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新子其实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再上一次新闻头条。
以“受害者”的方式再次全国闻名, 再次收到小说粉丝们的集体慰问礼物……
看那粉丝会在工藤宅门口搞出的阵仗，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英勇就义，而他们马上要给自己送花圈了。
电视上还在播放着“神秘杀人犯终于落网”的消息，不一会儿又换成了“不是落网, 而是因为挟持人质被击毙”, 而新子则是被强迫拉去医院做了一次全身检查。
当她拿着证明自己安然无恙的报告走出来时, 其实还有些懵。
医院走廊里，熟悉的几位警官都在一脸沉痛反思：我们明知道凶手逃走了，怎么就没想到, 她可能还会回来报复呢？
居然差点让无辜的民众受到伤害……
可恶，太不应该了！
佐藤美和子第一个冲过来, 给了她一个生猛的拥抱。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接受完一圈人的关心，新子也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他们。她小心翼翼地把“好像没有那么严重啦……我不是还好好的吗”咽了回去。
她不仅没事, 连头发都没掉一根呢。
想来想去, 她知趣地选择当一个乖巧的女高中生, 捧着铃木家大厨送来的营养爱心餐，在迹部给她开的vip病房里, 望着堆满了房间的各色康乃馨，欲言又止。
虽然真的很想说, 她好像也没有……这么柔弱吧！
新子默默地喝了口炖汤。
她有点哭笑不得, 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大家眼中变成了“柔弱”、“无助”的小可怜形象。
可能是因为她被带出来的时候，身上溅了凶手的血, 看起来比较吓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新子有一种直觉——那时候, 她并不觉得森太太真的会伤害自己, 冲矢昴也没必要采取那么极端的手段……
或许, 他是故意的。
也是出于某种恶趣味，也许是一点点私人的报复心，又或者是——为了让她看起来更无辜。
新子的直觉几乎从没出过错。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是自己原来的安排。
如果森太太走到“没有退路”的这一步，她不愿意束手就擒，而她的身体素质又并不允许她去当一个亡命之徒，那留给她的选择只有——死路。
以她的死，为自己的理想殉道。
事件发酵得越大，社会舆论越多，且不论正确与否，森太太本人对这个结果，应该是最满意不过的了。
真的是，太冷酷了。
新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她还不能完全确定“银色子弹”在她的计划里出了多少力，提供了多少帮助，但毫无疑问，这个“她”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既有对弱者的同情和温柔，也有对生命的残忍和冷酷，矛盾得让人无法理解。
新子不能完全认可，但也无法推翻。
就算她现在把自己送进监狱，也不能阻止已经实施的计划，只有咬紧牙关，继续走下去——直到彻底揭开真相的那一刻。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调整好心情，中气十足地喊了出来：
“我不要吃胡萝卜！”
“当然是因为健康。”小兰坚持道，又给她戳了一块土豆，“这可是营养师的菜单，五星级餐厅聘来的大厨，手艺也是最好的。”
“……”
园子原本还在摆弄那些康乃馨花束，不知不觉，注意力被电视上的节目吸引过去，仔细听了一会儿，开始横眉竖眼。
“各位先生们可要小心了，现在是令和时代，”主持人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已经和过去不同了，以后可千万别对家里的太太们发牢骚，不然，一不小心，可能会把自己害死喔？”
“哎呀，现在的家庭主妇是真的很可怕啊。”另一个嘉宾感慨道。
“太过分了他们！”园子拍着桌子，“先是指责那些遭受过校园暴力的女生，接着又将矛盾对准家庭主妇。说得好像她们全部变成杀人凶手了一样，怎么能将一个人的行为推到一整个群体头上？”
小兰朝她摇了摇头，但她仍然觉得不解气。
“哼，要是他们回到家里，发现自己老婆都不做家务，全部跑出去工作了，怕不是还要吓得大惊失色吧。”
突然，园子想起什么，睁大了眼睛转向小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我想到了！”
“诶？”
“什么！你要搬过去和工藤家那小妞一起住？”毛利侦探事务所发出一声近似于哀嚎的惊叫。
毛利小五郎震惊之余，脱口而出：“怎么可以！不，我是说……那我怎么办？”
“爸爸你都多大一个人了，自己住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小兰沉着地收拾着衣服，一边答道：“我当然是要去保护新子的。刚刚才发生那种事情，她家里那位一起住的小姐姐去做项目了，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换做是谁都会担心的吧？”
话是这么说，小五郎仍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迟疑着说：“你也是女孩子啊。”
然后，他便听到乖女儿将拳头捏得咔哒咔哒响的声音，不由咕咚地，悄悄咽了咽口水。
好吧，女孩子和女孩子也是很不一样的，他努力劝说自己。
“那你……还会回来做饭的吧？”小五郎眼巴巴地望着她。
小兰那温和的气场一下子就变了，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呀，我又不是专门给人做饭的厨子！难道我在家里的意义只有做饭和洗衣服吗？”
