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革新势不可挡
朱允炆跑路的时候留下来的二皇子朱文圭严格意义上来说没过几天好日子,出生时是二皇子,才两岁就被软禁了。要不是看管的人需要跟朱文圭沟通,只怕是连话都没人教他说全乎了。
老一辈的人还知道一些内幕,过些年怕是也传不下来什么了。朱文圭也可怜,自己亲爹长啥德性都不记得了,却要为此背上一辈子的囚禁生涯。要不是皇爷可怜,怕是建文一脉就要绝嗣了吧?!
多年前被派去寻找朱允炆的当事人,主负责人胡濙已经升到无可再升了,再上面就只能是太子太师了。对于建文皇帝的踪迹胡濙是从来不肯提的,即便宣德爷驾崩时胡濙也不过是跟张太皇太后那嘘嘘几句说要解决这个问题而已。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话说起胡濙,也算是建文朝的叛徒了。建文二年中了进士,直接就授了兵科给事中。燕王朱棣发动靖难破南京时,这货与茹瑺、解缙、杨士奇、杨荣等反骨仔一起降了燕军。
到了永乐元年时,胡濙成功从兵科给事中迁户科都给事中,永乐五年时就奉了朱棣的旨意往天下寻找神仙张邋遢……
寻仙寻仙,哪个皇帝不都是这样的吗?只是永乐帝这个寻仙太假了而已,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真正目的就是找建文的线索。
如果说之前还有对于访信这个幌子自欺欺人的话,永乐十四年的时候胡濙回到了京城,不久正好遇到老母亲去世就彻底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胡濙依旧例上折子要回家居丧守制,被朱棣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这倒要让人好奇了,哪个仙是宁愿要见一个背着热孝的官员造访自己的吗?恐怕没有。但这不影响朱棣对于此事的重视,在拒绝了胡濙因母丧守制的请求后,也许是出于愧疚……那玩意朱棣应该没有。
好吧,反正是升了胡濙为礼部左侍郎。十几年飘泊,啥事也没办成,好像纯粹就因为死了娘升了左侍郎了。
永乐十七年胡濙再次踏上“访仙”之路,目标直奔南方。永乐二十一年,朱棣正在宣府指挥大军对抗瓦剌时,胡濙突然连夜请见,经过彻夜长谈后胡濙才离开朱棣的寝殿。
自此以后,朱棣再没有安排人去访过仙,更是再也没有提起过朱允炆文这个名字了。
要说起来朱文圭还应该感谢胡濙,至少曾经在宣德末还提过一嘴自己被关了几十年了没个交待这事。
景泰朝朱文圭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就是凛冬有些长了点。一座不大不小的庙宇香烛气息还没断去,就被清理、修缮后被做为建庶人的住所。
在迎来被分派给朱文圭的仆役男女时,庙门里面的罗汉像都还没来得及搬走,一众人等怀着极为忐忑的心理小心翼翼左顾右盼的走进了这个朱家大宅院。
建庶人朱文圭听说要接到北京面圣的消息差点吓破了胆,好说歹说连哄带吓这才踏上了行程。一把年纪的人了,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宅门里的妇人们又都有了身孕,朱文圭可不想这会被砍了头,更不想被灭了门。
皇帝要杀你,费这个劲干嘛?
还是一个徐氏妇人清醒,到底是罪官家的女儿,打小就对朝廷里的事情耳濡目染,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身为官吏的老父亲时不时跟女儿讲些官场秘事和宫庭传闻也是好的,至少女儿嫁人之后不会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嚼舌根子的妇人。
听了徐氏的话,朱文圭这才心不甘情不愿跟着锦衣卫出了门,然后又玩妖蛾子非要带上徐氏才肯上路。还是负责护送工作的百户实在看不下眼说了句:“看着这位娘子是怀了身子的,一路上舟车劳顿若是伤了可就不美了。陛下若是怪罪下来,咱们也担待不起。朝廷此次召天下宗室入京觐见本是盛事,这么期期艾艾的又是作什么?”
虽然恢复了自由,但是见到与当年看守的一样袍服的旗军朱文圭还是心里虚。见当官的恼了,也不再继续作了,这才老老实实上了路。
“陛下,今日收到各地奏报并锦衣卫快马传书至,各处宗室均已经顺利出发,一准能赶上这千家百户宗室大团聚的。”杨善真得了差使,还是能够绞尽脑汁办好的。
在朱祁钰身侧站着的兴安翻着白眼,明明锦衣卫在其中出了很大力好吧!
