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谁大
皇帝要整顿吏治,清理国家的贼寇用来治河的消息就这么不经意间传出北京城,一时间老百姓有仇的报仇,有恨的报恨,多少旧事被重新翻了出来。
幸好景泰皇帝陛下高瞻远瞩,早有先见之明,一大波新的监察御史被派了出来。配合着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一起划到了大明南方用来调查取证重整官场风气。
南京官吏们也仿佛得到了新生,南京的同一套班子挑选了一批精兵强将直接负责了大明朝北方的整顿行动,
按照皇帝陛下最新发布的最高指示,三大、五小的“八反活动”在大明朝正式展开。
三大即针对官吏为主的反贪、反贿、反霸权,五小是要求百姓万民都要严守国家利益至上的反行贿、反漏税、反侵占朝廷财产、反叛国、反违背社会公秩良俗。
律法是人们最低的道德底线,但是更多的违律其实是从社会公序良俗的崩塌开始的。
除了违背社会公序良俗不用依律判刑之外,其他的一旦查办坐实了直接送到黄河边上修堤、建渠,为大明朝治黄工程添砖加瓦也算是为人民服务减轻了自己的罪孽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徐有贞还算是混得不错的,至少还是个官,没有被一撸到底直接到黄河大堤上担泥巴去了。
对于朱祁钰这般迷之操作,宫里宫外都看不透。就连皇后汪氏收到消息后也忍不住借着准备八月十五的空档绕着弯询问朱祁钰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近日听舒良、张永他们几个说朝廷事情多,爷辛苦了。眼见着就要中秋了,奴拟了个章程,还请爷谕示妥当否?”看着朱祁钰有些发福的肚腩,汪氏轻轻布置着菜肴,随手将一碟蛋糕递给了一旁伺候的宫女。
“御厨们的手艺可有长进?”看见蛋糕的形状已经有那么些意思了,朱祁钰接过热毛巾擦了把脸问道。
“也不爷从哪里得来的方子,这蛋糕在宫里可受孩子们喜欢了。幸得是宫里孩子们多,总能吃到蛋糕,只是这老话说的‘爷在不留须,母在不庆生’,爷这般莫不是宠坏了孩子们。”汪氏接过朱祁钰擦过手的毛巾,转手又传给一旁的内侍。
“孩子们就是两点一线,不是寝宫就是学宫,平日里膳食也都按照规矩严加管控着,偶尔贪个嘴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是给孩子们庆生吃的,宫里的女人们也没少吃。
孩子们不懂宫外老百姓的苦楚,才不会珍惜蛋糕还是鸡蛋、牛奶什么的。除了少数贪嘴的,其他人多是吃过两回后就不那么积极了,反而对于切蛋糕、分蛋糕那种仪式感更为着迷。已经做到三层高的蛋糕反面更多进了各宫娘娘们的嘴。特别是经历过真正苦顿的番人女子更是瞪直了眼睛就等着哪个皇子、公主生辰到了好有由头让孩子去分一份蛋糕带回来尝尝。
“看着朝廷里的事情,我宁愿跟孩子们在一起嬉闹,唉~”知道汪氏迟早还会找由头再绕回来,往日里从来不过问政事的汪皇后既然开了口就一定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的不同意见的。
“这几年劳你在后宫操持,也没真正安心过。还是在王府时好,我们只要不论白日黑夜行夫妻之事,日子可比这开心多了。”
“啐!”汪氏轻啐了朱祁钰一口:“都是儿女成群的人了,还这么没个正型。奴可没跟爷白日宣淫过,那都是我们夫妻行庄公之礼呢!”
