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灯光昏暗的酒吧里, 桌面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看得人眼花缭乱。
秦枭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喝酒闹出的乌龙, 他走近吧台,在调酒师礼貌的微笑下,说:“一杯橙汁。”
他回头看酒桌,王肃和江临皓不知道在闹什么,两个人又打又骂,林延盯着何叙舟,臭着脸不知道在说什么,而何叙舟则低头喝酒, 看也不看林延一眼。
如果他有千里耳的话,秦枭就会听见林延说的是:“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死心吧。”
“您好,您的橙汁。”
“谢谢。”
秦枭接过喝了一小口, 酸酸甜甜刺激着味蕾,他不止一次的感慨,这里的美食的确令人沉醉。
吧台忽然来了一位新客人, 秦枭倚着吧台喝果汁, 兴许是他的卫衣牛仔裤穿得太学生气, 松软的黑色头发没有经过加工的自然生长, 一米七八的身高手里抱着一杯橙汁, 就连狭长的眼睛在这样的衬托下都多了几分纯良。
那人跟秦枭搭话:“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
循声看过去, 秦枭看见说话那人的长相,他脸上化着有些浓的妆,衣着是当下流行的方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妖娆的气息。
秦枭皱着眉, 面前浓妆艳抹的男人看他不说话,目光逐渐放肆地在他身上流连,从上到下,直到停在某个不可描述地部位。
太子殿下这回真真切切的感觉自己被冒犯,狭长的眼眸逐渐幽深,拿着橙汁的手蠢蠢欲动。
一道声音打破诡异的气氛:“这位先生,恐怕你没机会认识了。”
秦枭的手腕被一只手握住,他偏头看过去,何叙舟死死地盯着向他搭话的男人,仿佛不知名的危险正在酝酿。
就在他以为可能会发生一场闹剧的时候,男人撇撇嘴,惋惜的目光看向秦枭,发出不屑地声音:“原来是个0啊”
他看见何叙舟的脸爆红,就连脑袋都低了一些。
男人摇曳生姿的离开,秦枭疑惑:“0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一开始何叙舟还能保持镇定,那么秦枭的这句话像一个导火索,何叙舟低头看他被自己握住的手腕,手腕好像在发烫,烫得他手心出汗。
何叙舟猛地缩回手,“没什么,你别听那个人胡说八道。”
太子殿下向来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潜质,他盯着何叙舟的眼睛追问:“那你慌什么?”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专注,何叙舟竟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他猛地抬手捂上秦枭的眼睛,喉结微动,“你别这么看着我。”
秦枭的世界忽然变得黑暗,他透过指缝看见何叙舟的脸,那样炽热的眼神是他从来没有在何叙舟身上见过的。
也许是某种对危险的预警,秦枭沉默了。
王肃是个自来熟,林延也是,这个聚会热闹非凡,事实证明喝酒上了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两个人当即相见恨晚,就差现场拜把子了。
王肃举杯:“兄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来走一个!”
林延跟他碰杯,感激涕零:“从今以后除了枭哥,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王肃再次倒满酒,“以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你尽管说话!”
林延倒酒回敬他:“有事找我,我一定帮!”
眼看着林延一杯酒下肚,王肃戳戳身旁的江临皓,压低了声音:“这丫酒量怎么这么好,喝不醉啊。”
“我怎么知道,况且你灌他干什么呀?人家又没招惹你。”
王肃瞥他一眼,“你懂个屁!”
林延这孙子护秦枭跟护犊子似地,不把这丫先灌醉舟哥哪能有机会跟秦枭单独相处。
很显然,林延把王肃当相见恨晚的兄弟,王肃把林延当何叙舟爱情的绊脚石。
酒过三巡,多数人已经不省人事,这时时间也已经到凌晨两点,在场清醒的不剩几个,王肃酒量的确好,林延已经醉得趴在他肩头哭诉,他还能保持清醒。
“枭哥,林延扒着我不放,我把他送回去,舟哥就麻烦你了。”
秦枭坐在沙发上,对面的林延已经死死扒着王肃的脖子,哭到完全失态。
“我想我妈了呜呜呜呜她当初为什么不要我呜呜呜我过得好苦啊!我讨厌我爸!我再也不想见他了!呜呜呜他居然打我!”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眼泪黏黏糊糊贴在脸上,秦枭低头看看自己干干净净的衣服,冲王肃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等人都散了,沙发上只剩下清醒的秦枭和——因为醉酒睡着的何叙舟。
他走上前摸摸何叙舟有力的手臂肌肉,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小身板能把这个人弄回家。
秦枭把手从何叙舟后颈处穿过去,尝试着把他抱起来,用尽了力气也没有让熟睡的人身体离开沙发一公分。
他有些颓丧地喘着气,试图把人叫醒,“何叙舟?你站起来自己走!”
一秒,两秒,三秒一动不动。
他拍拍何叙舟的脸,“醒醒!”
秦枭的脸凑得很近,他皱着眉脸色焦急,何叙舟终于睁开茫然的双眼。
两个人凑得很近,呼吸仿佛在交缠。
何叙舟呼吸一滞,忙别开脸,“你扶我起来,我自己走。”
秦枭不疑有他,搀扶着他的胳膊。
或许是仗着何叙舟喝醉了,秦枭的顾虑便少了,他扶着走路摇摇晃晃地何叙舟走在马路上,累得腰一阵酸疼。
他的重心几乎全部压在秦枭身上,忍无可忍之下,秦枭骂他:“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重!”