“南京那边怎么讲?”对杨善点了点头,朱祁钰问向了陈循:“近日对于南京周卿的弹劾有陡增之势,朝廷有必要认真查一下。若果真有违纪乱法又或者品行不足以托付重任的,自然是要迁转调任或降职处罚,若是诬蔑朝廷重臣的则该还周卿个公道。”
周忱还是没能躲过政治攻击,弹劾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进了内阁。景泰朝的内阁被朱祁钰改成了一群参谋,连个长都不带的,拿了那些奏折也只能大眼瞪小眼。
“周卿在本朝也算是恪忠职守,为了朝廷税赋、矿、盐诸道革新任劳任怨,这是有目共睹的。朕以为便是本朝之前若有违律犯禁的,也当视情节予以减免责罚。”前世的周忱可就倒了血霉,没有皇帝罩着的堂堂工部尚书因为被参劾后去了职,自己活生生给郁闷死了。
“若是有人因为周卿负责革新而故意攀污的,不论勋戚,吩咐锦衣卫弄死他们就是了。”轻飘飘一句话扔出来,多少人就要头颈分家了。
周忱在南京负责革新,这时候搞周忱就是反对革新。如果皇帝不能守住本心被流言蜚语打乱了对周忱的信任,革新的步骤就会被打乱,“三人为虎”的策略自然就能够使景泰革新被拖黄了。
当年宣德爷对于靖江王擅自收取百姓粮税的批复不就是不了了之,到了正统朝又被靖江王利用最终坐实了藩王自行收税的法律依据了嘛~
虽然谈不上对周忱有多信任,但是能够在一众大臣看着瓦剌大军逼近时愁眉不展,坚决反对烧毁大仓粮草并献计用粮草充抵官吏俸禄这种主意的人,也算是大明朝官吏中对于财经有相当见识的高官了。
朱祁钰不是千手观音,也不愿意事事过问,何况现在宫里又新纳了多少异族美女,整日里互动都忙不过来,哪有空来管朝廷革新这种琐碎事情。
只要不是像石亨、徐有贞一样会造自己反的官吏,即便有些小贪小腐也是可以接受的。后世里那些人民公仆实际上有多少是人民公敌了,被揪出来真正处以极型的又有几个?
正应了军阀孙传芳曾经嘲笑过中山先生对于“做官要做人民公仆“的嘲笑:凡是做仆人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不是偷主人的钱就是勾搭主人的姨太太。而天下的父母对子女都是真心的。父母官,父母官,爱民如子才是真正为老百姓办事。
更别说朱元璋那套当穷官、穷当官的思想更加荒谬了。当官如果只是个穷公仆,谁愿意寒窗苦读十几二十年,就混个当仆人的命了。这是都疯了吗?
朱祁钰对于朝廷现在官吏们的福利政策非常不满,虽然已经几次三番给官吏们加薪了,但是杯水车薪没有太大的作用。想要从根本上解决官吏贪腐的问题,除了精神文明层面的教育之外,还需要实实在在的改善官吏的福利待遇。
大权在握的人只能粗茶淡饭还要接受一堆条条框框的限制,任哪个没有精神偏激的人都不能干长久了心情还不受影响。既然是学而优则仕,那就不妨给于优渥的条件再配上严明的监督制度,同时配上精神文明建设,这样才能有机会创造出更多的清正廉洁的官员。
“皇爷,锦衣卫有拿到过几个造谣生事的贼子,鞫问后有线索与盐商有关。”是不是盐商干的对于兴安而言无所谓了,反正皇帝要革新一定要拿办盐商的,这次锦衣卫拿到的几个在酒馆、茶肆里批评周忱的政令自然要牵扯出幕后指使者。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幕后指示者,又或者具体是谁都不重要了。对于推行新政而言,当然是以皇帝的意志为意志。而景泰皇帝的意志就是革新,那么这几个恶意污蔑朝廷新政,攀污朝廷重臣的贼子就一定是盐商、漕运放出来扰乱新政实施的,不是也是。
“哦?既然如此,可有处置?”对于锦衣卫反应这么快,朱祁钰也有些意外。挺好,特务机构就应该在干实事上反应迅速,不然朝廷养那么一大堆特务尽用来针对官员和百姓算是怎么个事了。
“回皇爷话,此事牵扯重大,奴才等不敢擅自处理,正想朝议后回报皇爷听您吩咐呢!”兴安轻声回复道。
“启禀陛下,臣以为参劾周尚书之言需待认真核实后再作定论,在此之前不妨先暂且调周尚书回京接受调查。”
“启禀陛下,臣以为朝廷应当给朝廷自辩的机会……”
