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37有缘无缘，不过一念之间
雅阁之后是一处水榭，沈思随着店伙计沿着水榭上的廊腰缦回，缓缓向前迈着步子。女萝嫌她走的慢，此时早已奔至几丈远开外的假山旁。
“就是这儿吗？”女萝指着假山旁的月洞门，回头对着沈思招了招手，又嚷道，“那我先进去。”
“小小姐，等一等。”见女萝伸手去推那月洞门，店伙计急忙高声阻止。
谁料想店伙计话音未落，女萝已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从月洞门中飞了出来。
“我们东家的性子古怪，这水榭里处处机关，一步踏错，是要出人命的，”店伙计急得简直快要哭出声来，“夫人，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沈思抬手扶在廊柱上，隔着水榭目光悠远地看向月洞门内的一片幽深，漫不经心地笑道，“你放心，她应付得来，就算是应付不来，给她点教训也好。”
女萝未料到月洞门内另有玄机，一时措手不及，待到反应过来时，忙将右脚尖在左脚背上轻轻一点，暂且稳住身形，然后眼观八方地寻找借力的地方。
一垂头的功夫，正看见水榭中毫无规则地散落着几处石墩，女萝不及细想，忙坠下\\身形，去踏那石墩。
谁知右脚刚在石墩上踏实，便觉得石墩已凭空下陷了几分，女萝暗叫不好，急忙跃起身形。机关却早已启动，万千银针破水而出。
女萝忙提了一口真气，将身形后撤了几分，对着银针将袖一扫。这一扫看似随意，实则蕴了十成的功力，银针在半空中生生地调转了方向，向月洞门□□去。
就在此时，月洞门竟毫无预兆地关上了，银针尽数钉在门板上，传出抓心挠肝的闷响声。
沈思分明地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月洞门内传出，再侧耳细听时，却仍是寂静一片。
女萝此时已不敢在石墩上借力，只仗着一口真气，便向沈思所在的回廊上急掠而来。奈何方才接连强提真气，掠至一半便有些气力不济，女萝忙踏了一下水中的荷叶。就在此时又有一阵铃铛声传出。女萝也不知看见了什么，惨呼了一声，竟失足跌入了水中。
月洞门内的铃铛声此起彼伏，女萝在水中扑腾挣扎着，神色惊恐，仿佛坠入了血池地狱一般凄厉地呼救。
沈思并不理会女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面。水面无风，荷叶却如同被人操纵了一般，左右摇摆着。沈思刹那间心中雪亮。不甚高明的幻术，致幻的药物便是藏在这荷叶之中，荷叶上栓着极细的线，引入月洞门内，此时正牵在操纵者的手上。若是沈思料的没错，铃铛便拴在线的另一头，掩人耳目罢了。
沈思扯下半截衣袖掩住口鼻，将呼吸转为内息，飞身掠上水面，袖中的流云飞出，如一道利刃，在荷花池上方的虚空中轻轻一扫，割断了荷叶上的引线，铃铛声立时变得杂乱无章了起来，半晌后方才归于平静。沈思转身掠至女萝身边，探手往女萝胁下一架，携着她掠至了月洞门前。
女萝身上的衣衫尽湿，当风一吹，连打了几个喷嚏，人也清醒了过来。她武功不弱，心思聪慧，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对着月洞门内就要开骂。一扭头功夫正看见沈思一个眼刀甩了过来，连忙噤了声，抱着双臂可怜兮兮地蹲在一边，抖得像筛糠一般。
“舍妹生性顽劣，惹得尊驾不快，我替她向尊驾赔个不是，”沈思拱手对着月洞门笑道，“看在舍妹方才着实吃了不少苦头的份上，还望尊驾能赐杯热茶，让她祛祛寒意。”
月洞门内沉寂了半晌，然后只听“咣当”一声，朱门洞开，沈思看着月洞门后的曲径幽深，有一瞬间的愣神，刚刚分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这个时候，店伙计已从水榭上的回廊中一溜小跑地奔至沈思身边，见状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夫人，东家这是让二位进去。”
沈思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女萝的惨状，不知为何心中竟动了一念恻隐。
