”
君陌不再关注棋盘上的败局,站起身来踱至窗前,沉默了半晌,方道,“这都是沈思的主意,是不是?”
“朕不能确定。”君念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
“你可以确定,”君陌转头看向君念,声音前所未有的冷肃,“珩通,你还要袒护她到什么时候?”
君念仰身叹了一口气,一\\夜未眠,他此时已极其疲惫。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踱至君陌近前,从袖中取出一封奏折,递给君陌道,“这是神机营大将军潘远给朕的密折。”
君陌接过密折,疑惑地看了君念一眼,却听君念续道,“几日前,神机营副将简雍率众哗变,消息传到云州,西林人趁机袭击彬州,驻扎在彬州大营的霍冲旧部趁潘远与西林相峙不下的时候,绕过彬州,拿下了云州,如今正据城不出。”
君陌垂眸在密折上略扫了一眼,禁不住笑道,“还真是个两难的抉择,若是你放任不管,千机营与简雍的几万部众会合,拿下彬州指日可待,到时候霍冲坐拥云州彬州千里沃土,进可自立为王,退亦有足够的筹码与你和议。若是你派兵增援,值此多事之秋,焉知霍冲不是想调虎离山。到时候你能不能自保都很难说。”
“皇兄久不在朝堂,难得对时局利弊还看得如此透彻。这是朕的疏忽,前些时日,内卫探得神机营的张元与霍冲多有勾结,朕便寻了个由头让简雍顶了张元的职,却不想简雍才是内鬼,”君念叹了一口气,又从袖中摸出一封信笺,仍递给君陌,“这是朕安插在镇远候府的间卫刚刚传给朕的密信。”
君陌将信笺展开,信笺之上,寥寥数行笔墨,一目了然。
“候夫人被霍冲与郡主囚于镜雨湖底密室,生死未卜,密室守备森严,或与八卦谷有关,属下不敢妄动,还请陛下示下。”
君陌看完,禁不住仰头大笑,“又是一个两难的抉择,不过却比上一个容易一些。你若是放任不管,纵然得不到美人,却能保得住江山。你若是忍不住去救她,江山必将岌岌可危,而你的美人也未必会对倾心。”
君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踱至窗前,看向窗外银妆素裹的红墙黄瓦,眸光渐渐变得坚毅而沉稳,“朕的想法却与皇兄不同。彬州那边,朕怎么会被霍冲牵着鼻子走?他可以利用西林来对付朕的神机营,焉知朕不能利用西林来对付他?至于静言,”君念顿了顿,他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半晌后方才低声续道,“皇兄说的不错,朕曾经放弃过她一次,若是朕这一次再不去救她,那么朕会彻底失去她。但若是朕去救她,也未必会失去江山,不是吗?”
“是可以,”君陌挑了挑眉峰,有些玩味的试探道,“除非你放了我和我的属下,所有问题必将迎刃而解。”
“是吗?怕是来不及了,方才内卫来报,沈煜早已经不在府中了,”君念转头看向君陌,突然将话锋一转,“朕刚刚还在犹豫,要不要派出暗卫千里追杀呢?”
君陌刹时间面如土色,他思量了片刻,斟酌着开口道,“若是你信得过我,或许我可以找得到他。”
“朕不过玩笑,皇兄权且安心,”君念的面色一松,转而摇头笑道,“朕知道何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朕不会动沈煜,留着他,朕还有别的用处。”
君陌松了一口气,仍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沈思的手段明明不算高明,为何你总是甘心入瓮?”
君念仔细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神情无奈而专注,“因为她每一次都拿自己的性命要挟朕。她的性命她自己从不在乎,她的丈夫也未必有多在乎,可是朕却在乎得紧。”
入了夜,镇远候府一切如常,君念计算着守备巡防的空当,从后院的矮墙跃入,直奔向内院的镜雨湖畔。
入了内院的院门,君念方才察觉,候府内院的守备森严,不同于往日,而他安插在府中的间卫也没有在约定的地方接应。
君念权衡了片刻,取了景月扇握在手中,回忆起密信中的方位,沿着镜雨湖畔一步一步地仔细丈量着。如此向前行进了不过一刻钟左右的光景,方才发现湖边有一丛枯草长势与周边不同,似乎被人拨动过。
他探身上前,将枯草拨开,发现枯草隐蔽下的青石砖块。
君念直起上身环顾了一圈,发现青石砖正对着湖中心的燕歌台,石室设在镜雨湖底,入口放在燕歌台,那么开启机关的青石砖十有八\\九便是眼前这块。
君念俯下\\身,将青石砖挪动了半周,飞身掠上燕歌台,果然看见歌台东北角的立柱上敞开了一人来高的门洞来。
君念顺着立柱而下,进入湖底的暗道之中。他小心地迈着步子,心中暗暗丈量着距离,暗道不过数丈来长,如此算来,暗道尽头的石室应在镜雨湖的东南岸,而镜雨湖的东南岸正临着候府后的疾云山。
君念缓缓推开石室的门,石室内透出冰冷微弱的灯光,然后他看见沈思的面容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的苍白虚弱。她靠墙而坐,奄奄一息。
他几步抢至她的身边,疾声唤她的名字,她似乎听见了,睫毛轻轻地抖动着,却虚弱地撑不开眼帘。
他摸索着去握她的手,想要渡些真气给她,谁料想触手之处,一片湿冷。君念心中一惊,连忙捋开她的袖口,这才发现她右腕上的殷殷血迹。
他扯下一截衣摆,将她的伤口裹紧。又小心地握住她没有受伤的左手,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然后将真气顺着她左手腕的脉门源源地渡入她的体内。
他感觉到她原本冰冷的身躯渐渐有了一些热度,微弱的呼吸也变的急促起来,她动了动双唇,似乎有话要说。他便凑到她的唇边仔细甄别着。
她此时已渐渐地缓过神来,声音也清晰了几分,他听见她轻声地嗫嚅着,“机关开启后一刻钟内便会自动关闭,你快出去,不必管我。”
君念微微一怔,他下意识地向石门外的暗道看去,只见暗道之中一片幽暗,然后有极细微地拖曳声传来,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时间拿捏得分毫不差,让君念禁不住要在心中叹息,只是他仍不觉得后悔,因为若是他不来,她或许真的会在这无人知晓地密室之中血尽而亡。
于是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柔声安慰道,“你身上还弱,再歇一会儿,什么都不必管,一切有朕。”
他看见她似乎舒了一口气,然后安然地阖着双目,气息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