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清晨的阳光将秦枭唤醒, 他睁开朦胧的双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发怔。
敲门声打破了宁静:“少爷, 吃饭了。”
是管家的声音。
太子殿下愣住,恍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东宫。
“殿下,是时候用膳了。”
一天里头他听得最多的便是这句话了。
意识逐渐清明,秦枭从床上坐起来,光着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刚睡醒的嗓音有些沙哑:“知道了。”
敲门声戛然而止。
秦枭约摸猜到了什么,只有秦巍在家的时候, 管家才会准时准点叫他起床吃饭,其他时候都由着他。
衣柜里几乎没什么正经衣服, 除了学校发的那两套校服,秦枭买来的衣服不是裤子上破了几个大洞, 就是上衣镂空。
这对保守的太子殿下而言无法接受,他从衣柜里掏出那件几乎遮不住什么肉的上衣,神色复杂地探究了半晌, 这也算是衣服?
他找了许久, 终于从衣柜里翻到还算可以接受的衣服, 牛仔裤宽松, 秦枭套上裤子, 手覆在裤拉链上的时候神情忽然一阵恍惚,想到何叙舟替他系拉链的事儿。
脸红了红, 太子殿下呢喃:“真丢人!”
穿好衣服下楼,果然秦巍已经坐在餐桌上了,秦枭想到上次被这个男人怀疑的事情,不自觉放轻了步子。
管家看见秦枭下楼, 招呼道:“早,少爷。”
秦枭一怔,秦巍握着汤匙的手也是一顿,然后偏头朝他看过来。
既然已经被看见了,他反而自在了一些,脚步加快,一并坐在餐桌上,今天的早餐清淡,他听管家提过一嘴,秦巍口味比较清淡。
秦枭坐在秦巍对面,管家就站在他一侧,朝他挤眉弄眼地示意。
“……”
他低下头假装看不见,却听管家轻咳一声。
秦枭不得不硬着头皮抬起头来,冲秦巍说道:“早上好,父亲。”
秦巍的手指顿住,然后微微颤抖。
他没抬头,视线还停留在餐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秦枭才听到他低低的回应:“嗯,早。”
太子殿下没有做过父亲,可是他做过十几年的太子,被父皇寄予厚望的太子,即便皇宫之中血缘关系浅薄,父皇对儿女的爱也不会是假。
秦枭想,虽然秦巍看起来对儿子漠不关心,但秦巍若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人,恐怕也会难过吧。
他抿唇冲秦巍笑了笑,小口小口的吃着早餐。
心不在焉的想着被自己遗忘的回忆。
中途秦巍吃完饭就出门了,管家松了一口气,“他虽然看起来不在意,但他心里很高兴。”
秦枭咀嚼地动作放慢,试探着用嚣张不屑地语气说:“他如果真的在意,就不会对我这幅态度了。”
管家急忙解释:“不是的,少爷您别这么说,他只是……”
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说的事,管家缄口没再说下去。
秦枭抬眸,冷淡的眉眼有些迫人,“只是什么?”
管家没说,只是劝他:“有些话不该我来说,但是希望您以后不要再故意跟您的父亲对着干了。”
故意跟他对着干……
秦枭嘴巴紧紧抿起,这句话父皇也同他说过,那时他与何叙舟势如水火,整日不得安宁,父皇也是这样劝他:“太子,你不是小孩子了,何必要故意与叙舟作对,岂不是幼稚至极?”
像是被挑中了某根神经,秦枭下意识拔高了声调:“谁故意跟他对着干了!我有那么幼稚吗?”
管家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因为上了年纪而生理性眯起的眼睛都瞪大了。
秦枭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磕磕绊绊的解释:“我……我只是……”
苍老的声音仿佛某种叹息:“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是吗?”
