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孽缘
陆楠心领神会，老头这意思太过实在。
她拿起茶杯，到右边柜子里，取了龙井，然后接了沸水，最后将一盏热茶端端正正的放在了老头手边。
邓老头惬意得很，他这带的所有学生里，就这丫头最名不见经传，但是偏偏也就是这样一个平凡普通的丫头，倒成了他最操心欢喜的一个。
也不知道这天意怎样安排，不过小徒弟是个好苗子，只要好生栽培，假以时日，自然也能成大器。
老头满意的啜了口茶，看着手里的文字：“最近读的都是古代文学？”
陆楠点头：“除了一本【香草山】，其余都是。”
老头突然停笔，那双精神抖擞的眼神，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那本书是你拿去了？”
陆楠点头，许是上回她来取书老头没留意。
随后只听到老头喃喃自语：“没丢就好，没丢就好，不然她该怪我咯～我怎么好意思去见她……”
陆楠没问老头那位口中的“她”是谁，只当它是每个人心底的一处隐秘珍藏的过往罢了。只是她也想起翻起那本名叫“香草山”的书，她想起像伊甸园一样浪漫，纯真，幸福，又罪孽与苦难的香草山。
她想起两个灵魂的相遇与相知。
他们是何其幸运，遇到彼此，才能共同结伴，去享受世间的爱与欢愉，承受苦与枯燥。
那样才是爱的真谛啊，这样的爱情，才足以真正令她钦佩。
“丫头，敢情来我这儿发呆来了？”老头伸了手，在她眼前一晃，才把那迷迷糊糊的丫头拉回现实。
陆楠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些，有些不好意思：“老师，您说，我听着。”
邓老头也不和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只不过心里嘀咕着门边儿的几盆花儿，该浇浇水咯～
“这个地方，依旧犯了语句堆砌的毛病，这写文呢，真情实感固然是最重要，但是，全然由着自己的想法开篇阔论下来，那又和迂腐教条的，只会空谈大道的酸书生有什么两样？”
陆楠一一记着，老头子一针见血，眼光不可谓不毒。
她点头，一边思忖着把那段话改一改。
陆楠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好在下午没课，她也乐得听老头指正自己文章上的毛病。
她索性拿了几篇书稿坐在旁边椅子上改了起来，老头在旁边，省得她来回跑。
陆楠改了稿子，顿时觉得身心舒畅。
给了门口几盆花浇了水后准备离开，临走前老头子叫住她，给她递了好几个信封。
她打开一看，里边整整齐齐的放着人民币，还有几封里面带了书函。
陆楠打开一看，随即眼神明亮起来，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邓爷爷，这些都是我的稿费？”她不可思议。
之前像杂志社投的稿一直都是老头在审，一直没收到消息，她也没问，以为戏了，没想到竟然都成功了，这是她收到的第一笔稿费。
这样由衷的欢喜，那种从心间里溢出来的蜜一样甜的喜悦，她又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
老头子瞧着丫头那激动的样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道：“难不成你以为是老头子我自掏腰包鼓励你写作？”
然后一副不可能的表情。
陆楠哭笑不得：“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都石沉大海了呢。”她说话，带着难得的嗔怪，但是言语间的喜悦明显得让人不难看出来。
老头子摸摸胡子：“我是怕某个丫头得意忘形，这不看看这没出息的样儿，出去可别说是我的徒弟！”
邓老头一贯口是心非，陆楠不理会老头阴阳怪气调侃的话语，稿费虽不多，但她却比谁都高兴。
不论当是被人认可的欣喜也好，抑或是付出有所回报也罢，都让她收获了满满的欢喜。
她兀自笑着，人看起来傻傻的，抱着满怀的书籍和喜悦，和老头道了声再见后春风拂面的走出门。
结果乐极生悲，“嘭”的一声被一堵人形墙结结实实地撞得两眼发昏。
“嘶～”她轻叫，听到一阵憋笑声后，被人扶住了手臂。
抬眼一看，冤家路窄，李骁然那厮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
这下好了，陆楠嘴角那点笑，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川剧变脸都不带这样快的。
她黑脸一沉：“让开。”
李骁然犯贱，突然间玩心大起:“你这变脸变得够快的，前刻笑容满面，见着我一脸拉垮，怎么着，我又惹你了？”
陆楠站直了身体，这小子，几天不见，嘴皮子又欠抽。
“有句话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我这，脸面也是看人给的。”
李骁然一听这话，心里念叨千百遍：不要生气！结果还是扛不住这丫头牙尖嘴利。
他登时也气红了眼：“你这鬼话，说得小爷都信了！”
陆楠懒得和他计较绕道要走，李骁然故意左蹭右蹭挡在那门中间，欠扁恼人极了。
“你让开，幼不幼稚？”陆楠拔高声音。
