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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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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告诉朕,是谁让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君念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心中释然,亦不觉莞尔。她竟想要保护他,就如同很久之前那样。

    君念跟着沈思走到琴案前,只站在距她尺把远的地方。君念知道沈思一向自恃过高,其实是半瓶水晃荡,他必须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随时准备救场。

    只见沈思的食指在琴弦上依次划过,琴声玲珑铿锵,是曲将军令。再细听,沈思的琴声中竟蕴了内力,听者稍不小心就会被扰乱气息。

    这丫头什么时候竟学会了这门本事?君念微微一笑,再看和稽渊,正盘膝坐在数尺远的地方,宁神静气,调整气息,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思的举动。

    初时,琴音轻缓柔和,如羽扇拂面,轻纱绕身,让人神思轻松,轻而易举地便沉醉其中。和稽渊甚至跟着琴音轻轻打起了节拍。

    突然沈思的食指轻拈,指尖飘出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颤音,和稽渊觉得心脏随着琴音抖得厉害,忙静下心来呼吸吐纳。

    方才的颤音带来的不适尚未平复,琴音紧接着变得高亢了起来,和稽渊强睁双目,盯着沈思的动作,突然间发现沈思食指间的琴弦正化作千丝万缕,向他袭来。他忙飞身躲闪,那琴弦却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如影随形。

    幻相,这一定是琴音造成的幻相,和稽渊此时神思已乱,灵台上仅剩的一点清明提醒他,只要毁了琴音的源头,幻相自然烟消云散。

    和稽渊勉力看向沈思,眼中杀机毕露,他暗提了一口真气,扯下一截衣袖蒙住双眼,一招鬼夜愁风掌就向沈思袭去。谁知掌风未起,突然觉得双眼一痛,有锐物直射入目。

    和稽渊痛得大叫,恍惚间听见沈思调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此良辰美景,和稽先生若不愿欣赏的话,这双眼睛不如就借给小女子一用吧。”

    这一切变故地太快,君念却看得真切,当琴音已臻化境时,沈思悄悄取了流云在手,只等和稽渊承受不住琴音化出的幻相,阖上双目时,便将流云飞出。

    “和稽先生在江湖中也算小有名气,若是不小心折在小女子的手里,小女子怕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沈思将流云收回袖中,弹指飞出几粒花蕾,解了另外两名黑衣人的穴道,温和宽厚的笑容中蹙着一派真心实意地忧心冲冲,“你们快走吧,待会儿若是我夫君来了,恐怕就走不了了。”

    两名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飞身架起和稽渊,跃墙而出,和稽渊不甘地咒骂声从墙外远远地传来,“沈思,我会记得今日,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沈思不以为然地弯了弯嘴角,扭头发现君念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轻咬了咬唇角,半晌方才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恶毒?我已经不像我了,是吗?”

    君念轻轻地叹了口气,缓步行至沈思身边,然后突然出手,往沈思背腧穴上轻轻一拍,沈思一个撑不住,一口血喷涌而出。君念出手如疾电般顺势封住了沈思周身几处大穴,沈思顿觉浑身失力,瘫倒在君念怀里。

    方才沈思一边催动内力弹琴,一边飞出流云时,就已经内伤不支。君念在一边看得清楚,她那时分明是将一口即将喷吐而出的血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君念抓起沈思的右手切她的脉搏探她内伤,这才知道她被和稽渊的掌风伤及心脉,后来又接连强提真气控琴,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君念恨得牙关轻颤,他将沈思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前,低声道,“你当真需要做到这个程度吗?就算是失手被擒,谨之也自有办法救你。”

    “那你呢,”沈思气息微弱仿若游丝,言辞中却有一种不依不饶的倔强,“若我失手被擒,你会救我吗?”

    君念心念一动,垂头看向沈思,只见她涣散的双眸中映着纷乱的星光,悠远地仿佛可以穿透时光。

    她既知道他在身边,竟然还那般不知轻重。君念一时气极,言不由衷道,“你一不是我的妻,二不是我的妾,你是死是活,于我何干?”

    “你放手。”沈思仿佛刚刚回过神来,闻言不禁恼羞成怒,她无力地挣了一下,不想竟牵出一阵猛咳。

    沈思伤得不轻,他方才当真不该惹她气急,君念心中懊恼,忙轻抚了抚沈思的后背,待她平复了,索性将她一把抱起,凑到她的耳边笑道,“你若是心里不痛快,想怎么骂我都行,只是这动静若是大了,惊动了府上的人,再传到谨之耳中,你猜他会怎么想?”