“是是,行礼行礼。你瞅瞅,我这不是又要行礼了吗?”说着,朱祁钰低头朝胯下看去,又羞红了汪氏的脸。
虽然生下的都是女孩,但朱祁钰还真没想过要按照原本历史轨迹那样废了汪氏另立杭氏为后,就像从没打算在朱见济当大明朝的皇帝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善行,朱见济并没有早逝,杭氏也顺利诞下了三个皇子了。
不知道这算是自己改变历史轨迹之后没有触发某些条件造成的反噬又或者是自己格外小心应对这才使杭氏母子躲过了这场灾祸。
“朝堂上整日里歌功颂德,凡奏报必先称颂景泰中兴,通篇都是新时代、新征程、新目标…唉~其实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接过汪氏端过来的枸杞茶朱祁钰轻啜了一口接着说道:“这次兴安是捅破了窗户纸了,把大明朝藏在窗户后面的龌龊、腌臜事都给露了出来……”
说到这里,朱祁钰都不知道怎么说得下去了。
兴安捅破的窗户纸后面藏的东西太多、太脏了,虽然原本就能想到不干净,但是却没料到有这么脏。
“朝堂上大臣们的意思是那些事情不能广为宣扬,一是给朝廷留些体面,二来一旦传扬出了难免会有更多的百姓要来京城告御状了。”对于大臣们的这种想法朱祁钰也很无奈,但又非常现实。
历朝历代推崇儒家思想,容忍佛教在中国无限制传播其根本意义就在于这符合统治者的利益。
如果老百姓都聪明的不信奉因果报应,不再认可“天地君亲师”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毫无疑问将会成为一个人人唯利是图的天下,国人们眼中只有钱。为了能够自己过得更好一些的生活,国家、民族、亲人,没有谁是不能出卖的。
为了快速积累个人财富,男人屈膝只为钱,女人为钱褪罗衫…正应了那句“笑贫不笑娼”。
“大臣们思虑的,想来定然是有道理的。”汪氏只见到自己丈夫满脸愁容又不知道该怎么宽慰。
“现在我理解王莽当时有多难喽~”王莽推行新政其实有后世考证也是采用了部分先秦古法而已,但可惜动了世族门阀的利益最终新朝成了短命王朝。
“爷可莫这么讲,怎地拿王莽那厮作比较,平白污了爷的身份。”
“我有什么身份,不过一穷苦人子孙而已。”对于所谓的身份朱祁钰看得很淡,笑笑没当回事。
“我这一世原本都是赚来的,原本想利用这次机会彻底改变中国,让皇权得以弱化,避免因为皇帝一人无能拖累天下,如今看起来还是另起炉灶更为方便喽~”
“爷这又是说哪里话…”第一反应汪氏理解朱祁钰所说的赚来的是指自己能当上皇帝是意外得来的。
“爷,便是瞧不起大兄,只肖好好培养太子便是了,怎么又说起要改变千年流传的格局,破坏祖制了?”汪氏感觉自己这个皇后的位置有点扎屁股,这位皇帝三天两头整点妖蛾子出来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好在大方向没什么毛病朝廷一直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
出一个无能、甚至愚蠢的皇帝出来拖累整个天下又怎么了?几千年来的文明不都是这样的吗?
除了尧、舜之后,继承制本就会遇到这种帝王,所以在前人经过上千年立长、立贤的经验教训后大明朝采用了立嫡长的制度以期能够让大明朝代代相传经久…好吧,第二代就出了点状况。
但总体而言现在执行的嫡长制还算稳定,何况皇帝陛下自己还跟宗室明确约定了要继续遵守嫡长制要在退位后让太子……莫不是爷有了别的想法,这可不行!
“爷,莫不是要因此再召一众宗氏入京商议修改约定之事?”汪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能够入主皇宫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绝对算得上是得天之幸了,难不成这位爷想要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朱见济吗?
“啊?没有啊!”朱祁钰被问到一懵,转头看向汪氏。哪句话让这娘们有了这种想法了?