李骁然不以为然：“巧了，我今年三岁。”扮嫩装无辜，反正今天就是肉麻死自己也要扳回一局，省得每回都败给这丫头，丢人得很！
陆楠无语凝噎，正想说话，里边老头子终于看不下去了：
“小两口，要吵上外边去吵，别吵着老头子我睡觉！”
陆楠一头黑线：“邓爷爷，您这镜框可得好好擦擦了。”于是瞪一眼李骁然，叹了口气，无奈地扬长而去。
李骁然撇撇嘴，拍拍衣服袖口，整理着装，顿时身心舒畅，看那死丫头气急败坏的模样，简直是大快人心！
“人都走了，还不进来，杵在那儿做什么？”老头喝道。
李骁然这才毕恭毕敬地进去。
“老师，您找我。”李骁然站在老邓跟前，不晓得老头突然找自己来做什么。
老头眯眼瞧了他一眼，见学生牛高马大，但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顿时觉得孺子难教，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才说：“最近又没少往外跑？”
李骁然诧异，摸摸后脑勺不置可否，一双眼睛滴溜溜思忖着老头到底在想什么。
“你小子，都大三了，明年都毕业了，还不有个正形，唉。”老头看不惯，哼了一声，轻视着，又说道：
“再这样，就好意思耽误人姑娘？”
李骁然挑眉，这什么和什么？后又想这老头精明得很，一天悠闲自在，但也绝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
他这是嫌自己没本事，耽误陆楠……哦不，耽误别人！嘁，那丫头，一想到那丫头刚刚那副模样，李骁然突然想笑，但怕老头训斥，于是只得艰难地忍住了。
“后天学校有个职业规划交流讲座，去的都是些有资辈的，你小子好好去听听，也好指点一下迷津。”老头说完从一旁抽屉里拿出张入场券递给李骁然。
李骁然当即皱眉，这种听成功人士在台上叽里呱啦讲那套成功学鸡汤有什么意义嘛？
他觉得头大，本不想接，见老头威严，只得乖乖接了。
“别想着开溜，我可是找了人看着你，到时候见不到你小子，或者李代桃僵，看你回来怎么收拾你！”
老头早猜着这家伙怎么想的，不出言威胁一下，这真镇不住这小兔崽子了。
李骁然哑然，随后大叫：“老邓！不带你这样阴险的！”
老头头一抬，懒得看他一眼，拿着蒲扇悠悠扇着，半响吐出几个字：“黄口小儿！”
李骁然败退，默不作声，领了老邓的“恩赏”回来。
后天，兄弟几个本想约着去网吧续上上回的残局，临到半路，邓老头一个电话大声嚷嚷，把李骁然给叫回去了。
李骁然只得低咒一声，在那几个幸灾乐祸的眼神儿里，赶回学校，这会儿正排队候场。
“你好，请出示一下入场券。”李骁然递过入场券，听声音有些耳熟，抬眼一看，那丫头同样板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僵尸脸杵在那儿，似乎也是没想到就连这样一个场合，也能碰到。
两个人齐齐觉得最近这见面的频率，还真是巧合得让人想到月老在给两位牵线，随后，李骁然和陆楠齐齐抖抖身体，一身战栗，屏蔽掉脑子里这种可怕的想法。
这“缘分”二字，除了“姻缘”之说，大家似乎都想不到，更有“孽缘”一说，陆楠觉得，遇见李骁然，只能说是上辈子造的孽。
“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你说我俩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李骁然斜眼看着那丫头，见她正正经经地模样就想说些不正经的话。
陆楠没理他，只是看了他一眼，检查了票，随后又伸手接过下一张，同样重复地说出那句：“你好，请出示一下入场券。”
然后检查，指引人入场，全程没有多看他李骁然一眼。
李骁然甩头，觉得无语至极，这死丫头，怎么能那么气死人不偿命！天晓得，最气人的莫过于被无视！
好了，他算是又一轮落败，李骁然算是明白了，不要企图想在她陆楠嘴上讨便宜，那还真不知道最后栽跟头的会是谁。
入场后，交流会开始，李骁然照着指定位置入座。
听了不到十分钟，人果不其然打起瞌睡来。
“好了，同学们，接下来，我们请到的这一位，算是金融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也是我们学校的校友……”
李骁然迷迷糊糊睡醒，听到台上主持人洪亮的播音腔，看了眼手机，正想看看能不能借机上个厕所，再想办法开溜。
“下面让我们掌声有请李正南先生！”
掌声如雷贯耳，台上那个人一身常年不变的西装服，衣冠楚楚得让人觉得一身正派，仿佛从没有任何瑕疵。
李骁然愣在原地，迈出的脚步堪堪停住，他看着台上那位，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这样的人，也配在人前光明磊落地谈“成功”？简直可笑！
掌声听了，众人顺着目光看着前边第一排正中间那个身影，窃窃私语，台上李正南看到自己许久未见的儿子，显然也是一愣，最后敛了神色，随主持人的指引入座。
李骁然想走，刚迈腿，别人轻拉住了衣角：
“做什么？回头想挨一记老头的爆栗子？”
见那丫头神色淡淡，但眸中暗含警告，李骁然无奈，只得不情愿坐下，眯上眼睛，索性一睡到底，来个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