    沈思果然安份了许多,只将一双黑漆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君念。

    许久不曾见她如此活色生香的模样儿,君念有心多看一会儿,可终究还是怕她又牵动内伤。君念腾出手来点了沈思的昏睡穴,将她抱回卧房。

    沈思的卧房中常年氤氲着梦甜香的浅淡芬芳,让人神思缱绻。君念无暇他顾,将沈思放在卧榻上,从袖中瓷瓶中倒出枚大还丹,喂入沈思口中,然后盘膝坐在沈思身后,助她气息流转。

    沈思的内伤颇重,体内多处气机凝滞,若要一一打通,十分费时费力。君念本就是关心则乱,此时更是心猿意马,百感交集,待助沈思行完大小周天,已是满头大汗。

    君念小心翼翼地将沈思放平躺好,摸了摸她的脉搏,脉搏跳动虽然微弱却很平稳,应该已经是无碍了。君念微微松了口气,轻轻地坐倒在沈思的chuang边。

    刚刚抱沈思进屋时就已顺手解了她的穴道,但是她方才内力消耗极大,怕是还要再睡一会儿。

    君念叹了口气,轻抚上沈思的睡脸。沈思睡得不太安稳,眉头锁得很紧,鬓边的发丝汗湿了,贴在潮红的脸上,轻恬的面容便添了几分媚意。

    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沈思在他身边这样不设防的睡着,而他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烛火透过浅红色的灯罩照在她象牙色的肌肤上,留下一抹暖色,她此时美得轻描淡写,却动人心弦。

    “嗯?”一声嘤咛唤回了君念的神思,君念看见沈思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幽澈。就是这双眼睛,原本总是弯如新月,亮如辰星。可如今却静若深潭,再不见悲喜。

    “皇上。”待看清了眼前的情形,沈思连忙撑起上身,意欲翻身下chuang。

    “你身上有伤,免礼吧。”君念苦笑了一下,他早就该明白,方才沈思会再唤他一声二哥哥,不过是顾忌着他微服在外,怕他暴露身份引来不便而已。

    沈思依言不再起身,低垂着头靠坐在chuang上,默不作声地轻咬着下唇。

    君念伸出手来,食指抚过她被咬得泛白的唇角,向下划落在她精巧的下巴上。

    沈思没有作声,亦没有闪躲,只是被咬着的唇角越发苍白,君念心中一痛,手中的力道便加重了几分,他捏住沈思的下巴,恨声问道,“告诉朕,是谁让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你。”沈思眸光微动,未加思索的回答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仿佛她一直在等着君念这样问她,而这两个字早已在她心中迫不及待,呼之欲出。

    沈思眼中的怨毒让君念心中一震,他木然地将手收回,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恨朕?”

    沈思阖了阖双目,再睁开时仍如往常那般无悲无喜,“皇上多心了,臣妾已嫁为人妇,无论是爱是恨,都只为夫君一人而已。”

    沈思言辞中的怨意,竟让君念心中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慰感,他不由地伸手理了理沈思的鬓发,语气中多了一份久违的温柔与耐心,“方才在院中你曾说过,你那时喜欢过我,那现在呢?”

    沈思皱着眉头,用一种几近困惑的眼神,在君念的眉眼间细细地打量着。就在君念觉得自己情不自禁地就要吻上那双翦水明眸时,沈思却轻轻地别过了脸去,“自臣妾出嫁那日起,心中就只有夫君一人。”

    “呵,”君念垂下手来,苦笑了一声,“朕只负过你一次,你就不再要朕了。可谨之负过你那么多次,你的心中却仍旧只有他一人。静言,你这样对朕不公平。”

    沈思深提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君念却先一步竖起食指抵住了她的双唇,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沈思,将声音压得低沉而轻柔,“你自幼伶牙俐齿,朕向来说你不过,所以这次你只听朕说。”

    “是朕负你在先,朕自然不能强求你回心转意。但是静言,朕可否要求你至少不要这样拒朕于千里之外?你自幼养在皇祖母身边,与朕也算是兄妹的情份,你时常去长乐宫看望皇祖母的时候,可否也能去宣室殿里看看皇兄?或者,你不愿与朕单独相处,这也没什么,但至少不要总避着朕,让朕远远地看着你,知道你平安喜乐,朕也就安心了。嗯?”

    沈思低垂着头,目光纠结在君念垂在明红色锦被上的墨蓝色衣袖上。那是极挺阔的料子,一应花绣全无,看起来沉稳安宁。衣缘上是墨蓝色的掐牙,颜色稍浅一些,好像和他今日束发的骨簪是同样的颜色。沈思抬起头来想确认骨簪的颜色,谁料想,这一抬眼正迎上他眼中专注的温柔。

    被君念这般静静地看着,沈思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她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就是他倾心爱重的绝代风华。

    这样的错觉让沈思心中莫明地慌乱了起来,她不由地目光一错,正扫过他轻轻抿起的凉薄的唇。相面的人常说有这样唇形的人多半薄情,倒是说得准了。沈思这才恍然醒觉,君念的温柔是不见底的深潭,她曾沉溺其中,险些万劫不复。而如今,再不会了。

    沈思舒展开眉目,轻轻弯了弯唇角,然后郑重地答道,“好。”

    君念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笑道,“你的伤不轻,朕先回宫了,你早些休息。治内伤的药朕会托在皇祖母那儿,明日就送到你这儿来,你记得用,嗯?”

    君念深深地看了沈思一眼,心中不由地又在掂量着,下次见她还要过多少时候。对她的这份情仿佛就在这样的扳星数月中,一日日地噬骨吞髓,深重地让他每每思及都不由地胆颤心惊。

    留连处,越发不舍,尚未离别,就已开始想念,君念岂会不知,他越是情深意重,沈思便逃得越远。他咬了咬牙,站起身来,飞身仓皇地向院外掠去,他害怕自己慢一步,便会舍不得走。

    看着君念的身影消失在念月轩的影壁之后,沈思不由地长舒了口气,同一处深渊,她竟险些又沉\\沦一次。于是此时想来,仍是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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