“就是想限制一下皇权,避免因为皇帝一人的过失使天下遭受劫难而已。”朱祁钰见汪氏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兴趣,也就解释了起来。
“这大明江山,到底是谁最大?”对着汪氏,朱祁钰问出了早就想问的话。
“瞧爷这问的,这大明朝如今当然是爷最大了…要说还有爷要顾忌的也就是太后和母亲了。”这娘们性子直,做事情全凭自己的认知,完全不怎么过脑子的感觉。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觉得这大明朝天下人办事情有没有什么可以…借鉴…遵循…对,就是遵循的规矩?”朱祁钰继续引导着说道。
“遵循的规矩?这能有什么遵循的规矩,可不就是遵守祖制,守礼法…爷是当今圣上,爷说的话就是大明朝的律法,天下人都得听爷的。”汪氏似乎突然开了窍,转过头说起了自己的男人是天下之主,全天下人都该听皇帝的。
“咳…我想说的就是包括皇帝在内,是不是也有该遵循的?”再绕下去,汪氏的直性子该说自己也要守礼教了。
“我的意思是全天下的人其实都该遵守律法,包括宗室,包括皇帝。可是现在你看,朝廷上下这些官员遇到事情不是查看律法,都是问上意,我的意思有什么可问的,当然都是律法怎么说怎么来呗!”
“这么多年了,朕先是安排了内阁与司礼监做各项公文的审核、汇报制度,又一再强调各级官府、衙门都要严格遵从律法行事。可每每总有大量奏报还是同样的事情要请示上意。”
“县里面遭了灾要问上官是不是可以减免税赋放赈粮食,府里再问省里,省里再报到户部然后又问到朕这里。离北京城近的半个月,远一些的一个来回要一个月时间,这得耽误多少事?得死多少人?”
“有现成律法的依律法,依律行事不就行了?南边的报南京备案,北边的报北京备案。各地都有巡按御史,甚至还有巡抚有总督,各省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监察御史就能办的差使,非要上报到京城里。这是什么问题?这就是怕担责任!”
朱祁钰越说越生气, 越说越上火“都这个样子,这大明朝再遇到个没脑子的皇帝不就毁了吗?朕就是想让整个大明朝上到大臣…到朕,下到平民百姓都依着律法行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爷别上火,你这声音都吓到丫鬟们了。”这几年新进的主要是小丫头片子,十岁、八岁入宫学个一年半载的规矩,能跟着规矩做事情了安排在各宫里服侍。
按汪氏意思宫里不进宦官了也好,阴气也挺重的。不如等到这些姑娘们十四、五岁身体长开了,有喜欢的就留在宫里或是指到某个府上,其他的也都早些放出宫去免得耽误了女娃子们。
在习惯了二八被认定为成亲佳龄的年代里,二十岁没嫁人就是老姑娘了。即便朱祁钰以谕旨的形式命令全国百姓必须严守禁令,女性必须在十六以后才准成亲生子,仍然止不住有人偷偷摸摸在十三、四岁就把亲事给办了。同村同宗的,只不那么大张旗鼓惹人眼就是了。
“喔,吓到外面的小姑娘了。”对于那些半大点的小孩子朱祁钰也没有什么更多的坏心思,都还没长开呢!回头见深、见济这些孩子再大点,可以从中挑几个给他们做房里人才是正经道理。
“再过些年头,宫里可能要多用些小童了。”宫里退下去的宦官越来越多,空缺的差使要人干,可不是得多安排些童男童女入宫才行。
“到底气力上还是不足的,还是得要有些个能正经干活的才行。”汪氏看着宫里这几年的变化,深知宫里人手不足的现状需要改变,但是朱祁钰不愿意用阉割这种残害人身体的手段,宫里人手根本就得不到有效解决。
“嗯,这事我再想想看看……”朱祁钰稍一沉吟说道:“到底皇权大还是律法大,还真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呀!”
“爷,这怎么就是个问题了,当然是皇权大了!”汪氏见状都忍不住笑了,自家的这位爷莫不是脑子被门给夹坏了?如果不是皇权大,为什么天下间总有人想要争着当皇帝呢?
“是呀,从古至今就是皇权更大,凡是问到‘权大还是法大’这种话本身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