秦枭浑身一僵,握着牛奶杯的手缓缓握紧,眸子忽然暗淡下来,他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半晌,客厅里响起他低沉地声音:“呵……谁要引起他的注意了,他算什么东西。”
说完,他即刻起身,仿佛要逃离某种令他不愿意接受的声音。
等他上楼之后,一声关门的响声重重落在管家耳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秦枭回到自己的卧室里,这里光线很好,整间屋子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太子殿下很难想象,秦枭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学校里似乎很多人讨厌他,同时却也怕着他,本该是温暖港湾的家,父亲却和他形同陌路。
秦枭是不是想引起秦巍的注意他不知道,但是他,太子殿下,绝不是。
他站在卧室中的落地镜前,镜中的人和那个白面玉冠的少年一样,却又不一样。
昨夜回到家,他试着从浏览器上查询了一些历史资料,但却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那些资料看着正常,却又十分不正常。
譬如上面写太子殿下自缢于东宫,譬如上面写殷王朝灭于殷元695年。
史料残缺,更多的历史资料便没什么了,这个朝代好像被人一笔带过,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秦枭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握住,肆意拉扯。他从未想过,原来到头来,他眼中的家国不过寥寥数笔。
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让他有些疲惫,不自觉回想起那些年文武百官,朝上拌嘴,朝下私斗,文人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太子殿下有幸见识过几次,均是乐得不能自已。
文人有文人的傲气,武官大多虽然憨厚了些,在家国大义面前,却最是坦然,为大殷百姓顶起了一片天。
太子殿下还记得那个姓李的将军,曾经用难听的话骂过他,是个老顽固,嘴皮子特别利索,当时恨他恨得紧,现如今反却有些想念他的喋喋不休了。
秦枭躺在床上,脑中一会儿闪过家长的云,一会儿又想起东宫的树,后来还想起他养的那只蟋蟀。
脑袋昏昏沉沉,太子殿下做了一个梦。
这梦里的事儿太久远,远到他早已经忘了个干净,远到他分不清这到底是发生过的,还是梦里臆想出来的。
太子殿下那年十二岁,正是调皮的时候,宫院墙边种了许多桃树,桃花盛开的季节,满园纷飞着粉色的花瓣,却没什么人来赏。
最近皇帝心情不好,几次三番大发雷霆,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一个白衣少年静静地伫立在墙这边,他安静得过分,一动也不动。
直到墙院那头有了些细微的动静,他才仰头看着那面墙,这面墙并不高,少年站在那儿,只需踮起脚尖抬手便能摸到墙头。
一刻钟过去,他便保持着这个动作看了一刻钟。
而后,那墙头上冒出一个少年的脑袋,他小心翼翼地来回张望,确定没人后才翻身坐在墙头上。
他只顾着看远处,却没想到近在咫尺的墙头下边还站了一个人。
秦枭吓了一跳,看清那人是谁,小声说道:“世子,你在这儿站着作甚?”
何叙舟挑眉看他,不答反问:“那殿下坐在墙头又是作甚?”
太子殿下被呛声,抿着嘴不肯答。
底下站着的白衣少年郎神色温润,最终无奈一笑,朝墙上坐着的少年伸出手,轻声说:“下来。”
太子殿下骄傲扬眉,“本宫不用你扶。”
何叙舟:“若是摔了……”
“本宫又不是孩童,即便摔了也不会哭鼻子。”
白衣少年收回手臂,一双仿若盛了星河的眼睛缓缓黯然,原本翘着的嘴角敛起,“殿下自然不会。”
太子殿下眼尾轻轻挑起,将手伸出去,话音一转:“不过……方才本宫被世子吓到了,这便当作世子的赔礼吧。”
骄傲的少年朝他伸出手,何叙舟又重新笑开,伸出手去接他。
太子殿下从上方看下去,花瓣落在世子的墨发上,他眉目精致,仿若一副画卷。
手掌相接,秦枭借力跳下去,稳稳地落地。
待他轻拍衣袍上的灰尘,何叙舟这才娓娓道:“殿下可是又偷跑出去玩了?”
秦枭面色一僵,他这年才十二岁,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被这么一炸便露了个干净。
“本宫只是找些宫女太监玩,再说了,整日待在宫里学那些个之乎者也,多无趣啊。”
他试着说服何叙舟:“世子,你是不知道,本宫今儿个遇到的那个小宫女是刚从宫外头被招进来的,听她说宫外头可有趣了,好些咱们没吃过的美味呢!”
何叙舟语气淡淡:“御膳房听到殿下这话,恐怕是要闹腾一番了,山珍海味还不够殿下吃了。”
“那……”太子殿下涨红了脸,嚷道:“物以稀为贵嘛!”
瞧着何世子脸色仍然不好看,秦枭不得不继续说:“本宫今儿个还从她那儿学了首小曲儿,世子若是不高兴,不如本宫唱给世子听?”
太子与世子如今都是十二岁年纪,世子却比太子殿下高了一截,如今站在一起更为明显,秦枭说完这话抬头看他,免不了不高兴的蹙了眉,嘀咕道:“怎么又长高了。”
白衣少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睛里也有了笑意,轻声说道:“殿下怎能轻易给臣唱小曲儿,岂不是乱了套。”
纷飞的落花中,何叙舟听见那个少年说:“本宫只唱给世子一个人听,他人又怎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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