何叙舟停下脚步,秦枭也只得站定。
可何叙舟站不稳,于是秦枭只能站在他面前让他靠着,这样一来,外人眼中两个人像是抱在一起。
十月初的温度已经开始转凉,微寒的夜风吹得何叙舟清醒几分,他的头搁置在秦枭的肩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他犹豫着伸出手臂,穿过秦枭精瘦的腰,紧紧抱住。
秦枭先是愣住一瞬,而后恼怒:“何叙舟!你起开!”
他用力想掰开何叙舟的手,可那双手臂死死地箍着他,活像两根钢筋。
“何叙舟,你死定了!”秦枭下最后通牒。
何叙舟眯着眼睛,呢喃着:“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我好想你。”
秦枭一切愤怒情绪瞬间消散,他果然是世子。
何叙舟不是一个感情外放的人,秦枭想,如果不是因为醉酒,可能这辈子何叙舟也不会说出“我好想你”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秦枭这一瞬间心跳如雷,他缓缓地,缓缓地回抱他,“辛苦你了。”
他死得早,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想来一定是不容易的,推翻一个朝代哪有那么容易,但是为了他,秦枭知道,何叙舟一定会去做,哪怕竭尽所能,哪怕赔上性命。
空无一人的街道,两个人紧紧相拥,这个和解晚了太多年,彼此的心结在生与死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秦枭问他:“我死后,你有没有把我的尸体放在宫门前?”
忽然一阵寂静,察觉到何叙舟的沉默,秦枭以为他睡着了,正想抽回手,却被他更加用力抱住,似乎要把他融进骨血。
秦枭感觉到脖颈处有温热的眼泪滴下,哽咽的声音在他耳畔:“放了,刘羌发现后震怒,把尸体挂在城门曝晒”他似乎痛苦得说不下去,咬紧了牙关。
这些回忆对何叙舟而言是不愿再回想的痛苦,秦枭先是怔住,然后小心翼翼拍打着何叙舟的背,他语气从未那么轻柔过,“没事了,我现在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不是吗?”
这个结局在秦枭的意料之中,刘羌那个疯子,绝不会允许秦枭这样挑衅他的威严,也正是因为他这样震怒后的报复手段,更能激化百姓心中对他的不满和仇恨。
可是何叙舟的反应,却在秦枭的意料之外。
他哭了。
前后两辈子,秦枭只见过何叙舟两次掉眼泪,一次是他死的时候,一次是现在。
背上的手在他死时的伤口处摩挲,秦枭听见他问:“疼吗?”
“不疼了。”
寒凉的夜风中,何叙舟忽然退开少许,手掌从背后上移到秦枭的后脑,幽暗的眼神与秦枭对视。
危机感油然而生,秦枭后退半步。
“殿下,你从来都只考虑自己。”
“你想死便要死,你倒是死得从容死得深明大义,却要我活下来承受痛苦。”
“你不愿意相认便不认,我孤独痛苦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活了十六年,我都已经对你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事实认命了,可是你出现了!你肆意的出现在我面前,不负一丁点责任,你明明知道你就死在我怀里,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痛苦,可你却不肯主动与我相认!”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没有选择退缩,如果我坦率一些,结局会不会变得有所不同,可是历史不会改变,人的生死也不由自己,既然能重来一世,我不想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看着何叙舟逐渐变得冷冽的面容,秦枭瑟瑟发抖地抱紧自己。
他抿起嘴角,有些慌张,“我承认我赴死的确是自作主张,但当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应该同你商量再做决定,你别生气,我同你道歉。”
秦枭从未如此心慌过,他解释着:“至于没有跟你相认——”
何叙舟却不想再听了,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嘴巴张张合合,似乎看见他在皇宫中高谈阔论的模样,他想起自己在他死后的两年起义征战,想到这痛苦难熬的十六年等待,他已经等得太久,不想再等了。
覆在秦枭后脑的手掌忽然用力,他微微低头贴上秦枭柔软的唇,这是何叙舟第一次在秦枭清醒的时候吻他。
秦枭怔怔地看着忽然贴近的脸,何叙舟的唇很凉,凉意沁入,秦枭觉得自己腿有点软了。
他想,这时候他是应该清醒理智的推开他,然后义正言辞说:“你这是大逆不道!”
或者痛快地赏他一个耳光,让他滚。
然而事实是,秦枭有些沉溺其中的闭上了眼。
唇齿间辗转流连,时而轻时而重,这让秦枭想起一些快要忘掉的回忆,那个夜半突袭他的醉酒登徒子,原来是何叙舟。
何叙舟稍稍退开少许,秦枭便伸着脑袋追上去,贴着何叙舟的唇继续与他纠缠。
恍然间心脏猛地一沉,太子殿下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腿软着倚在何叙舟胸前喘着气,脑袋搁在他肩上掩盖自己烧红的脸。
太子殿下虽然没有过喜欢的女子,但也的确不曾对男子有过猎奇的念头,他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这一吻,让太子殿下颠覆了自己的观念。
秦枭试图找补:“世子,你这是大逆不道,你喝醉了,我不跟你计较,你回去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
越说越没有底气,秦枭想到主动吻回去的举动,扭头便走。
“你自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