侦探大叔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女人做家务……这不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意思是说，单身男人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咯？”
说起这个，小兰更来气了，重重地“哼”了一声。
“看看楼下的安室先生，长得那么帅，还什么都会做，才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还那么谦虚，说自己只是什么都努力学了点皮毛而已，”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而爸爸你呢，只会把妈妈气跑。”
她叹了口气，微微失望的样子，就好像在说：“就因为你什么都不会做，难怪老婆会跑掉。”
小五郎呆若木鸡。
强烈的自尊心让在他恼羞成怒之前，又感到了世界观的撼动，原来是……是因为这样吗？
就这么简单？
“当然是！”小兰用力地拍在桌子上，连附近的地砖都隐隐作响。
“我还记得很清楚呢，就是那一天，妈妈从医院回来，心情很好地给我们做了一顿饭，你却一点风情不解，吐槽说好难吃，咖喱炖得不够入味，土豆像是生的口感……”
小五郎弱弱地说：“但我还是吃了！其实也没有说吃不下去，就是……就是不那么美味嘛，发表一下意见也不行吗？”
“当然有问题！”少女冷哼，“明明你自己也什么都不会做，为什么要对她提那么高的要求？如果有一天你给我们做了一顿饭，妈妈却一直在挑刺，爸爸你会怎么想？”
小五郎被“什么都不会做”的话狠狠打击了。
“可是，至少是我在赚钱养家吧！”他试图辩解。
“妈妈不也在赚钱吗？我的生活费明明也有她出的一半。”小兰立刻反驳，“再说了，明明很多时候委托费都被爸爸你拿去赌马输掉了！连管家理财都不行，把钱放在你手上才让人不放心呢！”
少女拎起背包，扭头走出了事务所。
被外边的风一吹，她微微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抬起头，看到马路对边的新子朝她微笑招手，也忍不住笑起来，朝她跑了过去。
“怎么啦，谁惹你生气了？”
“也没什么。”小兰小声说，“其实我知道，我爸是很爱妈妈的，可是还是会忍不住被他气到……”
两人并肩前行。新子观察着她的神色，大致有数了，摸了摸口袋，居然找出一根棒棒糖。
小兰：“……我也不需要这种东西安慰啦。”
“哦，不是这个。这是昴先生那天晚上送我的，说补点糖分。”她嘟囔着，把棒棒糖塞回去了，又从另一边口袋摸出一个橘红色的发卡，“喏。”
是佐藤警官代表警视厅送的慰问礼物。原本是一对的，新子补充说，她自己留了一个。
“嘘，别和园子说哦，下次我再想办法补给她一个。”
小兰抿了抿嘴唇，心情逐渐明朗起来。
“小五郎叔叔当然没有什么坏心，”新子想了想才说，“只是习惯性大男子主义而已。我听我妈说，那时候她和我爸结婚时，和他商量的时候答应他息影，以后专心照顾我……”
但后来，有希子知道是个女儿的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硬是把已经公布的息影决定推翻，改成了产假。
“也许她以后会继承你的天赋，成为另一个小说家，”她捧着脸颊，笑眯眯地对工藤优作说，“也可能和我一样成为一个大明星，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给她当个好榜样才行。
“虽然我们能给她提供很好的生活，就算我确信她什么都不做也能过得很幸福，但我还是更希望，她能当一个自身也很优秀的女孩子。”
这些都是新子后来听她说的。
这个世界的他们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想想，说不定如果他们生的是个儿子的话，一切可能就都不一样了。但新子不打算去想这个“如果”的未来。
两人经过波洛咖啡厅，恰好看到安室从里面出来，解开围裙搭在手臂上。
“哦对了，差点忘了，”他笑着和她们招呼，然后说，“还没来得及送出院礼物呢。”
新子被呛了一下：“不、不用了吧！出院什么的……其实我本来也没有到需要住院的伤势啊？”
“不要想当然。”安室却很认真，“心理问题很容易被人们忽略，其实这才是最需要小心对待的。”
侦探少女一时失语。
她看起来，像是受了心理创伤的人吗？
新子恍惚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那天晚上因为冲矢昴的擅自开枪，重新思考了他以前说过的那些话的含义。
就算她一向很坚定，亲眼见到犯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三观也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撼动，满心的无力感涌上来，令她很是失落和沮丧。
那个时候，好像确实是被安室看在眼里了……
少女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她想要解释，但又觉得解释的理由很苍白。“其实我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对死者感到很愧疚”……什么的，实在没办法说出口啊。
“不要太在意了。”安室不知道她的心思，语气依然很温柔，“森太太的死是她罪有应得。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对她最好的结果——她曾受到不公，可法律无法保护她，那么，她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捍卫……”
他说到这里，莫名沉默了一会儿，眸光微微闪动。
“或许，是因为现在这个社会还不够公正。”他低声说，像是喃喃自语，“但迟早有一天……”
新子望着他，被那双坚定的眼神注视着，也怔了一会儿。