“启禀陛下,臣以为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朝廷应当将此事交锦衣卫严查,以正典刑。”
“启禀陛下……”
……
朱祁钰看着殿内上朝的众臣像是在看表演一样,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眼前的不是苍蝇呢?有缝没缝都难不倒老鼠、长虫的。
对于朱祁钰一直失神不语的样子,王直急了,眼神询问于谦是不是该出手了?咱们这群大佬没吱声,那些小官实在跳得欢。周忱于公于私对朝廷都是有功劳的,怎么就能让人这样泼脏水了。
感受到王直的目光后,于谦斜了眼没吱声,转头看向胡濙和王直、陈循。跳过眼观鼻,鼻观心又或者是在观察宇宙尘埃从空中飘落大殿金砖轨迹的胡濙迎面与陈循的目光对上,两人眼神交流一番后将目光投向了站在皇帝身后的兴安身上。
“皇爷…皇爷……”朱祁钰走神的样子兴安见到不只一次了,于是轻声提醒。之前两人的奏对声音太小了,大殿里那些想惹事的家伙以为皇爷是在追问周尚书责任要拿办呢!
有人要倒霉了,兴安心里默念,只怕这次朝堂风波不会小。皇爷想革新,居然有人也想作祟,正如了皇爷所说的周尚书的革新之旅损害了某些利益既得者,所以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挠朝廷革新之旅。
“众卿所言甚是,朕心甚慰……”朱祁钰说出来的话,兴安一个字都不信,这是在做铺垫了。
“既然如此,便暂停了周卿的南京差使吧!周卿现在可是任了南京户部的差使?南京户部两个尚书也着实有些不妥……”好嘛,听到这话那几个脸上憋不住事的已经笑开花了,当皇爷是进士(近视),这都看不出来吗?
“兴伴伴,适才这些勇于任事的直谏之臣都记下来,朝廷有缺即补。”听到朱祁钰吩咐兴安要记录下刚才直言要处理周忱的官员,刚才参与弹劾的六科给事中、十三御史脸上已经完全憋不住了,脸上的菊花灿烂盛开盖过了徐徐西落的太阳光射入朝堂的光茫。
“南方多部族为了体现归附之心多有上书请朝廷遣官牧民之举,朕本想等明年取士后再行派遣,如今朕就有了人选了。”说着,朱祁钰手往大殿靠后的人群一指,意思再明朗不过了。
之前还在想为周忱鸣不平的王直、于谦等人松了口气,幸好当时忍住了,还是太傅胡濙沉得住气啊!
“吏部不能总是跟朕抱怨没有得力的官员可用,这满朝臣子都是忠良,这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不就是外放牧民官的最好人选吗?都放出去吧!”好嘛,前一刻还如同菊花般灿烂的脸庞就成了被霜打过的茼蒿菜一般蔫了。
虽说京官外放大多都能是正印官,有实权,但是这次恼了皇帝被集中外放出去只怕没什么大的机会轻易调回京了。京官清贵,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掌握,关系四通八达的仅靠卖消息都能混个肚圆了。升迁机会也比外官多很多,能够当京官的谁愿意轻易外放呢!
“陛下,那周尚书……”陈循欲言又止。是呀,如果还是把周忱给调离南京了,那革新的事情怎么算?
无论是兵部清退老军、召募青壮保持军队战力,安排边镇设置榷场与外番易市,又或者是吏部安排举人在各地开馆,命令秀才进入军营教习,提高天下万民的识字率,以及户部停了原本的盐引政策,还要调整漕运配合模式等等等等,都是才开始的。而这一切都需要南京户部打头阵的资金支撑,没有了身为大明膏腴之地的南方支持,一切的变革都随时有可能断流。
“周卿嘛…老占着南京户部的职衔也不好。正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部衙岂有两个主官的道理。”朱祁钰表现风清云淡,这表情也给于谦等人吃了定心丸了。皇帝还有大招要放!
“命周卿入内阁办差吧……”内阁?高谷差点叫出声来。
“兴伴伴,拟旨。”
“奴才在,皇爷吩咐。”兴安躬身往前凑了两步。
“命周忱为谨身殿大学士,往江南总督税赋钱粮盐漕矿制革新。”
谨身殿大学士……江南总督……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