沈思俯下\\身去，握住女萝冰冷湿腻的手，又暗提了一口真气，将真气从掌心缓缓地传出。
女萝吃了一惊，歪过头来看向沈思，这才感觉到一股暖流正顺着手上的筋脉传入四肢百骸之中。舒服得她浑身一哆嗦。
“姐姐？”女萝一脸迷惑地看向沈思。
沈思对着女萝温柔和煦地一笑，然后手上微微用力，拉着她站起身来，携着她的手一起向月洞门内走去。
月洞门内别有洞天，狭窄的青石小径，浅紫色的丁香花树夹道而栽，四围假山环绕，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活水，顺着假山壁潺潺地汇入中间的小池塘中。小池塘边有一处紫竹撮角亭。亭中的轮椅上坐着位白衣青年。
听见身后的动静，白衣青年转动着轮椅，转过身来。
青年的面色有些病态的白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白衣纤尘不染，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角一直蔓爬至下颌，破坏了原本清隽的面容，让人不忍直视。
沈思松开了女萝的手，目光毫不避让地打量着眼前的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将轮椅停在亭中竹桌的主位，对着沈思与女萝比了一个手势，延二人入亭，“夫人内力深厚，看来为令妹祛寒的热茶已无需在下奉上了吧。”
青年的声音儒雅温润，女萝下意识地抚了抚衣袖，这才发现方才沈思源源传来的内力已将她的衣衫烘干了。
“雕虫小技，让东家见笑了。”
沈思与女萝步入亭内，在竹椅上坐下。青年为二人各盛一碗茶汤奉上，对着沈思笑道，“听家仆说是夫人要买在下店中的碧玉蝴蝶？”
“正是，还请东家给个价钱。”沈思接过茶汤，却并不着急着往嘴边送，只是抬起右手的食指在茶碗边上轻轻地摩娑着。
白衣青年垂首一笑，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笑道，“这顶碧玉蝴蝶无论夫人出多少钱，在下都不会卖。”
沈思的手上略顿了顿，有些意外地抬眸看向白衣青年，笑道，“既是如此，东家又为何邀我在此相见？”
“这顶碧玉蝴蝶是受一位朋友所托，要送给一位有缘之人。在下自然是要见了夫人之后，才知与夫人是否有缘。”
沈思拧起眉头，打量着青年无懈可击的面容，追问道，“那依东家看来，如何才算有缘？”
“有缘无缘，不过一念之间，夫人这么问便已落了下乘，”青年仰身靠在椅背上，满脸讥诮地笑道，“况且夫人连在下的一杯茶都不敢喝，又怎么会与在下有缘呢？”
沈思微微一怔，随即端起茶碗，一仰而尽。将茶碗反扣在桌上，沈思笑道，“我生来体热，自幼不喜热茶，倒是让东家多心了。”
青年盯着沈思面前的茶碗看了半晌，突然笑道，“婆罗膏可解百毒，夫人这茶喝得好没诚意。”
沈思心中一惊，这翠缕阁的后院处处透着古怪，她不得不小心提防。所以白衣青年将茶碗递予她时，她便从袖中拈了少许婆罗膏，涂在茶碗边上。不想竟被白衣青年轻易识破了。
沈思略有些尴尬，扭头看向自从进入这亭中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女萝。女萝正对着正壁而挂的一幅观音送子图出神，像是觉察到了沈思的视线，女萝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沈思眨了眨眼睛，然后用一种软糯悦耳的方言对着白衣青年说了一句。
白衣青年脸色微变，愣了片刻，才用同样的方言答了一句。沈思目光茫然地看着二人如同对歌一般一唱一和了半晌。最后女萝有些挫败地摇了摇头，怯怯地看了沈思一眼，轻唤了一句，“姐姐。”
白衣青年与女萝方才在争辩些什么沈思已心知肚明，而争辩的结果也不问自明。
沈思不愿再多纠缠，站起身来敛起裙裾对着白衣青年施了一礼，道，“既然东家不愿割爱，那我便不强人所难了，这就告辞。”
沈思正要转身，却听青年的声音静无波澜地从身后传来，“夫人若真想要这碧玉蝴蝶，自会有办法得到它。在下恐怕夫人根本就不屑为它花上半点心思吧。”
沈思闻言身形略顿了顿，却并没有回头，径直向月洞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